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八章 惦念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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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弦月升至南天正中,熏風起於青蘋之末。

    公輸魚從廂房裏走出來,沿著一條林間曲徑,閑慢地踱著步。

    有了之前夜探滕王府的那段“香豔”經曆,她對這裏可以說已經不陌生了,她自然知曉此刻依舊會有那些如影無形的高手在四處盯著,但她這次已不是“采花賊”,而是胸口掛著“受邀之客”的牌子,還是滕王親邀的,橫著走、拽著行,也是暢通無阻了。

    清涼夜色,浮香微颺,極賦通幽之韻。不覺間,她便走到了一片月季花田邊。

    這裏是滕王府後花園中專被開辟出來的一塊月季花田。此時正是風姿韶秀,凝香萬縷千絲,被夜色卷得均勻、傳得幽遠,遠到足可以將那些無心安眠之人,吸引了來。

    公輸魚撩袍席地,坐於花間,聞香靜思。指尖盤轉著的,是一張字條。

    上麵寫著滕王之秘,我俱已知;枉死三年,自當索命!

    這字條,是在奉養堂的時候,她趁著成玦和影較忙於跟那名女管事糾纏之機,借著榻前照拂之便,於暈厥的桑嬤嬤袖中翻找出來的。

    她猜測,這字條必是與桑嬤嬤被嚇到暈厥的原因息息相關。這樣的重要之物,本應看過後即刻放回原處,方不為險,然,她卻違反常規地將字條拿走了,此舉並非失誤,而是為了要做一個試探,

    一個利大於弊的試探——

    結果,桑嬤嬤醒來發現字條不見後,竟是沒有聲張。足以證明公輸魚的猜測沒錯這字條上的內容,事關重大,應該就是桑嬤嬤被嚇到暈厥的原因。同時也證明了在這整件事中,有不少的內裏隱情,桑嬤嬤都是瞞著成玦的。

    既然瞞著成玦,成玦便不會知曉這字條的存在,就算桑嬤嬤再暗中自行追查,多半也會覺得是女管事趁其暈厥拿走了字條,斷不會懷疑到公輸魚的頭上。

    探得了桑嬤嬤暈厥的原因,探得了桑嬤嬤對成玦的隱瞞,也沒有給自己招來危險,故,公輸魚的這個反常規試探,利大於弊。

    不過,探得的問題,內裏套著的,依舊還是問題——

    字條上提到的一個時間節點,是“三年”;那麽,三年前究竟發生過何事,竟能令桑嬤嬤如此懼怕?

    字條上提到的“枉死”,則應該就是女管事這一番所為的因由;那麽,她是在為哪個枉死之人來找滕王索命呢?

    字條上提到的“俱已知”的“滕王之密”,指的是何秘密?與女管事死前說給成玦聽的那半句奇怪言語,又有何關聯呢?

    這一天看下來明顯,成玦與桑嬤嬤,在彼此的心裏都占據著相當重要的位置,然卻整整六年不曾相見。這已經很奇怪了。忽又跳出一個複仇的女管事,撲朔迷離的故事隻說了半句開頭,便被針法神鬼的陌魚先生,以殺人於無形的方式滅了口,突兀地斬斷了這個故事。而事後,成玦雖然心有不甘,也仍是諸般隱忍,自願為這莫名其妙的一切遮掩善後。

    這個滕王府,不正常的人多,秘密更是多。

    不僅如此,就連她自己進了這滕王府,感覺竟也有些“不正常”了呢。比如,見到陌魚撫時,她為何會無理由地心慌?陌魚撫能看出她的暈厥症這不奇怪,可陌魚撫問她“有沒有去過西境”,真的隻是為了引出那句“縱欲無節製”來捉弄與她嗎?總感覺沒那麽簡單……

    正在思量間,忽聞有腳步聲傳來,由遠及近,輕慢中帶著些許沉緩與憂慮。

    公輸魚趕忙收好字條,轉頭看去

    隔著一片月季花海,清冽的月光打出一人身影,由林間幽徑裏漫步而出。淡輝曳,水煙搖,香霧滿。那人佇立花海岸邊,目光照過來,碎了翠雲千疊,倒瀉一波玉影。

    一田花海中,萬千香瓣,紅如血、濃如夜,浴著那人目光,於清涼暮氣中迤邐流絲,凝而不沉,浮而不動。花瓣如何會定於空中不動?莫不是扶風醉了花瓣?亦或是花瓣醉了扶風?還是這無邊的旖旎,醉了誰的眼、誰的心?

    直到成玦坐在了公輸魚旁邊,深陷迷醉中的公輸魚方才回神,忙疊手見禮。

    成玦眉眼銜笑,以略顯輕佻的口吻問道“怎麽了小木匠,這更深夜重的,如何獨自一人坐於此處發呆呀?莫不是因為白日裏見到本王殺人,嚇得你睡不著啊?”

    這人一靠近,一身的雍雅幽香,瞬間蓋過了滿田芳華,卻是一張口就說殺人事。

    公輸魚翻翻眼皮,以同樣輕佻的口吻回道“那殿下您呢?又為何於這更深夜重之時,獨自一人來此處呀?莫不是因為白日裏殺了人,被自己嚇得睡不著啊?”

    ——嗬,這牙尖嘴利的小木匠,依舊是一點虧也不肯吃呀。

    成玦一笑作罷,不再繼續與之嘴仗,並將藏於寬袖中的手伸出來,竟是露出了兩隻精致小巧的白瓷酒壺,朝著公輸魚一讓,“拿去。”

    ——嘿,還準備了酒,看來是知道我在這裏,刻意尋了過來,府中那些暗衛當真是盯得緊呀。該不是字條的事已被他知曉,打算灌醉我來套話吧?隻是,就這一小壺,也太小瞧爺的酒量了。

    見成玦讓酒,公輸魚也不推辭,大大方方地將酒壺接了過去,豪爽地揚脖灌了一大口,不修邊幅地一抹嘴角,歎道“嗯!好酒!長夜漫漫,有此好酒相伴,便是再好不過!小人謝過殿下如此體恤。”

    成玦也輕抿了一口酒。瓊液凝於他的唇上,那原本的蒼白便淺淡了些。他故意調笑道“你這年紀輕輕的,就歎長夜漫漫,可不是惦念著誰家姑娘,無端地思起了春來?”

    本是戲謔之詞,不料,公輸魚不僅不否認、不辯解,反倒是唇角一翹,爽快承認道“殿下還真是觀察入微、心細如塵、善解人意呀。”

    這回答實實令成玦眉心一蹇,竟是生出了幾分詫異“如何?你,還真有惦念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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