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範青的深謀遠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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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範青微笑掃視眾將,道“這三條進軍路線,代表著咱們闖營未來的發展方向,我認為第一條是上策,第二條是中策,第三條則是下策。”

    聽了範青的話,眾將都是愕然,怎麽奪取大明朝的天下反倒成了下策。

    範青解釋道“大明朝就好像是一棵大樹,雖然腐朽不堪,隨時都能推倒,可這棵大樹未倒之前,仍然可以結出果實,為過路人遮蔭,甚至遮風擋雨。如果咱們在羽翼未豐滿的時候,就推倒了這棵大樹,各位想想會發生什麽?”

    範青嚴肅的看著眾將道“將會天下大亂,各路軍閥自立,各自為政,彼此攻殺。軍閥混戰的結果就是生靈塗炭,百姓遭殃,讓咱們中華大地殘破,大傷元氣,為咱們以後治理天下,造成很大困難。更有一種可能是,崇禎皇帝可能沿著海路逃走到南方建立新政權,而把北方的一片爛攤子交給咱們,這時咱們除了要麵對各種軍閥挑戰,還會麵臨關外女真人的威脅,我認為依著咱們現在的實力,還不是女真人的對手。”

    眾將領麵麵相覷,他們整天想著的都是如何推翻明王朝,對地處關外的異族,沒有任何印象,從沒把他們當成一個對手,此時聽範青如此說,才想起關外還有一隻猛獸一般的異族軍隊,不過,他們有傳言中的那麽厲害麽?大明朝和女真作戰,屢戰屢敗,是不是因為大明朝太過廢物了呢!

    範青看出來眾將的想法,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道“各位,千萬不要輕敵啊!我敢保證女真人比你們想象中的厲害多了,咱們現在根本不是對手。”

    眾將向來信服範青的話,聽他說的這麽肯定,也從將信將疑到慢慢相信了。眾人中隻有傅宗龍暗自讚歎範青的遠見,這才叫深謀遠慮,目光遠大呢!他當過兵部尚書,在明朝中樞任職多年,當然眼界比李岩和眾將高許多,他深深的知道女真人的可怕,可以說,以後大明朝不是義軍的主要對手,女真人才是義軍乃至整個中華人的主要敵人。

    自己因為當過朝廷大臣,才認識到這一點,而範青年紀輕輕,可能連女真人都沒見過,又怎會有如此高瞻遠矚呢!他心中十分佩服,拱手道“大將軍遠見卓識,讓宗龍佩服五體投地。”

    範青微微一笑,“所以,我們目前不宜向東進軍,推翻大明朝,那是下策,雖然震動天下,名聲遠揚,卻豎立好多強敵。我以前對闖王說過咱們的策略,應該是紮好根基,強大自己,穩紮穩打,慢慢的滅掉明朝,奪取天下。所謂的‘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就是這個道理。我之所以攻克商丘之後,不願意再向東進軍,並非不能,而是不願過早與崇禎決戰,讓他以為咱們實力不濟,再做幾天‘中興’的美夢吧!”

    眾將聽了都笑了,心中對範青十分佩服,範青這種遠見,別說闖營,大概整個天下都沒有第二人了。

    李岩拱手道“多謝大將軍指點迷津,讓我豁然開朗,現在想來東進確實是一條下策啊!”說完連連讚歎不已,他也是很有謀慮之人,被範青點撥之後,立刻就明白了利弊。他在佩服範青之餘,也有些自責剛才自己怎麽就忽然被奪天下的願望衝昏了頭腦呢!

    傅宗龍拱手道“剛才聽大將軍所言,東進確實是下策,隻是大將軍所說的中策和上策我還是不明白,大將軍說奪取襄陽,進軍湖廣,能得到大量財富和膏腴之地,為什麽反而不如進軍貧瘠的陝西呢?

    範青笑道“很簡單,湖廣富足,但盤踞在湖廣的各路軍馬實力也很強,湖廣霸主是左良玉無疑,即便咱們擊敗他,他在湖廣經營多年,湖廣是他的老巢,豈能輕易動搖。張獻忠雖然新敗,但他在湖廣流竄多年,實力還是有的,還有革左五營,盤踞在大別山中,也經常在湖廣一代活動。而咱們現在的核心是開封,距離湖廣太遠,經南陽、汝陽、襄陽,進入湖廣核心,道路數千裏,咱們還不具備經營這麽大地盤的能力。所以攻打湖廣地區,敵人強大,而道路遙遠,隻能算中策。”

    “反觀陝西,雖然土地貧瘠,財物有限,但距離咱們較近,容易控製,而且咱們將領陝西人居多,回家鄉作戰,士氣很足,兼之地理民俗都很熟悉,而陝西官軍在咱們數次打擊之下,疲憊不堪,十分孱弱,攻下陝西應該比較容易,綜合起來,下一步,進軍陝西才是上策。”

    聽完這番話,傅宗龍佩服的五體投地,他向李岩拱手道“軍師向來以深謀遠慮著稱,不過今日可被大將軍給比下去了。大將軍縱覽時局,不受製於眼前小敵,不被惑於目前小利,深慮宏謀,俯瞰天下,實在讓人欽佩啊!”

    李岩也很佩服,他拱拱手道“我是被眼前的利益名望衝昏了頭腦了,思慮粗疏,見不及此,請大將軍不要見罪。”

    範青哈哈一笑,道“什麽‘見罪’,說的太嚴重了,你的用意很好,我並沒有怪罪你呀!如果有什麽可怪罪的,也不是因為你說錯了什麽話,而是怪罪你不肯大膽說話,說話太少。我很羨慕唐太宗身邊有一個魏征。可我覺得身邊就少一個魏征似的人物,你以後就當我的魏征好了!”

    範青這番話,把自己擺在帝王的位置,其實是很不妥當的,但李岩和傅宗龍在滿心佩服的狀態下,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李岩在想,如果換做李自成,可能也會容許自己說出意見,但一定不會像範青這般深謀遠慮,這就是見識的差距。傅宗龍也在感歎,他侍候過崇禎皇帝多年,範青和崇禎都是年輕人,範青還比崇禎小好幾歲呢,可現在看看,兩人的眼光、見識、心性、能力,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知差了多少層級,將來滅大明者非此子莫屬了。

    李岩也十分感動,說道“大元帥如此以國士待我,我倘有所見,豈敢緘默不語。”

    範青笑道“咱們闖營也要養成好的風氣,有話直說,不要藏著掖著,言者無罪,把想說的話都說出來,不管對錯,大家可以討論麽!不要總是說‘是,大將軍’,‘對大將軍’,那樣子,闖營就成了我的一言堂,義軍的議事廳成了官府的衙門,咱們都成了大明朝的官僚,還怎麽奪取天下啊!”

    說的周圍眾將都笑了,其實這些將領都很年輕,普遍隻有二十出頭,打仗是很勇猛的,也算有點謀略。但若讓他們議論國家大事,他們的見識就不足了。

    範青率領眾人重新上馬,沿著去東門的小路回城,中間路過兩座闖營的軍營,很遠就被哨兵發現,派遊騎過來查看,見是範青和諸將,都在馬上躬身行禮。馳近營地的時候,聽到裏麵整齊的“嘿、哈”聲音不斷,顯然士兵們都在寒冬中堅持訓練。闖營平時軍紀要求很嚴,即便是冬天也不放鬆。

    再向前走,忽然見到有一座軍營,旗幟上寫著“袁”,這是袁時中的小袁營。營地雖然架設的很整齊,但營地門口卻沒有衛兵,也聽不到裏麵有訓練的聲音,範青眉頭微微一皺,帶領眾將向營地門口馳去,到了門口,才從旁邊的帳篷中跑出幾名衛兵,原來,這些守門的衛兵都到帳篷裏取暖了。

    範青微微皺眉,如果是敵人來劫營,隻怕現在就要大開殺戒了。如果這種事情發生在闖營,守衛的士兵必將會受到嚴厲懲罰。但現在小袁營畢竟還沒跟闖營正式合並,所以範青也不便多說。

    他率領眾將騎著馬走入營地,隻見士兵們大多都躲在帳篷內,圍著火盆取暖,營地中空蕩蕩的,連巡邏的士兵都看不見。還有一些帳篷中傳來笑聲和幹杯的聲音,顯然這些士兵在喝酒取樂,這種情況在闖營是絕對不可能見到的。

    走過一片帳篷,隻聽帳篷裏麵在吆五喝六的吃喝,又聽到一名士兵扯著嗓子大罵“什麽闖營人馬,硬是欺負人。攻下了商丘,金銀財寶堆積如山,他們都弄到老營去了,對咱們按人數發放軍糧。咱們小袁營啥時候受過這種氣?為啥要受這種氣,兄弟們受不了這窩囊氣,還不如索性反了,殺到闖營中軍,宰了範青這些家夥。”

    聽了這話,範青以下的將領一起變了臉色,這時候袁時中在大帳中也接到報告,急急忙忙的趕來,正好聽到這名士兵抱怨的話。

    袁時中嚇的臉都白了,連拜見範青都顧不上,急忙忙的走去營帳,隻見是自己屬下的一名叫老王的隊長,正在和幾名士兵喝酒。

    老王見到袁時中,醉醺醺的道“袁將軍,你來的正好,你說我剛才的話有理麽?”

    袁時中哪敢回答他,他見帳篷中人很多,老王是一個老兵,而最近許多士兵都嘀嘀咕咕,對闖營的軍紀和做派不滿。袁時中怕現在處置老王,會激起這些士兵的嘩變,所以,用力推老王的後背,把他推出帳篷,口中喝道“你醉了,少說閑話,不要惹禍。”

    可老王一來仗著酒勁,二來他不知道範青和眾將都在帳篷外麵,所以,一麵走一麵還破口大罵,故意要讓別的士兵聽見,以此煽起對他的主張的讚同。

    範青倒不動怒,隻是冷笑一聲,對袁時中道“袁將軍,你得好好管教一下你的部將了!”

    範青說完轉身騎馬就走,眾將也跟著走了。李岩因為是主管小袁營的,所以自動留下處理,劉芳亮也沒走,他是因為惱怒。

    隻見劉芳亮用馬鞭指著袁時中喝道“袁時中,你給我過來。”

    袁時中聽到劉芳亮叫他,急忙走過來,陪笑道“劉將軍,軍師,我不知道大將軍忽然到來,沒有遠迎,咦……大將軍怎麽走了!”

    劉芳亮喝道“大將軍是被你氣走了,你手下的人不但罵闖營,還要殺了大將軍,這不是要造反麽?你軍營中的士兵這樣說話,你也不管管,你耳朵裏麵塞雞毛了麽?”

    袁時中趕快拱手道“我完全不知道,這隻是老王一個人酒醉了,胡說八道,我立刻就嚴辦他。”

    劉芳亮怒氣衝衝的道“夫人和大將軍待你不薄,把養女也嫁給你,你現在是大將軍的部下,你縱容手下人這樣侮辱大將軍,煽動軍心,你摸摸胸口,對得起大將軍和夫人麽?”

    袁時中連忙拱手道“劉將軍放心,我一定嚴辦,一定嚴辦。”

    劉芳亮仍然滿麵怒容,再沒說二話,策馬而去。

    李岩皺著眉頭對袁時中道“袁將軍,你下邊的人也太放肆了,你要好好管一管,不然鬧出來大事情可沒法向大將軍交代啊!對袁將軍的個人前途也會有很大影響啊!”

    袁時中連忙道“軍師,你放心,我一定嚴辦,絕不容許下邊人如此放肆。”袁時中說著,頭上已經冒出汗來。

    李岩冷淡的一拱手,策馬離去。

    李岩回到範青的中軍大帳,隻見一名範青的親兵正急匆匆的向外走,見到李岩,立刻拱手道“軍師,大將軍正派我去找你呢!”

    李岩知道有事情發生,一麵急匆匆的走,一麵問“有什麽緊急軍情麽?”

    親兵小聲道“是西營張獻忠的軍師徐以顯來了!”

    “是他!”李岩微微一怔,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他匆匆走入中軍大帳,隻見範青領著眾將都在帳中坐下,中間站著一名身穿長衫,留著三綹長須,儒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正是張獻忠身邊的徐以顯。

    大帳中的氣氛很冷淡,兩年前在鄖陽大山,張獻忠設計伏擊眾將,差點將闖營眾將一網打盡。此刻軍營中的眾將大多都親曆此事,沒經曆過的,也聽別人講過,所以對西營有很大意見,把徐以顯當成陰險狡詐的壞人,都用冰冷的眼光看著他。

    範青表情平淡,既不惱怒,也不熱情,田見秀、劉芳亮、張鼐、李雙喜都曾親曆,所以或用冰冷,或用惱恨的眼神看著徐以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