36.匹夫【7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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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報!”

    在北朝大營五裏之外,耶律宗統帥的四千軍伍正在朝著戰場疾行。

    一名傳令兵騎著馬衝到大將身邊,沉聲說:

    “我軍左側三裏處,有一隊是非寨人馬正在接近!”

    “多少人?”

    耶律宗提著虎頭刀,隨口問了一句。

    那傳令兵回答說:

    “有百來人。”

    “哼,區區百來人,也敢襲擾大軍?”

    北朝大將冷笑一聲,他說:

    “仇不平已經是困獸猶鬥,才得出此下策,左右分出三百人,去收拾了他們!腦袋都砍下來,帶去給仇不平當個‘見麵禮’!”

    “是!”

    傳令兵退了下來,不多時,便有三百來人從軍陣分出,迎著沈秋一行人撲了過來,而大軍行進的速度則沒有絲毫減弱。

    耶律宗根本不理會這支小股部隊。

    他隻想要仇不平的腦袋!

    若這齊魯之地,有什麽所謂的霸者之證的話,那麽必然就是是非寨主的項上頭顱了。

    隻要能拿到,便可以代替是非寨,稱霸齊魯。

    荒野之上,沈秋提著手中搖光,一馬當先,衝向眼前鬆散而來的三百北朝軍伍。

    在靠近之時,沈秋縱身而起,在馬頭上輕點一記,揮出秋風刀,如風中落葉般輕巧的閃入眼前敵陣。

    搖光嘶鳴,拉出一道大圓環,當即就有數人連人帶馬被砍翻在地。

    小鐵也緊隨其後,他借著戰馬奔馳,將沉重巨劍甩出,又在鎖鏈繃緊之時,將手中重劍如大風車一般舞起。

    蠻力加持之下,那黑色重劍隻要碰到阻礙,便會狠狠破開。

    三百騎兵的陣線被這兩個煞星輕鬆攪亂,花青和山鬼甚至不用出手,身後那些跟隨的是非寨高手們便一擁而上。

    隻是十幾息之間,這夥北朝遊騎就被隻有自己三分之一的對手擊潰。

    “這樣不行!”

    山鬼拉著馬韁,對再次上馬的沈秋說:

    “我們這點人,連靠近都做不到...弓弩齊射之下,我等便死無全屍了。”

    “我...”

    沈秋剛開口,便聽到一聲巨響。

    所有人回過頭去,便看到遠方北軍大營的方向,暴起衝天火光。

    “機會來了!”

    沈秋拉緊馬韁,提著刀便衝了出去,眾人也緊隨其後,如飛射箭矢,朝著遠方北朝大軍撲了過去。

    他們看到的,耶律宗自然也看到了。

    在那一聲震動地麵的巨響中,北朝大將愕然回頭。

    便看到後方五裏外天空中有火光乍現,還有黑煙滾滾,這個距離上,肯定是看不到具體情況的。

    但那衝天而起的滾滾黑煙,卻代表著大營肯定出了事。

    “仇不平竟然還有後手?”

    耶律宗拉起馬韁,四千人的軍陣也有些騷亂。

    這等動靜,根本瞞不過旁人,原本氣勢洶洶的軍陣,也如被扼住脖子的雞一樣,出現了一絲混亂。

    按道理說,大營還有萬餘名精銳,就算被偷襲也能支撐下去。

    但要是萬一...

    萬一大營被破,就算前軍殺了仇不平,也隻能放棄攻略齊魯西南的雄心壯誌,黯然退兵了。

    更糟的是,以逸待勞的南朝軍隊,也絕對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想到如此,耶律宗便下了決定。

    “前鋒一千,去支援戰事,剩餘人等,隨我收兵回營!”

    大將對麾下四個校尉下達命令,也不浪費時間,後軍變前軍,以最快速度朝著大營回返。

    五裏之路,轉瞬便過。

    在一裏之外,騎在馬上的耶律宗便看到,整個大營已經有四分之一起了火,還都是存放糧草之地。

    大營中一片混亂,有的士兵在救火,更多的士兵則如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竄。

    也不見有都尉校尉和副將約束他們。

    這不正常!

    很不正常!

    耶律宗心中有不祥之感,卻又看到一支千餘人的黑衣騎士在混亂的軍營中四處砍殺。

    還手持火把,一路點燃更多營帳。

    為首的,赫然是一個穿著僧衣,舞著佛棍,大砍大殺的和尚!

    這萬餘人亂起來,一時半會根本收攏不齊,耶律宗眼看大營混亂還在加劇,便命令麾下副將,帶著千餘人進入營地收攏潰兵。

    他身邊的護衛越來越少。

    待耶律宗聽到近在咫尺的喊殺聲時,已經來不及了。

    他回頭看去,一彪人馬已經殺入身後軍陣,為首的是一個手提重刀的年輕人。

    他們人數很少,隻有百餘人,但卻在那年輕人大砍大殺的帶領下,如箭矢一樣,直朝著自己這方而來。

    “他們是要軍中刺殺!仇不平,竟然以他自己做...誘餌!”

    耶律宗腦海中泛起這個念頭,他抓起虎頭刀,指向身後,大喊到:

    “眾將士!”

    “截住匪人!”

    這邊沈秋見自己一行搏命而來,距離耶律宗所在,隻剩不到一裏,便飛身而起,合身撞入眼前湧來的兵卒之中。

    搖光揮舞,眼前刀槍被盡數斬斷,那些手持圓盾的步卒還要持盾防禦,但什麽樣的盾,能擋住十二器這等利刃?

    “噗”

    眼前三人屍首分離,如石頭一樣飛出去,打翻數人。

    沈秋雙手握刀,在七星搖光的嘶鳴之中,朝著眼前橫斬一刀,真氣注入刀刃,五尺刀氣破刃而出。

    殺得血光衝天,就如開閘猛虎,一步數人,竟無一合之地。

    “殺!”

    沈秋爆喝一聲,在他身後,小鐵也抓著門板重劍,鐵心決真氣暴動之間,合身撞向眼前步卒。

    镔鐵重劍大開大合,就如戰錘橫掃,天生蠻力之間,無人可擋。

    山鬼和花青則一左一右,飛身而起,在那些步卒頭頂飛掠而過,如致命之刃,朝著在混亂中不斷後退的耶律宗襲殺而去。

    “嗬嗬”

    耶律宗騎在馬上,滿臉冷笑。

    待那些刺殺者靠近之時,他大手一揮,便有數百箭矢射入空中,一波又一波,逼得山鬼和花青不得不落入地麵,正被步卒們團團困住。

    “南朝武林人士,倒是有股子熱血。”

    北朝大將冷笑道:

    “但年紀輕輕,也敢學人殺入軍陣?真當這戰陣之術,是小兒玩鬧嗎?”

    “刀盾上前,鉤鐮居中,弓弩在後!”

    耶律宗抬起左手,坐在神駿戰馬上,並指為劍,大喊到:

    “圍殺此獠!”

    護在大將身邊的,都是真正的精銳之師。

    在大將命令之下,飛快變陣,四處都是明晃晃的刀,厚重的盾,就如四麵高牆,越收越窄,將一行人困在軍中。

    在刀盾兵身後,還有手持十尺鉤鐮槍的槍兵。

    在刀盾的護衛下,每一次槍兵出手,必有是非寨高手被刺穿或者拉倒。

    他們想要用提縱術躍起,便又有箭矢封鎖天際。

    剛跳起來,便會被紮成刺蝟。

    護身真氣也許能擋住十幾隻箭,又豈能擋住幾百隻箭的攢射?

    也許天榜高手和地榜前列做得到。

    但這些人,顯然是做不到的。

    “哐”

    小鐵肩膀中箭,卻還奮力砍殺,手中巨劍猛地擲出,將眼前齊步上千的數個刀盾兵打飛出去。

    但立刻就有新的兵卒握持盾牌堵上來。

    那些北朝精銳喊著口號,齊步上前,煞氣撲麵,結成一體,便是軍陣之威,隻知單打獨鬥的江湖俠客,又豈能抵擋這合擊之力?

    眾人所在被軍陣擠壓,騰挪空間越來越小,縱使眾人拚命砍殺,也像是陷入泥潭。

    明明距離耶律宗隻有不到三十丈,竟是再無力向前,就如天涯海角一般。

    沈秋手中七星搖光卻無比沉默。

    它任由沈秋將它揮起,砍殺人命,但這把桀驁不馴的刀,卻不如以往那般凶戾,刀意隱隱不發。

    似乎是在等待。

    沈秋已落入絕境,他會如何選擇?

    是倉皇而逃?

    還是舍身向前?

    它沒有承影那麽清雅脫俗,沒有卻邪那麽邪氣凜然,也沒有太阿那般威嚴十足,更不如百鳥朝鳳,殺伐無雙。

    它隻是一把匹夫之刃。

    匹夫之誌,有死無生。

    匹夫之勇,橫行沙場。

    匹夫之怒,天下素縞。

    不要管什麽廟堂國策,不要理什麽江湖道義,更別提什麽天下安危。

    它隻需要一個真正的匹夫,用它快意恩仇,用它跋扈橫行,用它砍出一條生死大道!

    就如蘇州一夜。

    仇不平那一夜,已經把話說的那麽透徹...

    沈秋啊沈秋,你可曾能明白?

    “自然明白。”

    沈秋一刀斬斷眼前刺來的三道鉤鐮。

    他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握住搖光刀柄,將心中萬事拋於腦後,六分舍身決暴起之時,真氣吼叫翻滾著注入刀刃之中。

    搖光刀刃顫栗,濺起陣陣嘶鳴。

    “搏殺敵酋,正在此時!眾兄弟,隨我來!”

    沈秋大喊一聲,錯步上前,三步之後,手中搖光向前斜斬。

    再無猶豫,再無遲疑,生死憂煩…

    盡在這一刀之間。

    “轟”

    絕世凶氣,衝天而起,便如猛虎咆哮,這一刀帶出凶戾刀意,沒有什麽招式,沒有什麽變化。

    就是普普通通的隨手一刀。

    便如秋風颯颯,刀氣橫空,眼前正麵那些高舉的重盾,在這蕭索寒風吹打之下,就如紙片般撕裂開來。

    這一刀落入地麵,真氣爆裂之間,將眼前眾人砸翻在地。

    血肉殘肢灑的都是,地麵裂出十尺刀痕。

    所到之處,萬物盡斷。

    沈秋拖著搖光,如鬼魅上前,閃身衝入那一地血泊之間,手中長刀再次揮起,寒刃破空。

    利刃嘶鳴,秋風刀與歸燕刀時快時慢,變化自由,刀氣橫飛,盡是血光滿溢。

    隻見一片人仰馬翻。

    眾人跟著沈秋衝出包圍,也被那悍勇之氣激勵,便搏命向前。

    “保護將軍!”

    親兵們嚎叫著撲上前,又有箭矢橫飛,卻被花青甩出的飛鐮在空中搖曳著盡數擊落。

    “山鬼大哥!上!”

    小鐵嚎叫著揮起重劍,拍向山鬼。

    後者縱身而起,在小鐵的重劍上借力,又被小鐵以萬鈞之力轟飛出去,如離弦之箭越過近二十丈,落入耶律宗身前五丈之內。

    承影舞起,山鬼麵具之下,是一雙無情雙眼。

    每向前一步,便分出一個劍影。

    七步之後,劍影橫飛。

    山鬼體內真氣也暴動起來,一步十人,血氣衝霄。

    那些阻攔他的兵卒甚至看不清劍影,便屍首分離,這仙家劍術,硬生生被山鬼用出了如修羅邪魔一般的氣勢。

    “噗”

    劍影消散之時,山鬼已到耶律宗身前。

    手中承影直刺而出,殺氣撲麵而來,北朝大將被激的寒毛倒豎,用虎頭大刀護在身前。

    “砰”

    那厚重大刀與承影接觸瞬間,便爆裂開來。

    黑劍繼續向前,直入血肉,撕開盔甲,自腹部刺出,血光四濺。

    “啊!”

    耶律宗預知死期將至,也發了狠,將體內真氣爆炸開,硬是一掌逼退山鬼,自己踉蹌著向後飛掠而出。

    “唰、唰”

    兩道飛鐮金蟬子破空而來,一左一右扣在耶律宗雙肩,在戰陣之中,全身浴血,再無優雅之意的花青公子咬著牙,雙手向後猛地拉動。

    就如煌煌飛鐮戰舞,將那人從天堂拽入地獄。

    將這奪命而逃的北朝大將剛剛起身,便被重新拉回地麵。

    這一招飛廉戰舞,名叫日月當空。

    “北朝狗賊!”

    “再吃沈某一刀!”

    眼看耶律宗落地,沈秋掄起七星搖光,也不顧周圍湧來的士卒與刀槍,將暴躁的真氣盡數灌入搖光之中。

    以身合刀,又有秋風落葉之意,被搖光刀式帶著拔地而起。

    刀式若電光火山,在空中帶起一陣寒風四溢。

    “啪”

    沈秋落入地麵,腳步一個踉蹌,複爾站穩。

    他背後插了好幾隻箭,看上去很是淒慘,而在沈秋身後,被砍成兩截的屍體砸落在地,北朝大將眼中盡是愕然。

    這王室宗親,百戰之將。

    怕是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會殞命於這樣一個跋扈匹夫之手。

    “啪”

    又是一聲輕響,耶律宗屍體身側的將旗旗杆,也被一分為二,那獵獵作響的華麗戰旗向下摔落,最終砸在一片血汙死地之上。

    “我軍敗了!我軍敗了!”

    眼見將旗落地,那些浴血廝殺的是非寨死士便揚起嗓子,用遼東話四處大喊,引得混亂軍陣人心搖曳。

    沈秋看了一眼手中無比順服的七星搖光,他伸手在刀身上輕輕一彈,有悅耳之音傳來,讓沈秋咧開一絲笑容。

    “殺!”

    一聲暴喝,沈秋提刀衝向身前士卒,那姿態,像極了一個魯莽匹夫。

    哈。

    管它天下萬事熙熙攘攘,管它生前身後榮辱波瀾,我自一刀破之!

    匹夫嘛,想那麽多作甚?

    有人挑釁,一刀砍了。

    若見不平,拔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