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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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遼省,遼西,海城。

    張秉林扮作一名買賣人,坐在一家不大的酒館裏,就著花生米小口小口的喝著熱酒。不是他不想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實在是囊中羞澀,偏偏還要在這裏等人,因而這碗酒需得喝上半天來打發時間。

    饒是如此,越喝越饞的張秉林還是有點管不住自己,一大碗的燒鍋飛快的見底,逼的他隻好留下一碗底放到旁邊,弓著腰搓花生吃。

    跟來的炮手黃二,早就把酒碗舔了個裏外幹淨,氣的張秉林悄悄把屁股挪遠一點,裝作不認識這人,太td丟人。

    黃二意猶未盡的左右掃量,終於忍不住,湊到張秉林身邊悄聲道

    “少當家,窩頭這次能不能帶來啥好消息?”

    張秉林瞥了他一眼,哼了一聲,他又是能掐會算,這種事到哪知道,這話問得豈不跟放屁一樣。

    黃二不好意思的摸摸頭,訕訕解釋道

    “少當家的,你是不知道,去年不是跟那個張副司令手下的狗腿子狠打了幾場麽,那個,那個,老子趁手的家夥都丟了,槍子更是打冒了數。下半年從窩頭那賒了一支家夥和幾十顆槍子,尋思趁著年前幹幾票,還上窩頭那的饑荒,誰知道……嘿……”

    一提起這事,張秉林也是底氣不足起來,別說黃二這炮手了,就算他是綹子大當家的親兒子,不還欠著窩頭一屁股饑荒不是。

    所謂“窩頭”,自然不是老百姓吃的那個中間一個眼的玩意。

    東北綹子口中的“窩頭”,一般都是當地有錢有勢大戶,手裏有錢有槍有物資,綹子裏的紅胡子如果沒家夥和子彈,可以向窩頭商量,或者買或者租,到年底統一結算。

    同樣的,綹子裏搶到燙手的貨物無法出手,也可以低價折算給窩頭,窩頭再拿出去掙差價。甚至說,紅胡子身上的現錢,也可以存在窩頭手裏,每年入冬時候,綹子裏紅胡子下山回家過年,再從窩頭手裏取出來,當然,要扣掉各種開銷。

    窩頭最最重要的職能,是為綹子裏打聽消息,打探哪裏有值得下手的大戶,或是哪裏有過路的“肥羊”,通知綹子去下手,過後與綹子分贓。

    若是馬明遠知道這些,一定會吃驚的發現,所謂“窩頭”和土匪綹子之間的關係,更像是現代經理人與手下雇員。和這些窩頭比起來,一向被吹的神乎其神的東北“紅胡子”,過得實在不咋地。

    “老北風”這綹子自詡“義賊”,日子過得更是緊巴,上上下下哪個不是欠著窩頭吳大明的錢。

    這一次張秉林來海城,就是見吳大明,希望能打聽到靠譜的線報,讓綹子趕緊作上一筆買賣,否則,山上斷炊就在眼前。

    可惜,吳大明也沒帶來什麽好消息,讓張秉林一顆心沉下去。他實在不甘心,來到酒館的隔間裏,攤開一張遼省地圖,從“老北方”周圍的縣開始,一個個指過去,每指一處,都用希冀的目光看向窩頭吳大明。

    吳大明是個早年下山的紅胡子,這些年休養的富態許多,為人似乎也很隨和,見到張秉林指到一處,腦袋就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最終,張秉林把遼省所有縣指了個遍,不是點子太硬會紮手,就是距離太遠收益都不盡如人意,長途跋涉過去一趟會虧本,他愣沒找出一處可以下手的地方。

    頹然癱坐凳子上,張秉林的眼睛盯著地圖上下掃視,漸漸的,目光離開遼省,落到一個地方——“長春”。

    遼省,大連。

    關東州警務部特高課,此地被臨時征用,建立起“抓捕統籌本部”,淵田信長親自坐鎮。

    隻是,三天過去,淵田也足足守了三天,關東州警務係統,甚至聯絡關東軍憲兵隊一起出動,把守住各處路口、車站,又撒下無數人手,把關東州內部仔仔細細的梳理一遍,鬧的是人仰馬翻雞飛狗跳,嫌犯抓了一堆,卻沒一個是正主。

    現在的淵田全然沒了之前的衣冠楚楚樣子,三天不眠不休下來,早就被打回原形,變回中年油膩大叔,但他顧不得這些,灌下一大口濃茶,等著通紅的眼珠子,有些焦躁的質問眼前一圈下屬

    “所以,你們找了整整三天,就回來告訴我,人已經跑了,抓不住了?”

    眼見自家老大強壓怒氣的嚇人模樣,這些個下屬大氣都不敢出,死死盯著自己腳尖,更不要說回話了。

    若是阪野鐵早在搜捕前就逃離關東州,這件事就麻煩了,偌大的滿洲,不對,偌大的支那,天知道阪野鐵會選擇哪條路線前往赤俄。難道要關東州的警員跑去支那人控製區搜捕麽?

    不要說這些手下,淵田也想到這個可能,立時感覺太陽穴直跳,整個腦袋好像要炸了,再次喝口濃茶,死死盯著一眾手下。

    終於,一名警部補承受不住壓力,小心的提建議,不如發動各地特務機關協助調查。

    從上個世紀末期開始,日本開始向中國東北乃至赤俄的西伯利亞地區派出各種間諜,這些人紛紛在當地潛伏,建立了大大小小的特務機關。

    其中比較大的,比如哈爾濱特務機關,不僅人員眾多,甚至還在當地開設特工訓練學校,就地培養特工人員並進行潛伏。至於黑龍會這樣老牌間諜組織,規模之龐大,甚至連淵田這種層級的日本警官都無法看清。

    若是這些特務機關能全部發動起來,將會形成一張籠罩大半個中國的大網,會大大增加找人的成功率。

    淵田暗自歎氣,他又何嚐不想如此,隻是,日本這些特務機關的隸屬實在太複雜了,有外務省的,有陸軍省,有參謀本部,甚至還有海軍省,據淵田所知,似乎內務部警保局也有設立。

    如此繁複的組織關係,要想全麵動員,光是之前的疏通和說服工作,就要花費大量人力和時間,等到真正發動起來,估計那個阪野鐵早就到達赤俄首都了吧。

    但部下的積極性不能打消,淵田揮揮手

    “走公文聯絡太浪費時間,你們都去聯絡,認識多少就聯係多少,不管你們用什麽辦法,托關係找人情行賄威脅,總之,把你們認識的特務機關都發動起來,所有經費,呃,通通報銷!”

    哈依——

    手下們鞠躬後一哄而散。

    淵田大步走到電話機前,按住聽筒遲疑了一陣,那些手下限於層級和職務,能認識幾個特務機關中有權勢的人物?他們能發動的力量都太小了。

    在滿洲這塊土地上,真正龐大的三個日本情報組織,無非是滿鐵、黑龍會,以及陸軍參謀本部的直屬特務機關,想要發動這些力量,必須自己親自出頭。

    尤其是滿鐵,滿洲土地上的主要鐵路,都掌握在滿鐵手裏,或是在滿鐵眼線的注視之中,必須動員起這個龐然大物,才能盡快將阪野鐵抓捕。

    想到這裏,淵田信長抬起聽筒

    “我是特高課淵田信長,給我接滿鐵警務本部。”

    吉省,春城。

    富田健次郎這幾天連與馬明遠出去鬼混的心思都沒了,天天往滿鐵醫院跑,一去就是一整天,就守在岡野進的病床前,看著醫生為犯人診療。

    可是,每天的診療情況都不盡人意,醫生已經用上最好的西藥,岡野進依然是不時吐血,醫生隻得無奈的宣布,岡野進的傷勢雖然在“好轉”,但距離痊愈還有非常漫長的過程。

    聽到這個結果,富田感覺自己都要吐血了,什麽鬼,直接說治不好就完了。

    可真要是無法治好這個岡野進,富田自己就麻煩了,現在的他可是被署長大人死死盯著,署長大人已經發話,若是不能救回岡野進,就把他從宮安一課調離。

    八嘎!八嘎!八嘎!

    富田已經記不得自己是第幾次這樣怒吼了,一個犯人而已,打死又能如何,就算是日本人又能如何,以前這樣私刑打死的還少麽?怎麽到了今天就死死抓住不放?

    其實富田也清楚,新來的署長剛剛到任,正是對屬下進行調整、立威的時候,他這次算是自己撞到槍口上去了,除了老老實實盯住治療岡野進,實在沒有其他法子可想。

    八嘎,被馬明遠害慘了!

    富田健次郎無比鬱悶,感覺待在病房裏也是氣悶,索性推門出去抽根煙。

    富田剛剛離開,馬明遠就來到病房外。

    這一次,他沒作任何喬裝打扮,就這麽大模大樣的向兩個看守的中國巡查詢問,富田在不在。

    這三天功夫,馬明遠經常過來找富田出去嗨,幾組看守都認識他了。故而,接過馬明遠遞過來的幾包香煙,笑嘻嘻告訴說富田剛剛出去。

    馬明遠也不客氣,喊著太冷推門就進病房,兩個看守對視下,有心想阻攔,可這幾天拿了人家不少東西,況且這人與富田巡查部長關係親密,也不大敢阻攔,也就任他進了病房。

    馬明遠進屋後,一邊大聲道

    “呦,還吐血呢,老子沒打的那麽狠啊,不會是裝病吧,老子幫你檢查檢查……”

    同時,他低聲道

    “岡野進,你還不相信我?”

    經過幾天的思考,岡野進也多少捋清了思緒,眼前這個中國人既然能說出p滿洲盛委,相信是知道他的身份,那他之前暴打他的動機就很值得玩味了,不管怎麽說,躺在醫院病房裏,無論舒適性還是營救的難度,都好過在滿鐵警署地牢不是?

    岡野進剛要多詢問幾句,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中國巡查問好的聲音

    “富田巡查部長,馬先生來找你,剛進去……”

    接著就是富田健次郎的驚呼

    “納尼!”

    說話間,病房門已經被人拉開。

    岡野進立時急了,顧不得再試探對方,扣住馬明遠揪著他衣襟的手,壓低聲音飛快得道

    “救我,我要去赤俄!”

    今天在收拾東西,明天要乘車,先把今天的一章上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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