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輕薄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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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定了主意,胡婆子隨即提裳挽袖,“呸”的一口,啐在了地上。
“你說你是公輸家人你就是了?咱們鳳府可是名門大戶,豈能容你肆意攀附?莫不是你家祖上做賊,損了陰德,今世生出你這登徒雜碎,不知天高地厚,隨便打聽了夫人姓氏,就敢跑來冒充親戚討便宜,真真是好大的狗膽呀!說!你這是仗了誰的勢?受了何人指使?莫不是咱們家主的政敵派來的走卒,企圖謀害咱們鳳府吧?老娘告訴你,識相的趁早滾蛋!哪裏來哪裏去,咱們兩廂便宜!否則,得罪了老娘,你當心自己狗命……”
胡婆子已經叉著腰、跳著腳、指著鼻子,一蹦三尺高地破口開罵了。
公輸檠卻依舊是氣定神閑、笑意盈盈,仿佛在聽美妙韶樂一般。
——嗬,這個胡婆子,端的是不簡單呀。她這一番言辭,表麵聽上去隻是一般的潑婦卷街,實則條理清楚、目標明確,還恰到好處地運用了栽贓之法,輔以威脅為佐,話裏話外俱是為了將我擋於府門外。有點兒意思。
公輸檠品出了胡婆子的弦外音,便不動氣。然,班槊可聽不出胡婆子的言下意,隻是聽到了“祖上做賊”“登徒雜碎”這般不堪入耳的話。身為公輸檠的貼身護衛,他斷是容不得有人如此辱罵公輸檠的,隨即雪顏淬寒,劍氣上行,意欲動手。
見狀,公輸檠趕忙將班槊攔在了自己身後。
她阻攔班槊,並非因為她是可以任人欺辱、忍氣吞聲之人,而是她覺得,殺雞焉需用牛刀,對付一個惡婆子,何勞班槊出手,她自有妙法。
但見她唇角一翹,上前一步,劈頭問道“胡媽媽,您一邊說我是冒充親戚前來討便宜的‘登徒雜碎’,一邊又說我是企圖謀害鳳府的‘政敵走卒’。這兩個身份,您究竟是想要往我身上栽贓哪一個呀?”
“我……”
“您以後若是還有機會再給別人栽贓,請一定注意,隻揀一條就足夠了。無端地弄出自相矛盾的兩條來,豈不是平白降低了自己栽贓之辭的可信度?”
“我……”
“您一個掌院婆子,就算級別再高,終究也隻是個奴婢,我乃正室夫人親侄,如何算都是您的主子。人非食槁之牲,自該知世禮、守尊卑。您對主子這般口無遮攔,難道赫赫鳳府,就是如此禮儀規矩嗎?!”
“我……”
公輸檠思路清、語速快、節奏緊,一開始說話,便不再與胡婆子留開口的機會,直到她一陣劈裏啪啦、連消帶打,自覺說得差不多過癮了,便掏出了一張名帖樣的東西,遞至跟不上趟、插不上嘴的胡婆子眼前,一晃。
“您不肯相信我是公輸家人,不就是想讓我拿出憑證來嗎?好,我予您便是。瞧,這是我的名帖,隻此一張,足以證明我的身份。您看完了,仔細可要還我才是。若是沒了這名帖,我可就真的沒辦法證明自己是公輸家人了……”
胡婆子萬沒想到,眼前的這“翩翩美少年”竟會如此牙尖嘴利。她半天插不上話,如一隻充了氣的蛤蟆,正被憋鼓得難受,忽然聽聞公輸檠說這名帖隻此一張,沒了就再也無法證明自己是公輸家人,也就再無理由可以進入鳳府了,便想也沒想,猛地一把將名帖抓將過來,塞進嘴巴裏,
吃了!
身後幾個小仆腿子全都被胡婆子的這一舉動給驚得瞠目結舌,呆呆地看著她。
公輸檠也吃驚地看著她。
胡婆子生吞了那名帖,盡管刮得嗓子裏鮮血直流,眉眼裏卻是顯露出了勝利的得意神色,嘶啞著破喉嚨,劈劈拉拉,以頗為怪異的聲音叫囂道“你這鄉野豎子,老娘告訴你,記住了,咱們鳳府的門,可不是你想進就能進的!”
公輸檠眨著眼睛、抖著眉角、半張著嘴巴,臉上的神情,從吃驚,到佩服,再到……“哎呀,錯了!錯了!”
胡婆子一臉的驕縱睥睨,“哼,你現在知道自己錯了?乳臭未幹便想跟老娘鬥,你這豎子還嫩得很呢!”
公輸檠作出一副著急忙慌的關切神情,“頓足扼腕”地解釋道“不不不,我是說,錯了,我拿錯了。我的名帖在這裏。剛剛那張是、是、是我的馬連日奔波勞累、排泄不順暢,我用來給它包巴豆粉的紙!”
“噗——”這話一出,後麵那幾個小仆腿子即時全都笑噴了,卻又懾於胡婆子的大掌院身份,便拚命捂著嘴巴和肚子,憋得甚是難受。
再看胡婆子的臉色,
紅、橙、黃、綠、青、藍、紫……
“老娘殺了你!”
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胡婆子第一時間想到了自己的鞭子,卻已是斷落於地不能用了。遂,她像一頭極怒的犀牛,四蹄磨地,轉著圈兒尋找趁手的利器,終於找到了支在牆邊的一根抵門用的粗榆木棍,抓到手裏,掄圓了,朝著公輸檠狠狠地砸去!
麵對著朝自己砸來的木棍,公輸檠並不躲閃,同時按著班槊,也不讓班槊替她擋。
班槊不明何意,側目看向公輸檠。
公輸檠負手,泰然靜立,宛如一株臨風的玉樹。翹起唇角,微微一笑。就在她笑意盈盈的眼眸中,映出了一輛正在門前停靠的青頂子軺車。
正是在城門前的官道邊悄然消失的那一輛!
時間,剛剛好。
“住手!”
一聲嗬斥,如天邊驚雷,透著不容抗拒的威嚴與震懾力,一聽便是司法典獄官員的腔調,令人聽之恍如身陷囹圄,不由得心驚膽顫。
這般熟悉的聲音,即時便覆沒了胡婆子的氣焰。
那高高舉起的木棍,終究還是沒能落到公輸檠的頭上。
胡婆子轉頭,看到刑部尚書鳳修正從那輛軺車上被馬車夫攙扶著下來,慌忙丟了手裏的木棍,瞬間麵色如蠟,伏地跪拜——
奇怪了,如何會是家主?家主今日怎會坐這等低級的軺車回來?平日裏家主不都是坐官轎的嗎?
若是早早看到家主的氣派官轎靠近,她定不會將那木棍舉起。這鄙陋軺車,隻當是哪個窮酸路過,又怎能入得了她的眼、引起她的注意?
現在可如何是好?
等等!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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