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七章 禍國妖孽

字數:3390   加入書籤

A+A-




    “臣附議!”“臣附議!”“臣附議!”……

    禦史丞一說話,其他禦史們也都跟著附議。眾人更是議論紛紛。

    “哦?”皇帝微眯起眼睛,將這一個字的尾音拖得極長,盯著那個最擅長給自己上眼藥的、討人嫌的老家夥,道,“禦史丞諫言要朕斬妖除邪,那朕來問你,你所謂的這妖邪,在何處呀?”

    禦史丞眼睛一瞪,攝鬼銅鈴一般炯炯閃光,正色回道“此人,就在今日這祭台之上!”

    明明呼之欲出,皇帝還偏偏裝作不懂,故意追問道“何人?”

    禦史丞廣袖兜風,無所顧忌地伸臂一指“就是她!”

    順著禦史丞所指,大家紛紛斜睨鸝妃,卻看見皇帝巍峨地擋在鸝妃身前,臉色陰沉得似一塊蓄雨雲,稍稍一攥,便能攥出水來,可這雲後麵深藏著的,究竟是雷還是閃,誰也看不出。

    遂,眾人連忙收回視線、躬身俯首。滿坐寂然,無敢嘩者。

    唯有禦史丞,仗著自己是兩朝重臣,拿出隨時皆可衛道赴死、為國捐軀的無畏之態,直麵皇帝,不退反進,繼續逼道“這禍亂宮闈、貽害天下的妖邪,鸝妃!”

    “大膽!”皇帝氣得眉毛眼袋胡須一起抖,吼出的這兩個字,似乎帶著支楞楞的冰碴兒,紮在眾人身上,是陰惻惻的疼。

    禦史丞撩袍跪地、疊手為禮,嗓音嘶啞,麵部抽搐,花白須根根乍起,乍出不彎的耿直與倔強“陛下!妖邪禍國,古來有之。此妖邪不除,我永成必受其害!還望陛下決斷!”

    公輸魚遠遠地打量了一下禦史丞。

    對於這個“老倔頭”,她也曾做過了解。此人意欲除掉鸝妃之心,是從不多加掩飾的。自從鸝妃現世,他幾乎日日朝堂上都要為此奏本。人盡皆知。但他為人素來光明正大、剛正不阿。若說滿朝上下隻有一人做事純粹為國為民、不存私心,那也必定是他。這也正是他擠兌皇帝多年,皇帝卻依然留著他的原因所在。

    故,今日祭祀,在黃香裏做手腳這樣拿不上台麵的事,斷不會是他所為。他之所以第一個殺出來攻訐鸝妃,完全是胸中大義驅使。

    這一點,公輸魚明了,大家都明了,當然,設了這個局利用禦史丞做槍頭的人,更加明了。

    如此一來,禦史丞所代表的大義與皇帝所代表的皇權,算是直接杠上了。

    大義對陣皇權。勢成掣肘,僵在了祭台之上。

    眾人麵麵相覷,站也不是,跪也不是,雖個個早已心有所屬,卻又都不敢在這樣的當口擅自言明,也隻能是全都悄悄地瞥向他們的風向標——湘王與晉王。

    見眾人都在看那兩位朝中最有權勢的一等親王,皇帝的眼睛也冷冷地瞟向了他們,聲調無起伏地開口問道“湘王、晉王,爾等何意?”

    既然被皇帝當眾點名問到了,湘王也是不加避忌,且本身他就因了自己的姨母未能代行皇後禮而對獨霸聖寵的鸝妃心有怨懟,便直言不諱道“回稟父皇,兒臣以為,此妖孽禍我永成,理應當即處死!”

    公輸魚撇嘴夠直接,夠狠辣,是湘王的風格。

    晉王則是先施一禮,再答“回稟父皇,這天啟之事,兒臣並不懂得,且此事關乎後宮,兒臣也不該多做置喙。兒臣隻是覺得,欽天寺丞大人與禦史丞大人,均乃兩朝股肱重臣,一生為國事鞠躬盡瘁,他們所言,必是為我永成王朝、為天下萬民為念。”

    公輸魚咋舌瞧人家晉王,真不愧是聲名遠揚的一代賢王啊,不僅委婉地表明了自己的觀點,還順道向朝中不涉黨爭的重臣示好,抓住一切機會拋出橄欖枝,就算收服不了,也能留個好印象。委實是比那暴戾粗莽的湘王高明許多。

    聽了這二位親王的回答,周遭眾人交頭接耳,感覺與公輸魚相仿,大部分都在稱讚晉王。遂,晉王在一片讚譽聲中微微淺笑;湘王則是衝著他暗啐了一口沽名釣譽,假惺惺,呸!

    盡管表達方式不同,但湘王與晉王這回倒是意見統一,都覺得鸝妃該除。

    他倆這邊一表明了態度,大批的湘王黨與晉王黨們便算是有了主心骨,即刻隨聲附和,盡口舌之能。

    “古有妹喜滅夏,妲己亡商。妖妃禍國,凶於天災,猛於兵亂,不可不防啊……”

    “自鸝妃入宮,民間便有傳聞稱,熒降於坊間,化身童子,唱小兒謠曰眼兒媚,將士屍骨摧;腰兒俏,百姓陰霾罩;鸝鳥玉階唱,廟堂落瓦堆……”

    “決不能讓此等妖邪,禍亂朝綱、毀我永成,請陛下以天下為先、以萬民為念,保社稷、順民意、正視聽,斬妖除邪……”

    ……

    公輸魚笑意盈盈,環視周遭

    先看階前眾人。一個個貌似忠肝義膽、為國請命的賢臣良將們,聲色俱厲、慷慨激昂,什麽亡國典故,什麽警世童謠,張口便來。

    ——能立於朝堂的,果然是沒有憨愚之人啊,瞧你們這一個個滿腹經綸、舌燦蓮花的,說謊的本事竟是比小爺我還厲害,端的是令小爺我佩服呀。

    再看鸝妃。作為眾矢之的,鸝妃溫軟地靠在皇帝身側,以紗袖半遮玉麵,輕輕泣嚅,那怯怯不勝的小模樣,楚楚委屈、我見猶憐。

    ——鸝妃,你很聰明,此般忍辱負重之態,斷是比哀嚎哭鬧要有用得多,更能得皇帝憐見。看來,你也明白,眼前的危局,若還能有一線生機,也隻能是來自皇帝。隻是,你猜一猜,皇帝會不會予你這一線生機呢?

    最後看成玦。遠遠地佇立於一邊的滕王成玦,如樹之頎,如蘭之雅,玉眸縹碧,沉凝千丈,看似麵色平淡,但那雙眼睛,卻是盯著祭台上的皇帝,眼波若海,暗湧翻騰。

    ——這條美男蛇,此刻在想些什麽呢?

    ……

    成玦此刻在想的,當然是皇帝父皇,眼下這圍攻之勢,您要如何破?舍棄美人,似乎是唯一的可行之道。您素來眼中隻有自己、隻有權勢,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不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