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四章 擁屍在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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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想到這裏,公輸魚“騰”地站起身來,看了看被自己改造過的十二座燈翕,回想剛剛鸝妃往燈翕裏撒香的動作,再看此刻鸝妃的屍體,以及旁邊的灩鸝宮和降麟宮。
她猛然一凜,突然明白了——原來,這降麟宮竟然是……這才是成玦今日一切所為的真正目的!
遂,公輸魚立刻彈指飛射出一顆小石子,觸動燈翕,開啟了她提前改造好的機關十二座燈翕,瞬間齊齊亮起。
接著,她停也未停,縱身躍入花叢後,消失在了黑暗中。
遠處,黑雲中細密的無聲爆閃,已經積蓄了足夠的力量,開始明目張膽地顯現出來,將夜空耕犁出一片撕裂般的阡陌縱橫。
轟隆隆的悶雷,自萬裏之外的天閽滾滾而至,如一口鎖了太多秘密的箱子,靜候良久,隻等著雷霆一震,將那把鏽跡斑斑的大鎖劈開,讓那些塵封已久的秘密,傾箱而出。
聖駕至。
大隊的車駕,燈火通明。
最外圍是挑宮燈、執華蓋、擎羽扇的掖奴,往裏依次是,兩圈披甲持戟的侍衛,一圈隨侍的宮婢,一圈抬轎的掖奴,還有時刻伴駕的掖首姚丘。最中間的金頂龍轎中,才是皇帝。
行在最前麵的幾名挑燈掖奴,發現了躺在地上的兩名宮婢和靠坐於燈翕旁的鸝妃。慌忙停下腳步,回身稟告。
微微的一陣騷動起。整個隊伍都停下了。
在侍衛的護持下,姚丘親自上前查看。
查得倒地的兩名宮婢是暈厥,被人點了麻穴。而那靠坐於燈翕旁的人,胸腔赫然敞著一個大大的血窟窿,已是一具沒了氣息的屍體。更要命的是,那屍體,竟是鸝妃!
姚丘不由地大驚失色。
這可是陛下最為寵愛的妃子,方才祭台之上,烈火熊熊、群臣死諫,鬧得驚天動地,她都沒死,如何此刻竟會無聲無息、莫名其妙地死在了這裏?!
茲事體大,姚丘也不敢擅作主張,隻得如實向皇帝稟告。
鸝妃被殺了?!皇帝知道姚丘不是妄言之人,然此事太過離奇,完全沒有征兆、更無道理,他實在不敢相信。
皇帝一臉的愕然,即刻下轎,直到親眼看見了鸝妃的屍體,方才聽到,那靉靆黑雲之上一個炸雷,如轟頂一般砸了下來。
姚丘攙扶著被震呆的皇帝,側身怒吼“把這片兒圍了!逐寸搜查!任何可疑之人、可疑之物都莫要放過!叫湛清立即前來!跟陛下說說,他常侍軍,到底是如何守的這宮防!”
他的這一番話,既是必要的應急安排,同時更是暗中強調,出了這等大事,乃是常侍軍失職之責,與他們奉宮掖無關。
眾人紛紛依掖首令行事。紗燈火燭淩亂地穿行於夜色中,如雨前移巢的蟻群,更現慌亂。
姚丘回身,再小心翼翼地衝皇帝說道“陛下,龍體要緊。不如,您先行回宮歇息,這裏,就交由老奴來處理吧。”
皇帝微閉了閉眼,接著擺了擺手,“朕,想與鸝妃,待一會兒。”皇帝說這話時,聲音嘶啞,動作遲緩,神情更是落寞,整個人看上去像是瞬間蒼老了十年。
他如何也想不到,竟會有人於宮宴之外,為他精心準備了這麽一道生猛的“硬菜”。
姚丘最懂皇帝心意,知道他需要一點清靜而獨立的時間和空間,來吞咽這道過於生猛的“硬菜”,便吩咐所有人都退後,遠遠地守衛著。
如此,十二座燈翕間,就隻剩下了皇帝,和鸝妃的屍體。
皇帝俯身,慢慢地坐在地上,將鸝妃的屍體輕輕拉入自己懷中,伸手,緩緩地撫觸那美麗的臉龐,修長的脖頸,精致的肩膀,嫩滑的手臂。最後,他的手落在其心口前,扯過裙紗,將那個恐怖的血窟窿蓋上。
自皇後薨逝後,這十幾年來,圍繞在他身邊的女人,全都是基於政治,莫不外是。即便是在床笫歡愉中,也都不忘明裏暗裏地為家族子嗣和後台勢力,從他身上討要封賞和利益。
功利,心機,覆蓋了她們的美麗。
他習慣了,也厭倦了。
故,女人,對他來說,變得索然無味。
而鸝妃,這個女人,一出現,就如一把烈火,妖嬈地燒著,將他早已倦怠的心再次燒得熱烈了起來。
這個自帶香氣、自帶魔力的女人,深深地吸引著他,讓他隻想將其抱於懷中、壓於身下,聞她的氣息,聽她的嬌笑,撫她的溫軟。
是這個女人,讓他再次品嚐到了女人的味道,且,這個女人從不跟他提任何與政治有關的要求。
他心悅這個女人,不過,即便是心悅,他仍是心存戒備。
直到今日祭台上,他親手將這個女人推到死亡的邊界處,方才證實了,其背後確實沒有存心不良的政治勢力,真的如向辰子進獻時所言,是從歌舞坊裏撿來的一個完全沒有背景的絕美至寶。
一個自己心悅的女人,還是可以信任之人,這對於皇帝來說,絕對是上天的恩賜。
他不勝歡喜。甚至是,方才一聽聞此女因受驚不適,請辭回宮休息,他便心急如焚,等不及宮宴結束,就提前跑來探視。他想立刻馬上看見她、抱緊她。
不想,他匆匆趕來,得見的,竟是她的屍體!所有的美麗、香軟、熱烈與魅惑,所有他心悅的一切,全都從那個血窟窿裏流走了,剩給他的,隻有一副冰冷幹枯的軀殼。
疾風乍起,翻萬裏草木,簌簌欲破。紗燈搖,燭影顫,聲喧如釜豆裂。那些濃重的黑雲,早已被細閃劈得四分五裂,此刻經風一卷,是滿天的破碎。
亦如此刻,九五之尊的帝王,以為自己是神一般的存在,能於千軍萬馬中製敵取勝,能在波譎雲詭中力戰群臣,能讓整個天下臣服敬仰,能恣意掌控眾人的命運生死,但是,麵對剛剛獲得的至寶轉瞬便被奪走,在歡喜得意的至高頂點被拋落底穀,同樣也是如常人一般,無能為力,滿心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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