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風起雁門 第一百五十一章 菖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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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
最後一聲回蕩在大廳內,兩人一見麵就是這般劍拔弩張之勢,讓人真是頭疼啊。
“有傷,她有傷,李光州,你聽不懂嗎?”哥環漠腹中喝下去的茶都快要吐出來了,太苦了。
林嬰就站在原地,一聲不吭地等候李光州發落。
父女兩人對視一眼,聽見各做正經的幾聲咳嗽從李光州那裏傳來,“咳咳,嚴重嗎?”
林嬰同樣故作鎮靜,換做其他的姑娘這個時候早就跑到父親懷裏大哭一番了吧,“劃了個口子,不礙事,爹爹還打嗎?”
念星晨在一旁補充道“林嬰氣海穴位有淤血,如今內傷未愈,實在受不得軍棍。”
“這麽嚴重?”哥環漠不等李光州開口搶著說道“嬰嬰,免了,今後戴罪立功便是,少聽你爹爹在那裏危言聳聽。”
虎毒不食子,加之念星晨和哥環漠一直在從中解圍,父問女罪的緊張場麵才得以沒有上演。
不過最後李光州並未鬆口,不置可否道“環漠,剩下的你安排吧,整軍一日,兩天兩夜行軍至安陽城下。”
哥環漠粗獷一笑,將胳膊搭在李光州肩旁上,朝林嬰拋了個眼色。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咱們這些看門的,隻能看喝點酒麻痹麻痹咯,今日一醉方休,就算是為你閨女接風洗塵了。”
林嬰謝道“哥叔叔客氣了,戴罪立功之身不敢奢求。”
“唉,不單是你,我雁門軍後麵怕是有場惡戰,這酒,全軍將士都得喝上,我這就去準備。”
哥環漠拖起王楷,推著念星晨匆匆離開大堂,隻留下父女兩人。
林嬰埋頭玩弄著自己的衣袖,一指繞著卷起,裹作團狀,手心翻覆,又解開來,似乎有意壓抑著心頭的情緒。
“你,你們最近還好嗎?”李光州抿了抿唇開口道。
“你們是誰?”
“我聽說,你又偷跑出來了,你娘那邊給我連寫幾封信抱怨這件事。”實際上林氏那邊隻寫了一封信讓自己注意一下,反是被李光州誇大了。
“所以呢?”林嬰依舊埋著頭。
李光州尷尬一笑,兩手負在身後,都快擰成一團了,“那,那什麽,就是讓你出門在外當心些,別吃虧了,你娘記掛著呢。”
也許在做父親這種角色上,他算是一竅不通,說話時顯得底氣不足。
林嬰撇過頭去,嘟囔著嘴,“我有分寸,她是瞎操心。”
“還說呢,明明就受傷了,又去那裏胡鬧了?”
林嬰著急打斷生怕被眼前的父親誤會,“沒有胡鬧!”
她本不願意解釋,卻被問得來勁了,將一路上的盡力全盤道出,讓李光州愣住了神,一時竟不敢相信。
幽州那地方好似龍潭虎穴,什麽變故都讓這丫頭給碰上了,自己都不該怎麽說,是說她奇遇頗多,還是僥幸保命。
不管怎麽說,的確是她受苦了。
李光州偷偷甩了下手心急出的汗,快步走過來,反倒嚇得林嬰下意識往後躲閃。
他將手撫在林嬰小腹間,運作起自身的真氣,眉頭一緊,“腹中氣海是有淤血,你現在提氣都難。”
“韓冕的後招傷我無礙,但殺了我朋友,這仇我會親自報。”林嬰眸中冷星微亮,胸口緩緩起伏。
李光州看浮現苦色的林嬰,有意抬手去安撫她,前臂的動作舉了又斷,猶豫再三,拇指按著掌心,將手收回袖口之中,側身昂首道“這次,你做得不錯,我,我看杖罰就免了吧,安心養傷,報仇先別想了。”
“您在說些什麽?我當時眼睜睜看著他倒在我麵前,此仇不報,妄為人。”林嬰怒上心頭,說話的語氣都冷下來。
“為你好。”
“為我好?你與娘連說辭都一般,真不愧是一對兒啊,為我好,就將我推給楊家?”她眼中劃出幾道血絲,壓製許久的情緒如瀉提之水噴出。
為人子女,自是希望父母能夠多理解自己,事與願違,李光州與林氏似乎都想得一樣。
李光州輕歎一聲,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訴,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與這位多年未曾相見的女兒相處。
“孩子,你若生在二十年前當感幸運,因著父母尚在,便尤你任性,自有人收拾爛攤子。”
他沉吟稍許,緩緩說道“你或許不知道你娘,今日我去你外公的墓前憑吊,又想起當年”
外公?林嬰對這個外公是極為陌生的,自己還未出生時便已辭世了,其中緣由,她隻了解一二。
“當年,你外公為保住北境明皇屬下的兵權,孤身犯險,就在那殿門圍牆之內被斬首,屍首被掛在朱雀街三天三夜,林府全族被定以叛國之罪,流邊的被押運起行,入牢的被扣上枷鎖,貶為庶人的流落街頭,你娘是最小的那個,那一刻,她身不由己,獨自守在被查封的府門前,受長安千萬百姓唾棄,全府上下遭遇前所未有的巨變隻在那一夜之間。”
“她親眼瞧著昔日的親人被折磨死,被餓死,被打死,當年我等破潼關入長安時,隻有她和寥寥幾人還守在林府前,難以想象她們是怎麽熬過來的。”
“不過,我至始至終都記得你娘的眼神,那種在被人辱罵,暗無天日,睡著是噩夢,醒著是煉獄,眼中是死水,見不得光的。”
林嬰小嘴半張,臉上尤是驚愕,“我娘她”
在她眼裏,林氏嚴苛,平日裏處事一貫雷厲風行,京中的貴夫人中她總有著別樣的華貴氣質,猶如水中積蓄許久的菖蒲花。
原來她還有這般經曆,未曾聽說過呀,或許是自己從未問過吧。
“為護得你娘餘生平安,皇帝賜婚,頂著眾多非議,我娶了她,我與她之間,以前熟識,卻並未深交,做不到相濡以沫,卻也能相敬如賓。”
“李家欠楊家的太多了,我也好,陛下也好,當年父親來信為你取名林嬰時,我也並未不滿,隻想著盡力去補償你娘一些”
李光州癡癡地望著頂上的天窗,“,你娘自那以後再踏入宮牆一步,有些事情,怕也是請你帶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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