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怨恨(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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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溫頑的憤怒, 田歌謠依舊表示無法理解。
“我是她們的學生, 所謂‘弟子服其勞’, 代她們完成心願,也是應該的。”
“你這群老師還真是夠道貌岸然的。”溫頑一聲冷笑,“弟子服其勞根本不是這麽回事!它們根本就不懷好意,就是在利用你!叫你一個才七歲的孩子殺人,教你殺人,你一點也不覺得它們舉止奇怪,心懷叵測?”她非常失望, 之前對田歌謠有多憐憫, 現在就有多憤怒。可是,她卻又明白, 即便田歌謠做錯了,她也不是最錯的那一個。田文身為父親,對自己的女兒毫不在乎,每天隻顧著關在家裏自怨自艾,放田歌謠不管。
而田歌謠, 沒有長輩教導,她從小是在一群殺人狂間長大, 接受著這群心理扭曲的“老師”賦予的教育, 她能分得清是非黑白就出奇了。她沒做對, 但首要責任是田文與那群瘋狂老師。
可是, 溫頑在這邊替田歌謠發火, 她本人倒是並不在乎。
田歌謠甚至替自己的老師們解釋:“不是的, 她們確實不能親自動手。”
“它們是這樣對你說的?”溫頑不信。
“她們不會騙我,如果她們真的能出手,一定不會叫我來,她們比我更想殺人。”
這句溫頑倒是信,“那它們為什麽不能親自動手?”
田歌謠回憶了一下,“不知道,關於這個,她們倒是說得不太清楚,我就記得她們跟我提過,村民血氣很重沒法接近,她們連嚇人都做不到,各種手段全都試過,一直失敗,所以才會找到我,教我,叫我替她們出氣。”
“你看,這就是不懷好意,這叫教唆犯罪,你明白吧……”
“教唆?什麽意思?”田歌謠好學地問,“能給我解釋一下嗎?”
當她向溫頑提問時,就像每一個好學的學生一樣,滿臉好奇,天真無邪。
但是溫頑已經不敢肯定此刻的田歌謠究竟是不是在演戲,她看不透她。
也許田歌謠真的是一個好學的孩子吧——可惜,她從一開始就拜錯老師。這又不是田歌謠的錯,她畢竟是被找到的,就算不拜師,也會被那群惡鬼壓著收徒。溫頑越想越惱火,這些惡鬼實在太卑鄙,誤人子弟之餘甚至利用一個孩子,簡直給鬼丟臉。
田歌謠的回答,又解了溫頑一個疑惑。
“原來它們怕人,怪不得控製了一隊無頭屍大軍也不敢闖進田家,看來隻是紙老虎而已,裝模作樣嘛。”這些惡鬼,就算闖進來,不能親自殺人,也隻能嚇嚇人而已,甚至有可能失去威懾力,怪不得它們隻敢在田家門外大吼大叫。
“你說真的,村民血氣很重?”溫頑又追問了一句,她疑惑,她怎麽沒感覺?
所以溫頑便疑心這又是那群惡鬼迷惑田歌謠的借口。
“她們說的是真的。”田歌謠篤定地替老師們背書。
溫頑更加生氣,“你就這麽信任它們嗎?它們說什麽你都信?”
“因為她們沒必要騙我呀,我們都想殺人,我來代勞又沒關係。”田歌謠說得很自在。
想殺人的人不少,但付諸於實踐的人不多,能夠如此輕描淡寫的更是少之又少。
歪成這樣,怎麽才能重新掰正?溫頑十分苦惱。
她問起了別的事,“那些密道是它們給你挖的?”
溫頑自認為她已經推測出事實,“那些小門都通往其他村民的家裏,你就是通過這些小門去他們家,把他們給悄悄殺了的吧?”如果是這樣,就怪不得村子裏的人一直沒發現了,誰能想到自家有密道的出入口呢?
田歌謠卻搖頭,“不是,這些地道早就有了,是我爺爺先發現它,但不是我們挖出來的。”
“不可能!”溫頑首先否決,“早就有了?那怎麽可能這麽巧,小門都通往別的家?”
“這些小門是他們自己挖的。”田歌謠耐心地解釋道,“我確實告訴他們,在地下有一條密道經過,可以到我們家。但是,從自己家裏挖出小門進入密道的人是他們自己。我隻做了兩件事,勸他們不要把自己有密道的事告訴別人,還有,我確實利用了這些小門,但是,它並不是我或者我老師們挖出來的。老師說了,這是一條找死的路,路是他們自己挖通的。”
“那你為什麽要告訴他們有這條密道?他們在家裏挖通道去你家幹嘛?”溫頑想不通。
為了常小青?
但常小青已經死了呀。
“我跟他們說,在外麵做我會不舒服,如果想要,就到我家來。如果他們不挖那些通道,我不會讓他們那麽快死的,可是他們都挖通了那條路,所以老師告訴我,不用放過他們。”
“你說什麽?”溫頑不在乎田歌謠的老師們說了什麽,她對前麵那句話更在意。
“我隻是告訴這些人,我在外麵做會不舒服,如果想要……”
“他們對你?做對常小青一樣的事?”
“是啊。”
“……”
“你為什麽要這樣看著我?同情我嗎?不用呀,我已經把他們都殺了,無論是對我做那些事的伯伯叔叔們,還是羞辱我和我媽媽的女人,我全都沒有放過。就算我媽媽還活著,如果她能知道,她也會高興的。”田歌謠從不明白,她經曆的一切有多可怕。
“你那群老師都知道他們對你做了什麽事?它們就眼睜睜地看著?!”
“她們說,報仇要靠我自己。”
“這種事不需要靠你自己!它們不是鬼嗎?眼睜睜看你被欺負?”
“她們比我更害怕呀。”
“它們比你更可怕才是真的!人渣,全是!餘勁呢?餘勁也……”
“我倒沒告訴他,我每次看到他就跑了,我以前比較怕他,不過,現在好很多了。”
——好到能輕輕鬆鬆把人殺了。
溫頑實在不忍心吐槽這個孩子,她經曆的一切全都是沒必要的苦難。糟糕的家庭環境,糟糕的居住環境,糟糕的鄰居們,再加上一群糟糕的老師,徹底把她毀成這樣。“你那群老師……就是門外那些?”
“是呀。”
溫頑站起來,抬頭看了一眼。
多雲,正好的時候。
她經過了一旁的田樹,他靠在井壁,雖然連爬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但是心跳正常。他正急促地呼吸著,當他聽清楚田歌謠說的話,已經驚呆了。他確實對這個孫女毫無關注,卻從來不知道她竟然一直在同村人的陰影下,經曆這些。他和她住在一起,是她的爺爺,竟然一直不知道!
溫頑瞟了他一眼,他痛苦地閉上眼,難過地嗚咽起來。
可是,嗚咽如果有用,常小青就不會死了。
“姐姐。”田歌謠突然叫她。
溫頑以為她想勸自己放過外麵那群鬼,“它們根本就不是負責的老師,你根本不應該承受這些事情,我不知道它們有什麽深仇大恨,但是,無論如何它們都不應該利用你。何況,在你經曆過那……那樣的事情以後,它們竟然沒想過要幫你,而是讓你利用這件事騙那些村民入局。它們不是什麽好人,雖然它們連人都不是……總之,無論它們生前有什麽,都不該這樣對你,自稱是老師,卻從來沒有負起過身為老師的責任,它們根本就不配這樣自稱。你在這裏等著我,等我解決外麵的事,我帶你出去。”
大山村裏已經幾乎沒有活人了。
就算田樹和田文還活著,就憑他們以前做的事,也沒有資格繼續教育這個孩子。
不過首要問題還是外麵那些麻煩,“我很快回來。”
“姐姐!”田歌謠再次叫住她。
“你不會還想勸我放過它們吧?”
“我沒這樣說過呀。”田歌謠伸出軟軟白白的手,手心裏有一條蟲子。
它長得很奇怪,是棕色的,紋路間隔卻用鮮紅色劃分,背上還有綠色的小點。
田歌謠一把蟲子捧到溫頑麵前,她立刻感覺到一陣困意:“這是……”
“是瞌睡蟲。”田歌謠難得流露出一絲感懷,“我媽媽死在枯井底,那時候,我想去把她撈出來,卻不小心也掉下去,但是我的運氣比較好,我摔在她身上,也不是頭先著地,隻是扭了腳。然後,我就發現這個,當我捉住它,沒多久我就睡著了,後來我爸爸把我撈出來,我在床上睜開眼睛,立刻回去找到了這條蟲子。昨天晚上,我就是用它讓你們睡著,然後把之前的人一個個殺了。”
原來就是這條蟲子。
“那你……”
“我想把它送給你,我沒有什麽東西,屬於我的隻有這個。”田歌謠有些驚訝地說,“其實,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我有點怕你,但是很快我就發現你對我沒有惡意。而且,我後來又發現,你跟我的老師們一樣,但是她們每天都勸我去殺人,你不會。你對我沒有目的……目的,是這樣說吧?”
“歌謠……”
“你去吧。”田歌謠把蟲子收回來,“等你回來,我就把它給你,當作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