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四章 解毒之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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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輸魚手裏把玩著那枚小竹片,坐回到床榻上,進一步解釋道,“就是剛剛你提醒我的那一個字‘躲’。滕王即將於朝中掀起大風浪,我們若不想被波及,便是要如你所言,隻能躲。原本,我欲借晉王過橋入朝堂。現在看來,成玦的這場大風浪定不會放過晉王。我還是先不要著急確立陣營,且看這場風浪過後,誰輸誰贏,朝堂又將會是怎樣的新格局,再做打算吧……”
班九安靜地站在那裏,似是在認真聆聽,又似根本沒在聽。
公輸魚一邊說話,一邊以膝支肘,手掌托腮,昂頭看著班九,像是在看一件賞心悅目的工藝品精致若雕的五官,帶著微微涼的清秀之氣。兩日未見,貓兄還是這般出塵若仙。雖是在夏日,然,熾烈的陽光與浮躁的溫熱之氣,遊蕩至他身周的時候,也會不自覺地降溫沉凝下來。
待公輸魚一番喋喋過後,班九忽地沒前沒後、毫不搭幹地開口問道“誰傷的你?”
嗯?傷……公輸魚反應了一會兒,方才想起,哦對,自己確實是受傷了,在對付鸝妃的時候,為了啟動懷裏的傀儡娃娃“老二”,不得不自行扭動脖頸,從而被鸝妃的短匕劃傷了頸側。
她當然不會告訴班九她是為了啟用老二才受的傷,否則,老二一定逃不脫其“前輩”初代傀儡娃娃那般被班九一指化灰的悲慘命運。
“哦,昨日諸番奔波,許是不小心被樹枝、毒藤給劃的,一點小傷,不打緊,你不問,我都忘了,嘿嘿……”這倒是實話,她真的把這傷給忘得幹幹淨淨了,“哎貓兄,可是你給我解了這傷口裏的毒呀?”
“傷口無毒。”
班九答得淡定,公輸魚卻聽得不淡定了。
無毒?!
昨日被鸝妃以短匕抵頸的時候,她明明嗅出了刀尖是被抹了毒的。隻是生死關頭,沒得選擇,不得不冒險一搏。被帶毒與不帶毒的刀劃傷,感覺完全不同,她曾受過特殊訓練,對天下之毒均不陌生,又怎會分辨不出?
公輸魚趕忙跳下床榻,跑到幾案邊,拽過銅鏡來照,但見自己頸側那道劃痕,已然開始愈合,隻是還有些微微泛紅,實實是無毒之相。
——不是貓兄給我解的毒,那這毒是怎麽解的?還能是自行化了不成?
公輸魚放下銅鏡,微微擰眉,越想越覺得奇怪。
昨夜被那帶毒的短匕劃傷後,她先是自行封住了頸部穴位,阻止那毒擴散入體,繼而一直計算著時間,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之後的所有事、返回國子寺。
可不知為何,回來以後她竟是把要先解毒的事給忘了個幹淨。
不,細想想,似乎並不是回到國子寺之後才忘的,而是在路上,在那地下甬道裏,走著走著,她就把自己需要解毒以及受傷的事都給忘了。
按說,那帶毒的傷口一直都在隱隱地疼,是不可能被如此幹淨地忘卻的,究竟是何時開始不疼的呢?
問誰?問自己,不知;那便隻能是問當時與她在一起的人了。
而從她受傷後直至返回到國子寺,這一路上,她就隻接觸過一個人——成玦。
難道是他暗中做了什麽手腳?
怎麽可能。他一直趴在我背上,即便是在假裝昏迷,也並無任何動作,除了……
公輸魚不自覺地抬手,以纖細的手指輕撫了一下自己的側頸,“倏”的一下,似有一股電流穿過,瞬間將她帶回到了昨夜甬道裏的那時那刻
她背著成玦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成玦趴在她肩上,便是應著腳底那般起伏不定,有一下沒一下地蹭著她的側頸。那濕濕軟軟的觸感,如熏風輕拂,來來回回,裹挾私語,勾出酥癢,應是他的唇吧……
莫不是?他在用他的唇……才不是!!
公輸魚趕緊揮了揮手臂,幹脆利落地揮散腦中那些亂七八糟的可怕臆想,隻當是自己曾中西域迷香的後遺症,還沒徹底清醒方才會這般胡思亂想。
要她相信那條總在耍她、害她、利用她的美男蛇會那麽好心幫她解毒,還是用那種奇葩、詭異、令人想到就臊紅臉的方法,她寧願相信脖頸傷口裏的毒是因為見了鬼自行散去的……
看著公輸魚突然跳下床,又是照鏡子、又是搖腦袋、又是揮手臂,這一連串怪異的舉動,班九用淡漠中帶著審視的目光盯向她。
公輸魚趕緊收了那些多餘的動作和表情,故作鎮定地傻笑,以此衝淡自己臉上寫著的那兩個緋紅大字可疑。
同時,她眼珠一轉,馬上岔開話題,想點子支走班九,道“哎,貓兄你聽,好像是世子在外麵嚷嚷呢,你快去瞧瞧他又在撒什麽瘋?哎對了,若是他帶了好湯來,就先把湯留下,再把他丟出去,剛好咱們還沒吃朝食呢,嘿嘿……”
聽到“世子”二字,班九如霜雪的眉宇間明顯略過一絲厭惡,就像是傲氣高冷的貓對呆傻萌蠢的狗的那種天生的不屑與嫌棄,遂,他立即轉身走出了廂房,去處理之。
公輸魚長舒了口氣看來這兩天,談傲可是沒少煩著貓兄呢……
打發了班九,公輸魚想要回到床榻上再賴一會兒,可是剛一抬腳就踢到了誰隨便丟棄的什麽東西,險些被絆了一下,低頭看,竟是她昨夜用來支撐後腰以方便背成玦的護甲木。
她撿起來看了看,思路不可避免地又回到了成玦身上,種種與之相關的畫麵,不由自主地再次閃現清豔絕華的邪魅之笑,滿身是血的瘋狂之舉,陰微詭譎的暗夜之行,運籌謀劃的輿圖之指,蒼白冰涼的淺淡之唇,捂心忍痛的蹇眉之姿……蛇形灰線,伏計千裏,百變擅隱,滕王成玦。
——成玦,小爺知道你精心籌備了一場大戲,好好演,小爺等著看。隻是,待大戲落幕後,待你夙願達成後,你又會否回歸本真呢?小爺很有興趣知道,真實的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雲水遇,相映成影,縹緲糾纏,萬丈還深。
從城門樓到滕王府,從西郊桃林到折杏苑,從鳳府到國子寺,再到皇宮,這一路走來,發生了太多的事。其間的真真假假,沒有人能夠看得透、分得清、說得明。
而成玦與公輸魚,在這一路的跌宕起伏中,相欺、相扶、相殺、相救……幾番纏鬥,相互捏著對方的性命,已不知有過多少次。
上天給他們安排了相遇,卻忘了給他們留出時間讓他們可以將這段關係理順、讓他們可以將彼此看清。
他們背負著不同的重責,被兩股不同的浪潮推搡著、裹夾著、翻卷著,一路向前,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但在冥冥中,又自有一絲情愫,在他們心中,不緊不慢地氤氳著。那是刀光劍影中的惺惺相惜,那是大風大浪裏的彼此守望,那是擦肩而過時的不忍回眸。
回眸處,百心生,伊人影,恍隨行,在轉身前,在凝望後,在他們無法看到的地方,默默存在,慢慢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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