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真假東遼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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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念頭陡起,他再顧及不得其他,於這可怖寂夜裏大喊出聲,雙手撫上王的身子想把他翻轉過來麵著自己。
卻在宇坤雙手撫在王仿佛止了生命的身上,有了細微的旋轉時,靜謐大殿忽有“劈啪”之聲破著窗子曇然而起。緊接著,兩扇軒窗被夜風錚地吹開,徹骨的冷意大肆闖入。
宇坤一驚,動作有了片刻停滯。
“睡吧……”滄緩的語聲輕輕飄起,輔配此情此景,有若一個猝死的怨靈於唇齒間呢喃一闋古老的宿怨。
須臾回神的宇坤又是一嚇……那是柔黛的聲音,從他身邊隔空傳過來的,柔黛的聲音。
空氣裏的迷迭熏香仿佛把一室靜好代入了恍惚夢寐,須臾平複,宇坤兀有一種置身異界的怪異錯覺。他慢慢將手從柔黛身上挪下去,整個人重新躺下:“嗯。”順口淺應道。
柔黛便又沒了聲音,依然是那個麵目朝裏、側身背對的姿勢不變。仿佛方才那一聲輕飄飄的“睡吧”,隻是一個夢寐裏滋生出的淡淡錯覺。
異樣的氛圍伴著不祥的感覺尤為強烈,宇坤眉心微鎖。他本就不太困倦,此刻更是沒有了星點睡覺的念頭,整個人因處在高度緊張狀態下的緣故,頭腦也跟著變得極為清醒。
無數種揣測念頭不斷從腦海裏劃過,然而僅在瞬間便被迅速否決,他梳理半天都無法從千絲萬縷中拿捏出一點頭緒……他與柔黛之間太過親昵,莫說柔黛的生活習性,便是連呼吸和心跳的頻率,宇坤都是熟悉的。強烈的直覺突忽而起,這種直覺告訴他,身邊睡著的這個人,不是柔黛。
然而分明又是柔黛,柔黛的聲音、柔黛的麵貌。是的,即便那個人是背對著他,但他依舊可以一眼便看出那分明是柔黛的身形。
想於此,他又忍不住側身轉目去看柔黛。入在眼裏的依舊是一個隻能瞧出形態的背影。
柔黛腦後烏黑的長發披散開來,蓬蓬鬆鬆海藻一樣。不知是心念產生的恍惚、還是氛圍締造的驅使,宇坤忽的有種柔黛並非背對自己的錯覺,仿佛……仿佛在那蓬鬆冗長的茂密烏發裏,藏著一雙大睜的眼睛。此時此刻這雙眼睛正直勾勾的注視著他,醒醒的笑著!
寒意“登”地一下襲在身上,這種錯覺使他頓覺毛骨悚然。
他強迫自己重新鎮定,身為禁衛軍,不該被這種古怪的念頭嚇得難以自持。
涓涓月華透過窗子斑駁進一縷縷清冷光暈,他有片刻定神,旋即穩穩呼吸,輕手輕腳的穿好靴子下了軟榻。
他不敢回頭去看,仿佛隻要一回頭便會看到某種著遍布紅紫筋脈的身體、瞪著一雙散發幽幽綠光的眼睛的鬼靈,朝他伸出長滿尖指甲的白骨一樣的手臂,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拖回,然後吸幹全身上下所有的血液,再啃食肉身,再,再……
怪異的恐懼念頭一層一層愈起愈濃,他腳下的步子雖緩急有度,可內心的膽怯近乎到達了無以複加的程度。雖然明知這樣的膽怯其實是莫名其妙甚至好笑的……
終於,飽浸月華的簾幕外殿處,他停住腳步,開始雙手撓頭竭力平複掉心下這一股股淩亂不堪的浮雜亂緒。
著了宮裝襦裙的年淺宮娥秉著燭火一步步過來,柔和的麵目與可感的呼吸並沒有令宇坤害怕。
那宮娥對著宇坤畢恭畢敬的行了一禮,喚了一聲:“總都督。”
一禮一言間,宇坤已經重新把神智穩住,頷首沉聲、語氣柔和:“什麽事?”
王的習慣,宮人們不是不知,非傳召而不敢打擾。此時宮人前來,必定是有事務要稟。
宮娥應聲起身,恬靜的語氣將宇坤從靈異結界裏帶回到了真實人間,然而隨著話語起落,頓又將他重新埋入到了更大的驚恐裏去。
宮娥言說:“總都督,陛下吩咐奴婢來為總都督帶句話。陛下方才召見了兵部大人議事,結束時天色已經不早,他還要批閱一幹積下的奏折,要總都督先寢便可……”
巨大的恐懼滔滔不絕的將宇坤淹沒,一浪浪壓在胸腔、打在心口,他喉嚨發幹發疼,似擁堵水腫的就要龜裂開來……是,這才是柔黛,心思細膩又體貼入微的柔黛。隻是,柔黛在禦書房裏批閱奏折,那麽……內室軟榻上睡在他身邊的這個人是誰!
一陣天旋地轉,他險些栽倒。略微定定,終是蒼白著一張沒有血色的臉,對那小宮娥擺了擺手。
宮娥傳了話,複對宇坤行下一個禮,轉步離開。
夜深如死,寒涼穿堂風打著幽幽的轉在四野呼嘯,撩開了內室進深湘簾半道。
宇坤定在當地,良久良久,素亂的念頭根本由不得他梳理出清楚的去脈來龍。
迷迭香“劈啪”一聲打了個漩,他猛然回神,吞噬天地的恐懼應運而生。不及多想,甫一回頭……被夜風撩撥飄飛的半道湘簾處,赫然立著一個背身相對的人,一襲鳳尾蝶寬袍的柔黛!
失驚的吼叫直直扼在喉頭,宇坤隻覺兩腿灌鉛,絲毫都前行不得。他就這樣靜靜立著,見“柔黛”僵硬直挺的身子有了顫動,緩緩的、緩緩的一點點旋轉,就要將臉轉過來。
肌體本能的恐懼退縮、與禁衛軍素來的理性自持,在宇坤身體裏僵持不下。他強迫自己定住心性,勢要看看眼前這個“柔黛”,究竟長著一張怎樣的麵孔。
然而“柔黛”緩緩轉身,借著月色的朦朧渲染,轉過的半張臉上,居然亦是長長滿滿的濃密黑發……
夜風撲窗、電光火石,宇坤猛一個激靈,再顧不得禁衛軍極好的冷靜心性,錚地轉身衝著殿外回廊便是一陣疾跑……
黑暗的長廊仿佛周匝著無處不在的嗜血邪靈,他心跳緊密到插不進一根針去。他看不到前路、辨不得方位,耳畔隻剩下如是緊密的呼呼風聲。
就這樣,在永夜無邊、漆黑若死裏,他如一個背罪死囚般落荒而逃,直至狂奔到天朗星稀、浸著月華清光與浮雲倒影的開闊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