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七章 甘做肉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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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匠,好大的口氣呀。你都嚇到本王了。”成玦輕捂心口,傾身向前,將臉靠近公輸魚,柔聲耳語道,“本王就在這裏,你想要怎樣,盡管來便是。”
成玦一靠近,公輸魚的身體便不自覺地想要閃躲。
想想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都被他咬過兩次了呢,怎能不怕?這般腦筋不正常的人,主動送上門,哪會有好事,還是不要靠得太近為妙。
公輸魚扭頭正要躲,
突然,成玦竟整個人栽了過來,直接栽到了她身上!
哎?哎!什麽情況?!毫無防備的公輸魚,大驚失色。
情急之下,她本能地張開雙臂一摟,接住了成玦失重的身子。可這一突然襲擊,使得她腳下踩著的那根樹枝猛地一顫。她腳底根本來不及反應,一個側滑,便脆爽地從樹冠中橫摔了下去!
墜落的瞬間,公輸魚腦中閃念隻要鬆開手,將成玦拋開,便可以於半空中借力旋起,毫發無傷地平穩落地。
她素來反應超卓、動作靈敏,想到便能同時做到,可不知為何,這次,她的動作卻是遲疑了。
不遠處的燈火,傳來微弱的光。
在昏暗的光線下,雨穿過厚重密實的古柏樹冠,便疏慢了許多,連帶著,仿佛時間也變慢了,可以清晰地看到,一顆雨珠落在成玦的麵上,劃過那半透明的細膩肌膚,宛如水洗玉石一般,透著沁滑幽涼,再濺上公輸魚的臉頰,綻出朵朵曼妙的微小雨花。
恍惚間,若再見某年月下玉人翩躚,腳步輕盈不碎落桃,於萬丈紅塵裏矯矯不群,唯劃出心底一道緋色淡淡的傷。
便是在這疏慢的時間與微小的空間錯落交會中,因了某人瞬間的遲疑,就忘了鬆開抱著成玦的手。直到——
“砰”的一聲,重物直線落地。
公輸魚的後身與濕滑的地麵,來了一個零距離的親密接觸。頃刻間,痛感猶如長天劈下的閃電一般,沿著神經,傳遍了全身,最後全都集中到了後腰上,撕心裂肺,直痛得她齜牙咧嘴。“啊呀呀……”
而那直接導致了這場“跌落慘劇”的某王爺,卻安然無恙地趴在公輸魚身上,以她為肉墊,絲毫也沒摔著。
怒氣上腦,公輸魚火冒三丈。也不知是在氣成玦的“欺人太甚”,還是在氣自己的“色令智昏”怎的一遇上他,就要吃虧呢?
“起開!”她一把便將壓在自己身上的成玦給推開了,隨即,扶著幾乎摔斷的老腰,慘兮兮地爬起身來。“哎呀呀……”
——殺了兩個人也未受如此重的傷,真真是跨過了大風大浪,卻在陰溝裏翻了船。拖我下水,利用我殺人,摔跤也拉我墊背!士可忍孰不可忍!被欺負到這份兒上,再不還擊,豈不是連我公輸家隔壁鄰居的臉麵都丟光了,何顏回鄉去見江東父老……
她怒發衝冠、正欲撒飆,卻見成玦被她推開後,就那麽躺在地上,紋絲不動,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嘿,裝暈是嗎?這招數,小爺不知用過多少次了。想騙我上當,沒門兒!
她照著成玦的屁股狠狠地一腳踢過去。力度毫不打折。
本以為成玦哪會真的讓她踢到,定會及時閃躲,不料,成玦竟是沒躲,也沒反應。她這一腳,如同踢在了一塊毫無生命跡象的石頭上一般。
——嗬,真能裝呀!好。你接著裝,盡情裝,小爺可沒工夫呆這兒陪你演戲!
公輸魚氣鼓鼓地轉身就走。
走了兩步,回頭,就見地上的成玦還是躺在那裏不動。
——嘁,沒完了是吧?演戲會上癮嗎?
“殿下,玩兒夠了就趕緊走吧。待會兒若是被人發現你躺在這裏,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今日,你費盡心機所做的一切,可就全都要白費了!”
成玦還是不動。無聲無息。
四周雨靄悠悠湙著,如紗罩目。雨打在花木上,發出清晰的沙沙聲,襯得公輸魚無所承托的言語更加突兀煢決。
“好,你不走,我走!”就這樣,公輸魚一邊扶著生生疼的腰,一邊怒氣未消地嘟嘟囔囔著往前走,“小器、自私、狡詐、陰毒、睚眥必報,遇上你就沒有過好事……有本事你就在這裏躺到天荒地老!活該你被人抓!被人殺!再回頭多看你一眼,小爺我就不叫公輸魚……哎呀痛……”
她嘴上如江河一般縱橫奔躍翻卷不休地罵著,心裏卻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奉養堂女管事說過的怪話,還有眼線們傳進宮裏來的調查報告,“三年前,滕王重病”。
再想想,今日在大街上、在宮道邊、在後殿裏、在剛剛的樹上,好幾次,她都看見成玦在捂著心口。
那人向來雲遮霧罩,有事從不明說。莫不是真的病發,卻一直強忍著,直至親眼看到自己的計劃大功告成,方才不支暈倒?
可是,那人素來最擅演戲,又怎知他不是假裝的?
真的?假的?管他?不管他?此間輾轉,如是三番。雨濺蝶翅般輕輕的悸動間,公輸魚的內心已經曆了恍如千年的糾結與掙紮。
最後——
今日合作於宮謀大事,雖各有目的、互相利用,卻仍是同坐一條船,成玦不出事,她便也不會出事;成玦若是出事,追查起來,她必受牽連。所以,若成玦此刻是真的病發暈厥,不理,等著被別人發現他,那豈不真的要出事了?!
終於,公輸魚還是找到了足夠說服自己的理由,讓自己停下腳步,轉身折回。
背棄的路,蹣跚踽行一步慢若千年;返回的路,白駒過隙閃瞬便到了他身邊。
樹下。
成玦還是躺在那裏紋絲不動。雨滴穿過他的睫毛,劃過他的眼瞼,落在蒼白的臉上,像極了一顆渴望憐惜卻又無人能懂的孤獨之淚。
他擁有的,是尋常人無法企及的,然,他要承受的,亦是尋常人無法想象的。
公輸魚微歎了口氣。有些久久盤旋著的微妙情愫,她覺得自己似乎是能夠理解,可是下一瞬,她又覺得那些情緒太過沉重,且籠著紗看不清,終究不是屬於這世間的尋常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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