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六章 殺人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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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著世子遭人譏諷、略顯尷尬,倉臨便開口為世子說話,“魚公子,請允在下多嘴一言。”
公輸魚收了收笑,“哦,臨公子請講。”
“古曲《高山流水》,之所以名揚四海、擁躉天下,也非真的曲高無人能及,皆因有子期獨賞、伯牙碎琴之情在內,方成就其美名。今日,世子親為魚公子送這九心滋補湯,亦是存了一份望公子體態安康的殷切真情。能博公子一笑,令公子心情舒暢,已可慰送湯人真心,並成就一段佳話。故,在下以為,至於這九心究竟是出於龍之九子還是出於普通牛馬,實在是無需計較了。”
“哎,倉臨這話說得好!說不定,多年之後,本世子這九心滋補湯,也能如那《高山流水》一般,名揚天下呢!公輸魚,那你我也能如伯牙子期那般成為典故中的一對佳人了,哈哈哈……”
談傲親切地扳著倉臨的肩膀,笑得坦蕩開懷。
倉臨則是恭謹賠笑,完美地詮釋著一名依附權貴生存的跟班兒該有的神色言語行動。
公輸魚亦是笑意盈盈,瞥了倉臨一眼,又白了談傲一眼。
對於剛剛的那一番問答,公輸魚將問題包裹在姑婆八卦裏,問得自然隨意;而倉臨的回答,既不像刻意準備過那樣流暢,也不像刻意隱瞞般那樣慌亂,可謂中肯又實在;倒是談傲諸多阻攔,感覺像是極不願公輸魚問出什麽似的。
至於“世子宰了龍之九子給公輸魚做九心滋補湯”的事,有沒有在多年後如《高山流水》那般成為典故,無人知曉;不過,這件事轉瞬便傳遍了整個國子寺,成為了一段笑談,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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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輸魚病假的第五日。
清晨,下了一場雨。
輕雷落萬絲,薄閃照參差;夏日的雨,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須臾間雲散天晴,霽光浮瓦;被洗過的青葉更翠了,擎著水珠的薔薇也更豔了;天地間一片清明與平寧。
卻是有一串腳步,由遠及近,急急地踏過,踏在青石地麵積存的水窪中,濺起的水花,透著焦躁與不安,亂了沿途的花草,磔了那一片清明與平寧。
“出事啦!祭酒,出事啦!祭酒出事啦……”
那小仆腿子,喊著叫著,連跑帶躥,直衝向齊賢廳,剛跑到門口,腳底一滑,一下摔趴在了地上,就著濕滑的地麵,楞是生生地往前滑行了十數米,直滑到一人腳邊,方才停下。
他抬頭,順著那一襲繡金絲花團的紫紅色紗袍往上看,就見向辰子正手執大剪,修整園子門前剛剛被雨打亂的一架薔薇。
“祭、祭、祭酒出事啦……”
在一旁隨侍的寺監忙上前阻攔嗬斥道“胡說八道!祭酒好端端地站在這裏,如何就出事了?你是哪個園子裏的小仆腿子?行事如此唐突冒失,平日裏你們園子管事是如何教你們的?”
趴在地上那小仆腿子,臉上更添了驚慌,結結巴巴地回到“小奴,是、是、是勸賢屋的。”
“勸賢屋?”向辰子退後一步,給伏在腳底之人一點活動空間,“你且站起來說話,把話說清楚。”
那小仆腿子手腳並用,慌忙爬了起來,也顧不得滿身的泥水,疊手施禮,哆哆嗦嗦地回到“稟祭酒,勸賢屋管事令小奴來報,勸賢屋裏,死、死人啦……”
向辰子大驚,顧不上詳細問詢,便馬上衝寺監下令道“即刻調集全寺護衛,封鎖勸賢屋。此消息,絕不能外泄!”
“是。”寺監領命下去辦事。
向辰子則是跟隨那前來報信的小仆腿子直接前往勸賢屋,邊走邊詳細問詢。
當向辰子走到勸賢屋的時候,寺監已經帶著大隊護衛們先一步到達了,可見他們的應變速度並不慢,但即便如此,不知從哪裏得到消息的一眾學子們還是更早一步來了。
學子們湧過來時,隻有勸賢屋的管事帶著手下的幾個小仆腿子擋在門前,可他們幾人的單薄之軀怎能擋得住學子們的好奇心。學子們衝破了他們的阻攔,潮水一般紛紛湧進園子裏,轉瞬間,再如潮水一般湧了出來。竟是個個麵無人色,腿軟倒地,慘叫連連,哭著、喊著、吐著,還有直接逃走的,或是幹脆暈死過去的!
向辰子見此情形,心下一涼,知道消息是封鎖不住了,也隻得即時應變,安排護衛們趕緊圍住勸賢屋,以免再有人進入令情況更加惡化,同時下令國子寺全麵戒嚴,即時起,嚴禁任何人隨意走動出入。
將外麵的事情安排完畢,向辰子便由勸賢屋管事帶著,進入了園子裏。剛一進園子,即刻便有濃烈的血腥氣撲麵而至,衝得人喘不過氣來。
那血腥氣最濃之處,正是西側的第一間廂房。
向辰子朝著那間廂房,正欲抬腳。
身側的勸賢屋管事微攔了他一下,疊手稟道“祭酒,內裏實在慘烈。小的乃粗鄙之人,初見亦是目不能直視;祭酒文弱,還是別進去看了,不如直接報大理寺,讓他們派仵作前來處理。”
“噢,你這一說,我這文弱之人倒是更想看看了,在我的國子寺裏,到底能出現何等的慘烈。”向辰子一把推開管事,大步直入。
“嗡”的一聲!
腦子裏的爆裂,鋼鐵磔玉一般,在鮮血彌漫的腥甜空氣裏,直接穿耳而出,如劍如戟,橫衝直撞,斬碎了顫巍巍的視線,給予了五官所能承受的最痛一擊。
雨後的朝陽溫暖,卻是照不進這人間煉獄
滿地的屍體橫陳,個個皆是半敞著胸懷,心口處赫然露著一個黑黢黢的血窟窿;那半凝固的殷紅之血已將地板盡染;四壁上不止掛著飛濺的血滴,竟還有斑斑點點細碎的骨末、肉屑、肌膚!
正是昨日被罰禁閉的數十名帝都學子中,被分到此間廂房裏的九個人。
何人?何故?竟能如此殘忍地對一群尚未涉世的學子下此毒手?!
向辰子整個人微微顫栗,手扶門框,指甲深深地摳了進去。
滿屋的殷紅映在他深邃的眸子裏,如烈火般,灼痛了這個注定會被銘記的夏日清晨。
“祭酒?您,還好吧?”勸賢屋管事以為向辰子是被嚇傻了,忙將他攙扶了出來。
向辰子站在園中,仰頭,以目光直視日頭。日光如箭,辣辣地直射而下;他卻不避不讓,就那麽直視著。亮至極,便是暗;看著看著,空中那光亮之圈,便成了黑暗之盤,像極了九名學子心口處那血肉模糊的黑洞;黑洞無限擴大,瞬間便吞掉了整個天地。
驀的,向辰子仰麵倒下。
“祭酒!祭酒!祭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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