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前路凶險,替二爺擔憂 含千鑽加更兩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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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多精彩內容請看[m. ]    晚上,張安夷從宮中回來問起了阮慕陽今日進宮可有發生什麽事情。

    實際上,自從從宮中出來,阮慕陽的心便一直跳得很厲害。她在皇後麵前說那樣的話實際上完全是臨時起意,回來後細細思量了一下還有許多地方不妥,可是尹濟已然看出了張安夷和謝昭之間的動作了,瞞不下去。

    若不是這樣說,皇後恐怕會更加對張安夷不滿。

    “今日進宮,皇後娘娘問起了我一件事。”阮慕陽看著張安夷寬大厚實的背影說道。

    張安夷轉過頭看向她。他知道阮慕陽的性格,若隻是小事肯定不會用這種語氣說的。“皇後問起了什麽?”

    阮慕陽在心中過了一遍措辭說道:“皇後娘娘問我,你——是否與永安王私下有來往。”

    “哦?”張安夷神色未變,眼中閃過一絲異樣,快得讓人捉摸不透,仿佛隻是一個呼吸之間,他的心中已經幾番日升月落,乾坤扭轉。

    他問:“夫人是如何回答的?”

    在他的注視下,阮慕陽無端地有些緊張。不過從他的表情上來看,他應當不知道她已經確認了這件事。畢竟絕大多數人僅憑著一件事都無法想到他與謝昭兩個不對盤的人會一同聯手。

    “我自然是不相信這件事的,同皇後娘娘解釋了一番。”她終於有機會借皇後之口將這件事說出來了,自然也要借此好好試探他一番,問道,“那二爺會不會真的與永安王聯手?”

    張安夷沒有正麵回答,而是溫和地笑了笑與她說起了朝中的局勢:“現在洛階隻手遮天,想要讓他倒下太難了。”

    他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阮慕陽的心沉了沉,問:“所以你真有這個打算?”

    原本正準備說什麽,可是張安夷敏銳地察覺到了阮慕陽對這件事的在意程度超出了尋常,目光一閃問道:“夫人為何這麽在意謝昭?”

    阮慕陽被他問得心中一驚,不知道他在懷疑什麽,回答道:“我是恨他。他——曾多次意圖輕薄於我,這一點,二爺不在意?”她直直地看著張安夷的眼睛。

    活了兩世,她習慣將什麽事都藏在心裏,小心謹慎不外露情緒,與張安夷之間發生矛盾大多數時間會選擇妥協。可這一次,她的問題問得十分尖銳。

    張安夷眼中的溫和被大風吹得不斷變化形態的雲,瞬息萬變,最終歸於虛無,隻剩下一片幽深。

    他伸出手撫上阮慕陽的臉,指腹沿著她側臉的曲線來回摩挲,明明是溫柔的動作卻讓她生生感覺到了占有。

    他生氣了。阮慕陽斷定。

    “自然是在意的。”張安夷的語氣裏聽不出情緒。他同阮慕陽一樣都是情緒不外露的人,即便是再生氣、再憤怒,也不會公然表現在臉上。

    雖然隱隱地感覺到了他因為自己的質疑而不高興了,可是阮慕陽此時心中卻是高興的。

    至少他是在意這件事的。

    可這是,張安夷看著阮慕陽,目光中帶著審視問道:“隻是,真的隻是這樣嗎,夫人?”

    阮慕陽被他問得心裏一震,先前淡淡的欣喜生生被他這一聲疑問打散。

    他在懷疑她。

    卻是不隻是這樣。她與謝昭,還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可是這些無法為旁人道來。

    這時候若是示弱就是承認了他的懷疑是正確的了。

    阮慕陽抬著頭,一雙眼睛直直地看著他,問道:“不然二爺以為還能有什麽?”像是在無聲地較量,他們離得很近,鼻尖幾乎都要碰到了一起。

    張安夷一瞬間收起了那股不動聲色散發出來的冷冽之氣,周身的氣息再次柔和了下來:“夫人莫生氣,我隻是問問,因為日後說不定我與永安王真的會有合作。”

    說到這裏,他又補充了一句:“朝政之上沒有真正的敵人和朋友。”

    朝政之上沒有真正的敵人和朋友。

    是啊,他們在意的不是個人恩怨,而是其他格局更大的。比如扳倒洛階,比如替沈未的父親平反……

    張安夷雖然沒有直接承認,也算是表態了。

    “不過夫人,永安王於我,也是決不能留下的。夫人可願意相信我?”張安夷的聲音非常輕柔,鼻尖微微蹭著阮慕陽的鼻尖,動作親昵,帶著安慰的感覺。

    阮慕陽點了點頭。

    可是,她沒有辦法完全信任他啊。她隻是個格局非常小的女子,永遠無法原諒謝昭,無法將他當作朋友,哪怕是假意的也不行。

    張安夷有除掉洛階之後在朝謝昭下手的心思。謝昭未必沒有。

    她不想給謝昭留下任何東山再起的機會,必須要讓他死,所以必須要自己再做一手準備。

    “夫人在想什麽?”見她不說話,張安夷看著她問。

    阮慕陽極為溫柔嫻靜地笑了笑說:“沒什麽,隻是想著前路凶險,替二爺擔憂。”

    “夫人放心。”

    自從選擇這一條路開始,他就知道是極為艱險的,但是,一定是不能輸的。

    接連好幾次分別在謝昭和張安夷手上吃虧後,洛階敏銳地發現了端倪。

    他在官場混跡幾十年,侍奉了兩代君王,經曆了最凶險的皇位爭奪。甚至還做下了大逆不道之事,豐富的經曆和敏銳的嗅覺讓他很快就確定了張安夷與謝昭正在聯手,想要將他扳倒。

    “沒想到他們竟然會勾結在一起。洛大人,他們是想對大人不利啊。”一個洛階派係的官員說道。

    在波譎雲詭的朝堂之上,想要保全自己,第一要做到的就是喜怒不浮於色。洛階臉那張蒼老的臉上並無怒意。一陣讓人不寒而栗的平靜之後,他的臉上漸漸露出了笑容:“近臣結交有兵權的藩王,是死罪。”

    另一個他派係的親信說道:“張安夷此人狡詐至極,定然不會這麽輕易讓我們抓住把柄。”

    洛階摸了摸胡子,高深一笑說道:“總有防不勝防的時候。”

    因為,他安排的這個人不是一般的人。

    誰都不會想到。

    很快就到了九月。這個月,阮慕陽收到了許多帖子,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右都禦史劉之洞的夫人五十大壽。首先劉家與阮家是親家,其次在朝中劉大人與張安夷的關係很好,所以不光是阮慕陽,還有整個阮家都在受邀之列。

    提前同老夫人與李氏說過後,那一日阮慕陽帶著點翠與琺琅,寒食駕車。走到快一半的時候時候,她忽然想起來老夫人讓她帶給趙氏的人參忘了拿了,想著離開席還有些時候,便決定折回去拿。

    那隻人參是老夫人先前得到的,說要讓阮慕陽帶回娘家給趙氏的時候,阮慕陽起先是推辭的,推辭了一番後不好拒絕老夫人的心意,便替趙氏收下了,準備這次帶給她。

    張安夷不喜歡被人被人打擾,阮慕陽也喜靜,所以即使張安夷中了狀元、入了內閣,穿雲院的下人還是像當初一樣,沒有變多。

    平日裏他帶著莫見與莫聞,今日阮慕陽出門又帶著點翠琺琅還有寒食,穿雲院的人一下子少了一小半,格外安靜,隻有風吹過青竹是發出的聲響。

    “夫人,您看那人,是不是三爺?”剛走進穿雲院,點翠看見了一個人影。

    阮慕陽朝她指著的方向看過去,隻看見一個人影一閃而過,並未看清楚那人的臉。

    寒食問道:“點翠,你是不是看錯了?”

    點翠嬌氣地瞪了他一眼。

    看得寒食臉都紅了。

    近一兩年,阮慕陽也看出來了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見怪不怪了,隻等著哪日寒食忍不住了,到她麵前來求娶點翠。

    “就看到一眼,我也不確定。”點翠皺著眉想了想說,“就算不是三爺,這人也有些奇怪,身形看著麵生。不像是咱們院的人。”

    阮慕陽雖然隻看到了一眼,卻也覺得那人有些鬼鬼祟祟,不像是下人。

    “夫人,那個方向是不是二爺的書房?”琺琅低聲問道。

    經她這麽一說,阮慕陽發現還真是,麵色立即沉了下來,說:“不要出聲,我們去看看。”

    他們四個人過去的時候那個人影剛剛閃身進入張安夷的書房。

    “果然是賊。”點翠低聲道。

    阮慕陽抿了抿唇說:“琺琅,你去叫人。點翠和寒食跟我進去。”

    哪都不去,偏偏摸向張安夷的書房,恐怕不隻是賊這麽簡單。

    若不是她中途折返,恐怕就要讓這個賊得逞了。她一定要將這個家賊揪出來。

    寒食擋在了阮慕陽前麵。點翠跟在阮慕陽身側,三人放輕了腳步走到了書房門口。裏麵那人背對著他們,在張安夷的書桌上找著什麽。

    雖然看不清臉,但是從衣著打扮上來看,並不像普通的下人。

    得了阮慕陽的指示後,寒食點了點頭,一把將書房的門徹底推開。

    伴隨著木頭碰撞的聲響,外麵的陽光瞬間照進書房,將人照得無所遁形。

    那人被嚇了一大跳,驚恐地轉過身,倉促之間碰落了案上的書,嘩啦啦的聲音十分突兀。

    點翠驚呼:“真的是三爺!”

    真的是張安朝。

    阮慕陽皺起了眉。厲聲問道:“三弟,你在這裏做什麽?”

    “二、二嫂。”張安朝笑了笑,麵色十分不自然,瞧著有幾分詭異。

    阮慕陽此刻氣極了。張安朝偷偷潛入張安夷的書房,不管是為了找什麽,可以肯定的是絕對沒有安好心。可是他怎麽能這樣?且不說張安夷一次又一次幫了他,他們之間的兄弟感情也能不顧嗎?

    “三弟,你還未告訴我,你潛入你二哥的書房做什麽。”

    張家的四個兄弟眉目間都有些相似,一個個都長得十分英俊。此時的張安朝臉色發白,額頭冒著虛汗,一副怯懦的樣子。讓人看著反感,白糟蹋了那一張與張安夷有幾分相似的臉。

    明明是個身材挺拔的男子,卻因著畏首畏尾,在氣勢上生生矮了阮慕陽一個女子一大截。

    “二嫂,我——”他朝阮慕陽走來。

    阮慕陽站在門口,腳下不動。她要將他堵在裏麵,讓所有人看到他做的醜事!

    察覺到她的意圖,就在快走到阮慕陽麵前的時候,張安朝忽然麵露狠色伸手就要去推她。

    寒食眼疾手快擋在了阮慕陽麵前,一把推開了張安朝。

    張安朝一介書生,被寒食推得一個踉蹌,險些沒站穩。“大膽!”他衝著寒食喝道。

    阮慕陽泛著寒意的眼睛緊緊看著張安朝,問:“三弟,你在找什麽?”

    張安朝被她看得脊背發寒,竟然心生畏懼之意。他忽然沒有了剛才的強勢,解釋說道:“二嫂,我沒有找什麽。我隻是來找二哥,沒想到他不在。”

    除了休沐,張安夷白日裏幾乎都在宮中,張府就連下人都知道,他怎麽會不知道?

    這個借口編的實在太差了。

    張老尚書竟然會有這樣的孫子。阮慕陽在心中搖了搖頭,根本不屑於戳穿。

    “可是,三弟,我們這麽多雙眼睛都看見了你在翻東西。要怎麽解釋?”她的氣勢一下子強了起來,逼問道,“你到底在找什麽?”

    就在這時,琺琅帶著穿雲院的下人們匆匆忙忙趕過來了。

    張安夷平日裏不讓人進他的書房,阮慕陽便讓那些下人都等在了外麵。

    書房外一下子站了六七個人。

    “怎麽三爺在這裏,夫人,賊呢?”沐雨問道。

    看到這麽多人,張安朝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

    “原先以為是賊,沒想到是三爺,誤會了。”阮慕陽帶著寒食和點翠也退到了書房外,對張安朝說,“三弟,先出來吧。”

    她這一番解釋讓張安朝麵上好看了一些,冷這張臉走了出來。

    那麽多下人都看到了,若是真計較起來張安朝也賴不掉了,阮慕陽便讓他們先下去了。

    “三弟,你還不願意說嗎?是不是要去祖父祖母那裏才願意說清楚?”

    張安朝臉色一變。在張家,他最害怕的就是老尚書。“二嫂,你真的誤會了,我隻是見二哥不在,便想在他的書房裏找兩本書回去看看。”

    阮慕陽並不想在事情沒弄清楚之前驚動老尚書和老夫人,這件事情還是要先等張安夷回來問清楚了再說的。

    見他似乎並不願意跟自己多說什麽,那副抵死不認、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樣子又實在讓她反感,她便不再追問了,而是說道:“三弟,你二哥待你不薄,你就是這樣對他的嗎?”

    張安朝依舊不說話。

    阮慕陽招來點翠說道:“今日我就不去劉府了,你去將人參還有準備給劉夫人的壽禮帶給母親,然後讓母親去跟劉夫人說,張府忽然有事我去不了了,改日再特意登門向劉夫人賠罪。”

    點翠點了點頭。

    阮慕陽又道:“順便你再派個機靈點的小廝去找莫見或者莫聞,讓他們想辦法告訴二爺府中發生了些事,讓他今晚早些回來。”

    “是,夫人。”

    點翠走後,阮慕陽看向張安朝笑了笑說:“今日就請三弟在穿雲院坐上一坐,嚐嚐你二哥剛弄來的好茶。”

    她的態度十分強硬,竟是要將張安朝扣在這裏了。

    見張安朝站著不動,她像寒食使了個眼色後說:“三弟,你看是你自己走去正廳,還是我這個做二嫂的讓人‘請’你去?”

    “琺琅去沏茶,將二爺藏著的最好的茶拿出來招待三爺。”

    張安朝就這樣被扣在了穿雲院。

    出乎阮慕陽意料的是,沒過多久,張安夷就回來了。

    他回來的很快,像是一得到消息就趕回來了。

    張安夷確實以為出了什麽大事。他知道今日阮慕陽應該去劉府給劉夫人祝壽的,可沒想到莫見讓宮人傳話給他,說府中出了事,阮慕陽讓他早些回去。

    他了解阮慕陽的性子,一定不是一般的事情,當即便告了個假回來了。

    “三弟怎麽在這裏?”看到張安朝的時候,他有些意外。

    在看到張安夷走進來的那一刻,張安朝的頭上便開始冒冷汗,原本還算鎮定的樣子像是隨著張安夷的到來一下子被擊破了。

    他深知他這個二哥有多可怕。

    因為是從宮中回來,張安夷身上還穿著正二品的官府,將他整個人襯得十分威嚴。

    阮慕陽道:“原本我是要去劉府的,忽然想起來忘了東西,見時間還早便折回府拿,可誰知看到了三弟。”她將發生的事情細細地說了一遍。

    聽到張安朝摸進了他的書房找東西,張安夷看著他的目光冷了起來。“三弟,你有什麽想說的?”

    被他這麽一問,阮慕陽發現油鹽不進。一副抵死不認樣子的張安朝的表情終於有了些變化。她心中驚歎,沒想到張安朝這麽怕張安夷。

    “二、二哥,我——”張安朝自知瞞不過去,卻也不想說出實情。

    張安夷看著他畏縮的樣子,溫和一笑,說道:“你進我書房是想找什麽?誰讓你去的?”

    阮慕陽也覺得張安朝是受人指使。他的性格不像是有主見能做出這樣的事的。況且對他而言張安夷的書房裏並沒有什麽他需要的。

    張安夷平日裏在書房裏處理的大多是關於朝堂上的事,所以張安朝此舉肯定也是為了朝堂上的事。

    而他最大的敵人現在就是洛階。

    她轉而一想覺得不可能。

    就在這時,張安夷再次開口:“三弟,還不說嗎?若是你說出來,我還可以給你一次機會。”他的語氣想平時一樣溫和,目光中帶著一種慈悲與包容,循循善誘。

    他越是這種語氣。張安朝就越覺得心裏壓力極大,仿佛有一座無形的山正在朝他壓下來,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就想要窒息了一樣難受,心跳得飛快,沒有著落。

    阮慕陽在一旁看著,也覺得張安夷雖然並沒有動怒,卻在給張安朝施加壓力。這就是他,遇到任何事都不會對人怒目相向,始終保持著溫和儒雅的樣子,總能在談笑間不動聲色地給人壓力,帶來反擊。

    這種高深隨著年齡的增長、歲月的磨合,變得越來越神秘,吸引著她,也讓她因捉摸不透而害怕著。

    張安夷也不逼張安朝,曉之以情繼續說道:“三弟,其實要查我很快就能查出你背後的是誰,可是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不想你落得那些奸細的下場——”

    在他溫和的聲音裏,張安朝終於崩潰了。

    “二哥,我說,我說——”張安朝忽然跪了下來,“二哥,我錯了。是洛大人讓我來你的書房找你與旁人來往的書信的。”

    阮慕陽驚訝,居然是真的是洛階。

    “三弟,你可知,你是在幫洛階置你二哥於死地?”她冷聲質問。

    洛階一直想要置張安夷與死地。此次恐怕是終於察覺了張安夷與謝昭之間的來往,想要找到證據,才會讓張安朝潛入他的書房。

    近臣勾結手握兵權的藩王,要是被靈帝知道了,那是死罪。

    她沒想到張安朝會糊塗愚蠢到這種地步。

    張安朝拉著張安夷的衣擺,求饒道:“二哥,我是一時糊塗,我知道錯了。”

    張安夷像是早就猜到了一樣,臉色並未有變化,隻是那雙眼睛裏瞬間被冷意充斥。他對他的求饒亦是不為所動,低頭冷眼看著他問:“洛階許了你什麽好處,讓你竟然敢作出這樣的事?”

    “他說事成之後給我升官。”張安朝一個大男人竟然拉著張安夷的衣擺哭了出來。

    阮慕陽忽然想起了先前張安夷對張安朝的評價。他說他入朝為官很容易被奸人利用。

    果然如此。

    聽了他的理由,張安夷好笑地看著他說:“你四弟身為進士還要去浙江做知縣,你一個舉人能留在六部竟然還不知足?這麽想升官是覺得我給你安排的官職小了嗎?”

    張安朝立即搖頭。

    這個時候他除了搖頭,蒼白地否認,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了。

    實際上,他就是埋怨張安夷給他安排的官職小了。

    阮慕陽也被他氣笑了。

    幫了他不感念恩情也就罷了,竟然把這當成理所當然享受著,還嫌給的官職小,真的是貪心不足蛇吞象,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你才做官多久?不到半年的時間便想著升官,即便是你同一期的狀元,在翰林院也得熬個幾年,你倒是心急。”張安夷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張安朝,眼中帶著悲憫,像是在看螻蟻一般高高在上。

    這種認不清自己能力,妄想一步登天之人,簡直無藥可救。

    張安朝感覺到了那種不屑的眼神,心中更是慌亂,哭著懇求道:“二哥,饒了我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

    阮慕陽極厭惡地看著他這副懦弱無能的樣子。在她看來,張安朝真的是死不足惜。不知張安夷會如何處置。

    她看向他。他負手而立,身上那股溫潤仿佛已經侵入了骨子裏,揮散不去。從被人嘲笑的張解元到現在僅在洛階之下的內閣次輔、朝中重臣,他這一路走得極快,仿佛借了東風一樣扶搖直上,不論日後如何,史書上必然會有他濃墨重彩的一筆。可是現在,她從他身上看到了一種難以言明的孤寂。

    父母不親,兄弟背叛,他是何等的孤寂。

    這便是高處不勝寒嗎?

    “若是旁人,我定不會讓他活下去,可是你畢竟是我的兄弟。我會再給你一次機會——”說到這裏,張安夷頓了頓,“明日我便會跟工部尚書說你得了惡疾。往後你便繼續回到莊子上住吧。”

    阮慕陽覺得這樣的處置已經是非常輕的了。張安夷還是顧念了兄弟之情。他為了升官想置他於死地,他卻隻是剝奪了他的仕途罷了。

    張安朝驚訝得頓時連哀嚎都忘了,目瞪口呆地看著張安夷。

    他剛剛得償所願做了官,才剛剛邁入官場,怎麽能就這樣回到莊子上呢?想起那種與牛羊為伍,粗茶淡飯,幾乎與外界隔絕的生活,他害怕極了。

    “二哥!二哥!我真的錯了。”回過神來,他緊緊地抱著張安夷的腿哀求道,“再給我一次機會吧二哥。”

    張安夷任由他抱著腿,不為所動,隻是冷漠地說道:“饒你一命已是看在祖父祖母的麵子上了。他們年紀大了,受不得刺激,其他的你就不要妄想了。”

    他從不是心慈手軟之人。

    張安夷的語氣就像是在宣判一樣。對張安朝的人生進行宣判。

    在抹滅掉了他此生最大的夢想之後,他又補充了一句足以讓他從此一蹶不振的話:“且不說其他,你連去我書房偷信件的事情都辦不好,當真是無用之極。即便我讓你繼續在官場,十年、二十年,你也不會有任何變化。你的一生,就這樣了。”

    被直白地指出了痛處,張安朝臉色慘白。

    “除非——”張安夷拉長了語調,見張安朝的眼皮動了動,又說道,“除非我忽然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被革職入獄。但是即便如此你也不會有機會,因為我們是兄弟,一榮俱榮,我若是倒下來,你覺得你還能繼續為官?”

    他勾了勾唇:“而且,不會有這麽一天。”他的語氣明明平和極了,卻讓人聽出一種狂妄之感。

    他自信、篤定地打破了張安朝的所有希望,將他貶低到了塵土裏。

    阮慕陽卻被張安夷唇邊的弧度深深地吸引。

    其實,張安朝一直沒有想明白一件事。他與張安夷是兄弟,在旁人看來就是一體。若是張安夷真的出了什麽事,張家幾個兄弟沒有一個能置身事外。

    張安朝頹然地鬆開了抱著張安夷的手,渾身像失了力氣一樣。

    左等右等沒有等到張安朝回院子吃飯,又聽說穿雲院先前鬧賊結果弄錯了是張安朝,陳氏便尋了過來。

    她一來就看到這幅景象。

    “三爺!你怎麽了!你怎麽了?”

    見張安朝不說話,陳氏嚇得不輕,看向張安夷和阮慕陽,慌亂地問道:“你們把他怎麽了!”她本就是沒什麽主見的女人,主心骨便是張安朝,乍然見到他這樣,像是心中的支柱倒下了一樣,是真的著急了。

    “三弟妹,你將三弟帶回去吧。至於發生了什麽事,你到時候就知道了。”阮慕陽沒心情與她解釋,看著他們便覺得煩,“寒食,將三爺送回去。”

    陳氏本就是個軟弱的人,這種情況下更是沒什麽主見,慌亂地帶著張安朝回去了。

    這場鬧劇終於收場了。張安朝哀嚎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阮慕陽覺得頭有些漲。看著沉默不語的張安夷,她主動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感覺到手邊柔軟的溫度,張安夷回握,將她的手包在了手心,側頭看向她,眼中滿是風雨過後的柔情。

    不知道如何安慰,也知道這樣的男人不需要安慰,阮慕陽溫柔一笑。問:“一會兒可還要進宮?”

    她的體貼和溫柔讓張安夷十分受用。

    “要的,不過想先陪夫人用飯,然後去一趟祖父祖母那裏。”

    阮慕陽點了點頭:“這麽大的事情確實是要讓祖父祖母知道的。”

    這日中午,張安朝一臉頹然地被扶著離開穿雲院的事情很多下人都看見了,很快,整個張府的人都知道了。

    下人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敢亂嚼舌根,隻是猜測這件事跟上午那會兒穿雲院有賊的事情有關係,猜測兩個院子之間有矛盾。

    陳氏回去緩過來之後,在傍晚的時候將事情告到了李氏那裏。

    李氏雖然對張安朝這個庶子並不關心,卻想借題發揮,好好為難一下阮慕陽。可是阮慕陽在張安夷進宮後便去了老夫人那裏,李氏沒找到人,又不敢貿然去老夫人那裏。

    等晚上張吉回來之後,李氏將白天的事情添油加醋,加上自己的猜測告訴了張吉。

    張吉頓時氣得拍了下桌子說:“好好一個家被他弄得烏煙瘴氣!”

    這個“他”說的是張安夷。

    張安夷遲遲未歸,阮慕陽又躲在老夫人那裏,滿是怒氣的張吉等不下去了,同李氏一起去了老夫人那裏。

    即便他現在是閣老,也不能在家裏亂來!

    結果張吉去了之後被躺在床上的老尚書一頓痛罵,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張吉雖然偏心,對張安夷十分不滿,但畢竟為官多年,回京城也好幾年了,不是不知道其中利害關係的。張安朝做的這件事會害了整個張家!

    麵上無光,他也不好意思麵對著老尚書和老夫人,更覺得阮慕陽那恭敬的目光中帶著諷刺,極為沒麵子地離開了,回去之後就將李氏罵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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