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一章 溫席暖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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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輸魚所出,果然又是“驚人言論”。

    聽完這些,談傲沉默了他替假倉臨承擔殺人罪名,有為平衡朝廷與西境關係的考量,但也是誠心要替假倉臨脫罪,卻不曾想,所謂“為維護他而誤殺”從一開始就是假的,原來,他一直視作兄弟以誠相待的那個人,從頭到尾,就是一隻無心的狼,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咬死他。他的真心,所托非人。若是能早點看破,或許,梓歸不會死,梓霖不會中毒,九名學子也不會被剜心……

    “世子,梓歸之死,不是你的責任;九名學子被剜心,也不是你的責任;且你已經救下了梓霖,算是給了帝都守備府一個補償;至於假倉臨,滿口謊言、滿心暴戾,根本死不足惜,世子實在沒有必要因他而內疚自責。”

    談傲抬起頭,看那些在日光中斑駁掠影的繁茂枝葉,微眯起了眼睛,恍恍兮,鐵馬湔血,肉骨塗炭,孤子悲泣,依稀眼前,“他的滿口謊言、滿心暴戾,又是誰造就的呢?”

    聽到這話,公輸魚歎了口氣,她就知道,談傲的心結在這兒,“世子,十三年前,定西公率兵滅了陌月國,這是天命皇令,就算殺戮過重、所為不妥,但,責任如何算,也算不到你的頭上。昨日那假倉臨窮途末路、自知必死無疑,便故意朝你衝過去,讓你的劍刺中他,然後才說自己是陌月國人,曾被定西公屠城滅族之慘事,他此舉擺明了是在刻意誅心,死前留下怨念、推你入無間修羅地獄,永受折磨。如此工於心計的卑劣之徒,世子若是當真為他自困自囿,便是中了他的惡毒奸計。”

    談傲稍稍垂目,不語。

    這一番下來,公輸魚幾乎費勁了口舌,見談傲依舊是藥石無靈、說之不動,她不禁暗誹戈壁風沙有多疏闊,凝結成石便有多頑固,這個愚笨死腦筋的大塊頭,真真是食古不化呀。

    可,不知為何,他越是這般頑固,越是會讓人在氣憤之餘,隱隱升起一股敬服。畢竟,在這唯權不公的世間艱難求存,還能為情義而有所堅持的人,實不多見。

    罷了。勸不動便不勸,反正此行的目的也不盡是為了勸慰世子,所要探查證實之事都已有了答案,剩下的就交與時間去慢慢撫平吧。

    公輸魚無奈歎氣,隨即將話鋒一轉,戲謔道“世子如此放不下假倉臨,莫不是,真的心悅與他?”

    聞此問,談傲側目斜睨,答道“是啊,沒了假倉臨,本世子便無人溫席暖床,你可願代勞?”

    溫席暖床?!畫麵太美,不敢深思。公輸魚沒料到談傲會這樣回答,一時難辨真假虛實,隻得切牙假笑,敷衍道,“嗬嗬,世子還有心思與在下開玩笑,那就是沒事了,嗬嗬……哎呀世子,你不知道,在下多怕你是真的對那假倉臨動了真心……”

    “哎?你為何怕我對他動真心?你嫉妒呀?那本世子以後就隻對你一人動真心,可好?啊對了,突然想起,你還欠本世子一次侍寢呢,不如今晚……”

    “哎呀!世子你看,那扇門怎麽自己動了一下……”

    “哪裏?哎……公輸魚!你又蒙騙本世子,往哪裏逃?站住……”

    兩道白影,若浮光掠霽瓦一般,穿行而過,驚落了滿地的樹葉,撒在沉浮難定的塵世中,任意西東,自有一股難以羈絆的灑脫和無畏。

    兩人離開了東跨院。

    忽地,小廂房的門當真自己動了一下!

    門開了。

    一隻銀絲躉頭履伸了出來,帶出一襲牙白色深衣,團花暗繡,絲線迎著細碎的日光,流轉若鑽、粼粼如波。此刻春早逝、夏正濃,然,唯他麵上留著一抹桃影,令周遭的薔薇、青荷,黯然失色。貪圖美色的風,早已等候多時,忙不迭地將那桃影撒下來的第一縷香氣搶了去,裹夾奔逃,匆忙間慌不擇路,撞到了樹枝,惹出一陣嘩嘩誹議。

    正是滕王成玦。

    他駐足玉立,先是看了看門前那隻小香爐裏三支即將燃盡的香,唇角微微一勾,再抬麟目,朝著公輸魚和談傲離去的方向,投去一瞥斑斕。

    此刻,他的神色平寧,然,那墨玉色的眸中卻透著一股不可接近的幽深,仿佛天邊飛揚的旌幡,搖曳在山海的另一端,是常人永遠也夠不著的高、到不了的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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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藏青色蒼穹幹淨如洗,一團一團的星火繚繞飛轉,攜雲掠月,似被放逐的靈,在一片荒蕪中肆意遊蕩。八萬裏天閽,寞寞無聲。

    腥風血雨過後,暗刃鋒藏,本該是個適宜深眠的夜晚,但,可憐的某魚卻是在某貓的威逼下,不得不惡補拖拉欠下的功課——練功。

    簷牙鎏光,映襯著公輸魚的一臉苦相。她像牽線木偶一般,被班九提在手裏,手眼身法步,不停地修煉。腳下是不平的屋簷,手臂是伸是舉完全不由自主,別說是身體僵麻,她覺得自己的舌頭都僵麻了,因為這會子她一停未停地喊累求饒、威逼利誘之詞,無所不用其極。然,班九保持著自有的節奏,逼迫之、調教之,淡然吐納,比月色還要靜而冷,完全不為所動。

    “貓兄好,貓兄棒,貓兄呱呱叫,貓兄人美聲甜、舉世無雙、天下第一,貓兄最善解人意了,求求你放了我吧……”

    “班九,我要去茅廁,憋不住啦!快放了我……說真的!不打誑語!哎,你是不是聾了?要看我尿褲子嗎?我真尿給你看了啊……”

    “死貓,我的腰就要斷了!你氣我送走了你徒弟三更,你沒徒弟教就折騰我,蓄意報複是不是?!你簡直是無情無義無理取鬧!我怎會帶你在身邊?隨便帶隻烏龜、老鼠、蒼蠅,都比你有人性……”

    “殺人啦……救命啊……”

    “……”

    不管你說什麽、念什麽、耍什麽花招,人家貓兄以不變應萬變,總之,不練夠兩個時辰,別想停。

    就在公輸魚渾身的骨架子都散了,絕望崩潰到懷疑人生的時候,兩個時辰終於熬到頭了。

    班九揮袖,頎長的手指一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