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三章 妖花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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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的鸝妃,隻覺耳中轟然一鳴,心中突然一空,萬般繁華驟然升騰,再被一道白川豁然砸落,嘩的一下,散作一片虛無。

    她瞪著死不瞑目的眼珠,張著空洞無言的嘴巴,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刀已經抵在了公輸魚的心口,公輸魚卻還是能趕在她之前,比她快一步出手——公輸魚,居然沒有中迷香!

    公輸魚抬眼,看著近在咫尺的鸝妃的臉確實是令人驚歎的易容術,美得傾國傾城,但現在已是被死亡氣息籠罩,再無一絲生機。

    她伸手至腰間,閉合了機關。

    嚓!木鏈應聲旋折收回,盤作一處,再次成為了一件看上去極為普通的腰間飾物,而它留在美人身體上的那個窟窿,卻是再也閉合不了了。

    汩汩的鮮血從窟窿裏流出,在暗夜裏,如一眼黑色的泉,幽幽飄搖,浸透華麗的紗裙,彎彎延伸,漫過森涼的階石。

    蜿蜒的血流,沿著階石縫隙快速伸展,像是一隻不甘的枯手,朝向掉落在旁邊地上的一塊軟搭搭的條狀物。

    就在那“枯手”即將到達的刹那,公輸魚再次搶先一步,將那條狀物撿了起來。

    不是他物,正是從鸝妃身體上的那個血窟窿裏,被木鏈極速而猛烈的旋擰之力直接打出來的,身體部分!

    這塊模糊的血肉中,用特殊材料烙印的天璣星芒痕跡,赫然其上!

    早在敵國諜者案被掀出時,胡婆子留下的遺書裏就說過天璣門弟子脊背後心位置皆會有一個天璣星芒烙印,是門主以秘藥秘器所烙,沁骨入髓,剜肉也無法去除,隻能終身攜帶,除非是穿透前後心,將胸腔打出一個窟窿。

    遂,自從洞悉了大理寺的貓膩,猜到二姨娘尚未真死後,公輸魚便專為行此事而刻意打造出了這條名為“穿骨索”的木鏈。

    任務完成。公輸魚將那血肉模糊、尚帶心跳與體溫的條狀物,裝進了事先準備好的小匣子裏,放入袖袋中收好,繼而又扶著鸝妃的屍體,讓她靠坐在一座燈翕旁。

    鸝妃的頭顱軟軟地垂著,像一朵絕美的花,忽地被急雨折斷了枝;像一抹張揚的雲,忽地被罡風吹散了形;像一對高飛的翅,忽地被利箭射穿了羽。

    從滇南國到永成王朝,這名曾經叱吒鳳府十年,又能在極短的時間內攪得整個皇宮與朝野上下不得安寧的風雲女子,如今,再也不能用她的天生媚骨和歹毒心腸去迷惑、屠戮任何人了。

    想必,她到死前的最後一刻也未曾想到,自己會是這樣的一個結局從公輸魚手中逃脫了一次,終究,還是又栽在了公輸魚的手中。

    是輪回、是注定,是如何也逃不脫的宿命……

    從鳳府門前相遇的第一刻便開始對立碰撞的兩個人,一個,戛然止步於此,而另一個,亦無半分停歇喘息的時間,隻能帶著滿身的血跡斑斑,繼續向前——

    公輸魚顧不得處理脖頸處的血口,便著急著從鸝妃的衣袖裏翻出了那個西域脂粉盒子,拿在手中,輕撫著盒子上雕刻的獨狼頭圖騰紋樣,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她清楚地記得,這盒香粉,原本是在十字街口那個西域男子的脂粉攤點上安靜地躺著;被驕縱跋扈的高門丫頭射霓拿起,丟掉;被快意恩仇的彩虹女俠救起,放回到攤子上;之後又是如何到了成玦手裏,再到鸝妃手裏,最後落於她手裏?

    這盒香粉,走過一條怎樣的路,途中經手的每一個人,又有著怎樣的關聯?

    很明顯,其中最關鍵的人物,便是成玦。

    從昨日到今日,發生過的所有事情,如旋風快閃一般,在公輸魚腦中一一再現

    成玦給她看皇宮輿圖,讓她發現機關暗格裏的三根銀針,

    成玦引她去奉養堂,讓她知曉桑嬤嬤與女管事的複仇之事,

    成玦在月季花田裏與她把酒暢聊,向她吐露心裏的愧疚與遺憾,

    成玦將她放進隨侍隊伍裏,帶她看十字街口那場與西域脂粉有關的熱鬧……

    這一切,真真假假,難以分辨。

    從鸝妃的角度來看,事情應該是這樣的鸝妃以媚術迷惑皇帝,在取得了皇帝的信任之後,便將成玦帶進宮裏來給鸝妃的西域迷香,於特定的時間和地點,撒進特定的燈翕,助成玦算計皇帝;作為交換,成玦一步步設計,故意留下一個個線索引公輸魚去追查,以此方式將公輸魚送到鸝妃麵前,讓鸝妃得償所願、可以親手殺了公輸魚。

    從公輸魚的角度來看,事情又是另外的樣子公輸魚出手改造燈翕,助成玦算計皇帝;作為交換,成玦帶公輸魚入宮,而在此過程中,成玦一步步設計,讓公輸魚發現銀針、在十字街口的脂粉攤子前嚐試西域迷香的威力、看欽天台的那場火祭,就是要以這些告訴公輸魚,二姨娘沒死,鸝妃就是二姨娘,且鸝妃手中有能夠令人致幻的西域迷香,需提前作好防備。

    成玦何意?

    究竟是要幫著鸝妃殺公輸魚?還是要成全公輸魚殺鸝妃?再或者,他根本就是誰也沒打算幫,隻是提供均等的機會與條件,讓鸝妃與公輸魚自己來決定,最後到底是誰殺掉誰。

    可是,成玦這一步步算到極致的精心謀劃,又是為了什麽……

    這時,有微微的響動聲從遠處傳來,斬斷了公輸魚深深的疑慮。

    她以掌貼地,細察地麵的震動,感知到應是大隊的車駕。

    此時剛過戌時三刻,欽天台那邊的宮宴應該還沒結束,能於此刻動用大隊車駕在宮中行走的,隻有一人,皇帝。

    公輸魚思量,許是因為,皇帝已經在祭台上完成了他想做的一切,也沒必要再全程參加宮宴,且心裏歡悅,便有暇想到,請辭提前回寢宮休息的鸝妃正是因在祭台上被他利用才受了大驚嚇,故而略感虧欠,意欲前來探視吧。

    看來,皇帝是真的心悅鸝妃呀。

    而且,祭台上的那一把火,也已經證明了他心悅的這個女人,背後並沒有任何心懷不軌的勢力在操控,他可以信任這個女人。

    這個女人,令他心悅,又得了他的信任,所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