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一章 人心做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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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談傲笑得舒闊、說得豁達,旁若無人地直接朝向公輸魚大步走去。

    慘被忽略、毫無存在感的左鯤,突然大喊了一聲,“休要讓他接近!”

    大理寺的侍衛們得令,齊齊上前,手中長槍一橫,便擋下了意欲上前的世子。

    見狀,世子護衛們即刻拔刀,與大理寺侍衛們對陣。

    談傲抬手,將護衛們止住,濃眉一蹇,方才正眼看向似乎是在刻意刁難“求關注”的左鯤。

    “左大人,你這是做什麽?為何不讓本世子接近公輸魚?公輸魚犯了何事,要遭你這般禁錮?本世子把醜話說在前麵,公輸魚是本世子的人,你若敢與其為難,本世子必不與你答應!統統都給我滾開!!”

    烈風似從高原奔騰直下,帶著席卷天地之勢,震得腳下地麵顫了三顫;震得四周濃密的樹冠中,翠葉簌簌墜落;震得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有這麽一種人對他想要寵的人,任其踩在鼻子上,依然甘之如飴、大度能容一切;而對於令他惱的人,那便是霸氣無邊,瞬息掀起雷霆之怒,眨眨眼就能將其碾化成灰。

    談世子便是這樣的人物。

    左鯤自詡捭闔朝堂多年,見多了風雨,卻仍是結結實實地被這狂傲不羈的西北烈風給驚到了。這才恭恭敬敬地正式施了一個臣屬禮,“世子休惱,且容下官說明此行來意。”

    談傲高昂著下巴,睨視道“說。”

    “下官帶人來此,皆因勸賢屋九名學子被殺一案……”

    “那案子與本世子何關?我沒時間聽你囉嗦這些!你且直說,為何要禁錮公輸魚,為何不讓本世子接近公輸魚?!”這霸氣側漏的囂張世子,沒弄清楚狀況,還不讓人家把話說完,便自顧地問問題,而問了問題,又根本不給人家回答的時間,反又朝著公輸魚吼道,“公輸魚!你縮在後麵做什麽?被點了啞穴嗎?為何不說話?本世子在這裏,你怕什麽?!”

    公輸魚微汗,隔著兩層刀槍,抬目看了談傲一眼——

    這野蠻人,白白長得人高馬大,竟是全無腦子,真以為霸道囂張就能擺得平一切了?連狀況都搞不清楚,還當左鯤要對付的人是我,也不看看侍衛們的刀劍都在指著誰。瞧那蠢鈍嘴臉,看了就讓人生氣。

    可生氣歸生氣,公輸魚轉念再一想,這野蠻人,霸道囂張的字字句句,可全都是在護著她呀,倒是令她微微地心生不忍。但,不忍歸不忍,有些事情終究還是必須得做的,比如,在一顆火熱為她跳動的心上,插入一把冰冷寒涼的刀!

    思定,公輸魚上前一步,疊手一禮。

    “世子,在下沒有被點啞穴;在下隻是跟你這種仗著家室顯赫、身份尊貴,便視他人性命如草芥的紈絝卑劣之徒,實在沒什麽可說的。左大人也沒有禁錮於我;他不讓你接近我,是因為他怕你會對我不利、傷害我,或者乘機殺了我,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了,那日你一掌斃命梓霖,何其狠毒,眾人可都還曆曆在目呢。”

    公輸魚的聲調並不高亢,也不尖利,然,字字如瓦礫,劈裏啪啦砸在談傲的頭上身上,直砸得他怔怔愣愣,任憑頭上身上冒出看不見的片片青紫。

    “公輸魚,你這是在說什麽胡話?本世子如何一句也聽不懂?我怎會對你不利?我又為何會傷害你?還要乘機殺了你?”

    “因為我是首告人,意欲舉發罪魁!”公輸魚突然提高了嗓門,上前一步,厲聲指證,“勸賢屋內,奪九名學子命、挖九名學子心的罪魁,就是你,定西公府世子,談傲!你不僅殺人剜心,還喪心病狂地將那九顆鮮活人心做成湯,名曰九心滋補湯,騙我喝!!何其變態!何其恐怖!”

    餘聲未落,原本悠悠漫漫的雨絲,募地便凝滯在了半空中,周圍的空氣也一下子冷了好幾度。滿園的人,汗毛乍起、雞皮遍身、集體失聲,隻剩下了一個個張大的空洞嘴巴。

    何為令人發指?即是此刻也。

    人群中,湛澄第一個跳了出來。“談傲!我隻當你平日裏驕縱跋扈、暴戾狠辣,不想你竟殘虐變態到此種地步!殺人剜心做湯騙別人喝?!此等所為,還是人嗎?你這西北荒蠻野獸,還我帝都學子性命!”

    說著,他隨手抄起一塊半大的石頭,貫上全身氣力,砸向談傲。

    九名帝都學子被殺的時候,湛澄等人同樣也被關於勸賢屋的園子裏,隻不過是被分在了不同的廂房中。當夜,凶手隻是隨機選擇了其中一間廂房,故而,死的也有可能是他們。

    那一刻,他們距離死神是如此之近;這一刻,他們的憤恨便是無人能及。

    遂,群情奔湧,帝都學子們在湛澄的帶領下,紛紛喊叫怒罵著、撿起石頭瓦塊,不管不顧地砸向談傲。

    世子護衛們揮刀擊石,抵擋著那如雨幕一般密集的攻擊。

    而談傲卻動也不動,似盤根之木,琅琅超拔,巋然立於原地,隔著世子護衛們的刀,隔著帝都學子們的石,隔著大理寺侍衛們的甲,隻盯著公輸魚——

    明明目之所及,卻似隔了萬水千山,看不清那人此刻的眼睛,是否還如他印象中一般總是明亮得驚人。

    第一次見麵,那人便是眨著一雙明亮的眼睛,如一輪能夠照耀整片西北荒原的淡金色晨陽,緩緩踏步而來,走進了他的視野,走進了他的心田,抬手便打落了他的牙齒,轉身便訛去了他的萬金。

    一路走來,那人似乎總在耍著各種的花樣手段,訛詐他、欺辱他、詆毀他,但他的胸懷足夠寬廣,能夠容得下那人各色的“壞”。

    可是如今,那人卻要作為首告人,舉發於他,拿著他探病送湯的一片拳拳真心,當作誣陷他變態殺人的罪證。

    訛的不再是他的金,而是他的命!

    任他胸懷寬廣,是否還能容得下這般辜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