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五章 別了雪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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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輸魚不作聲,稍稍退後了半步,麵露猶豫之色。

    站在雪鷹身邊的那兩名女性耳目也不敢擅動了,全都看向公輸魚,不知還要不要搜。

    周遭的議論聲竊竊而起表少爺這一布棋走得可是不怎麽聰明呀。瞧雪鷹如此信心滿滿的樣子,多半是身上並沒有帶著什麽晉王信物,如此,表少爺這一晚上死去活來的折騰全都白費勁了不說,還得搭上自己的一條小命。不妙,不妙也。

    雪鷹嘴角邊噙著一抹冷笑,得意之情毫不掩飾,“表少爺若是不敢應下也無妨,雪鷹自是不會與您計較的,咱們權當今晚之事沒有發生過,你我……”

    “搜!”

    驚雷裂夜,炸於眾人眸中,激濺出灼灼燭影。

    公輸魚一聲令下,斬斷了雪鷹的得意,也斬斷了這凝滯僵持的氣流。

    那兩名女性耳目得令,隨即抓了雪鷹,一個翻袖袋,一個搜腰封。

    雪鷹實實還沒反應過來,本以為公輸魚自是不敢輕易拿自己的性命做賭的,不想,她狠,公輸魚比她更狠,她瘋,公輸魚比她更瘋。

    眾人也是愕然這個表少爺,端的是每一步棋都讓人猜不透。

    兩名本就看雪鷹不順眼的女性耳目,粗手粗腳,下手很重,雪鷹下意識地扭動著躲了躲,卻是忘了,自己的手腕還被黃隼牢牢地抓著,根本無處可躲。

    於是,她便也不躲了,伸開手臂,任她們去搜,因為她突然想明白了,反正自己身上本就沒有什麽晉王信物,這一局,公輸魚輸定了,等著納命吧。

    “咦?這是何物?”負責搜袖袋的那名女性耳目伸手從裏麵抓出一物,舉至眼前查看。

    雪鷹麵色一寒,即刻抬手去搶。

    奈何,有人的動作比她更快。

    但見衣袖微揚間,似數片彩雲交錯翻騰,交而不融,疊而不合,掀出漠漠星輝,裹夾著猶豫、徘徊、決然、義斷。

    雲散星落,塵埃方定。

    眾人上眼觀瞧,就見那兩名女性耳目早已被方才的雲翻星躍逼退出了三尺開外。依然立於原地的,是滿麵愕然的雪鷹,直直地盯著麵前的黃隼。黃隼並不看雪鷹,目光則是落在自己手中正拿著的一物之上——玉牌!

    公輸魚趕忙跳了上來。眾人也都圍了過來。

    “黃掌事人,且與我等一看。”公輸魚一把將黃隼舉在手裏的玉牌接了過來,與眾人一起細看,“大家看看,可是晉王府的東西?”

    溫潤通透,淨美無瑕,還有那造型獨特的麒麟紋飾,與公輸魚剛剛展示給大家看的那塊玉牌一模一樣,就是晉王府的信物無疑。

    “這般精美上乘的玉牌,無論是質地還是雕工,若非晉王府出品,何人能夠仿製得出?

    “對,一看就是晉王府的東西!”

    “真是沒想到,雪鷹果然是與晉王府有了勾結!”

    “難怪她要害紫雕、黃隼和表少爺了,想必我們也都是她加害的目標,隻是還未輪上而已!”

    “想吞了我帝都耳目網,雪鷹,你無恥!”

    “這麽多年來,楣夫人待你不薄!眾家弟兄們又何曾得罪與你?你竟做下這等陰狠之事!”

    “雪鷹,你沒得賴了!隨我等去楣夫人麵前等候處置吧!”

    “何須勞動楣夫人,這等無恥宵小,當就地正法!”

    “清理門戶!為紫雕報仇!”

    ……

    鐵證麵前,再無猶疑。眾家疾詞噴湧,義憤決堤,齊齊攻擊雪鷹,眼看著就要動手將其撕開踏碎了。

    雪鷹卻是紋絲不動。她還沒想明白,自己的袖袋裏如何會有一塊晉王府的信物玉牌……忽地,一道極閃穿透迷障,疑團訇然中開——公輸魚!

    她想起來了。之前,公輸魚曾兩次因過於緊張激動而失態,緊抓著她的手臂,還弄痛了她,頗有些尷尬,隨之致歉。當時的語境確實足以令人激動致失態,故而她也沒有在意。卻原來,公輸魚根本就是在假裝激動失態,握她手臂隻為靠近她、分散她的注意力,乘機將玉牌塞進她的袖袋裏!

    早在數十步之前,公輸魚便已謀好了這一步棋。如此心智,不禁令人思之生寒。

    “公輸魚!是你……”

    “噗”的一聲微響,若午夜幽蛾半透明的翅,飛向明暗搖曳的燭,卻是碰上半壺懸紗,終究載不動那沉沉的黑暗,磔落進無底的幽冥。

    雪鷹半張著嘴巴,未說完的話像是斷弦上遺落下的音符,慢慢變涼,慢慢消散。

    她瞪著一雙不甘、不信的眼睛,看著麵前的黃隼——這把她一手打造的趁手兵器,曾無數次為她衝鋒陷陣、開路殺伐,萬沒想到,最終,卻成了結束她生命的利刃。

    她終究還是死在了黃隼手裏。

    又是“噗”的一聲。黃隼將那把插進雪鷹腹部的匕首拔了出來,隨即帶出一線血絲,散在了他自己身上。一抹若花,殷色如虹。雖是隔著衣衫,仍是將他灼燙得微微一顫。

    雪鷹的身子轟然後傾。眼前的一切隨即傾斜,整個世界都開始旋轉。空間交錯、人影雜糅。似當下,又似過往。一瞬間,仿佛這一生所曆皆聚集於此。流花走馬中,諸般場景一閃即逝,而最為清晰的畫麵,竟是那年山間長階,一個在階上,一個在階下,隔著花海,二人相視一笑,一笑便是一生……原來,浮華萬般皆若雲,從不放在眼裏的那個人、從不放在心裏的那份情,才是此生最為重要的,可惜,直到這一刻才真正看清……最後,映在那將熄未熄畫麵中的,是一張笑意盈盈的臉,公輸魚的臉,忽遠忽近,嘴巴在動,好像是在說什麽別了,雪鷹……

    公輸魚!這個人整晚癡傻扮盡,機關算絕,一步步將她送上了黃泉路,終於,用她的刀殺了她,最後,再與她告別。

    別了,雪鷹。

    畫麵熄滅了。雪鷹倒下了。

    而黃隼抓著雪鷹手腕的那隻手始終未曾鬆開,於是,雪鷹並沒有倒落於地,而是倒在了黃隼的懷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