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六章 舊日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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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錯,剛剛成玦將公輸魚從簷上“打落”,是暴露了她,但更是救了她。若非成玦提前讓公輸魚摔落進他的洗澡桶裏,待武功修為深厚的湛清進得園來,定是即刻就會發現簷上有異,屆時,公輸魚必死無疑。

    “本王隻是為你做好了前半局,也是因了你夠聰明,後半局才接得好。你看出了湛清憋著想罵我,便抓住時機助他罵我,討了他歡心,更是利用了他的武人性子,點燃了他與我硬杠的火,不然,他素來不喜掖奴,未必就會為了救一個掖奴而那麽輕易入局……”

    成玦享受著二人之間又一次無需言明的默契配合,而公輸魚則是絲毫也不覺得享受。

    哼,就你那壞心眼加荒唐德性,誰看見了不想罵你?剛才你究竟是想救我還是想整我,還不一定呢!若真是想施援手,何必用那種極端之法?你倒是豁得出去,我還想要臉麵呢!這要是傳揚出去,我還怎麽繼續在帝都混……公輸魚暗暗切齒,因為剛才那一番“中香、摔落屋簷、倒栽入桶、失憶窒息”的經曆實在是不怎麽美妙——若非“抱大腿”的那一部分感覺還算不錯,稍稍扯平了些,必不會與你輕易罷休!

    見她不說話,成玦追問道“你在想什麽?該不會也是在憋著罵本王呢吧?”

    哎?你怎麽知道的……公輸魚墜著額角一絲冷汗,訕訕地賠笑道“哎呀,殿下說笑呢!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小人感激之情如滔滔江水,謝您還來不及呢,怎麽會罵您呢?嗬嗬嗬……”

    聽著公輸魚非常假的假笑,成玦知她必是又在心口不一,便斜著眼角夾了她一眼,半含嗔怒,半含寵溺。

    此刻公輸魚坐在地上,與坐在竹凳上的成玦有一個高度差,從她的角度看成玦的那斜目一瞥,便是如窺暗夜星河,唯見流雲於其間挑角擺尾,美得不可方物,直令她不由地吞了吞口水。

    她心裏莫名一虛,忙隨手抓了個問題來轉移注意力“殿下,方才見你目送湛清時有一刹失神,卻是為何呀?”

    聽到這個“細致入微”的問題,成玦側目看著公輸魚,道“你這一雙眼睛倒是賊得很啊,坑裏穀裏的都被你瞧了去。”

    公輸魚盈盈一笑“坑裏穀裏的,小人倒是不在意,唯見殿下方才有一絲憂意,怕是因了施救小人之事會給殿下惹來什麽後患呢……”

    “嗬,難得你還會思量這些。”成玦粲然,“後患倒還不至於。畢竟本王的名聲早已是狼藉盡毀,閑言再多上一句,也無關痛癢。方才,隻不過是,看著湛清他們戎裝鎧甲威風凜凜的樣子,本王忽地想起,小時候也曾幻想過自己身披金甲、策馬沙場,為我永成守這一方疆土,而如今……”

    未說完的話與那粲然笑意一起,慢慢地散在了成玦的唇邊,化作了一抹再拾不起的舊日夙念。

    起風了。葡萄架沙沙曳動。成玦伸手收了收衣領。雖是夏日,夜風一起,總是涼意綿綿,而他的身子可是禁不起任何寒涼的。

    馳騁疆場、為國守土,錚錚男兒哪個不曾有過此等執念?就連公輸魚都曾這般暢想過,何況是身為皇子的成玦。可惜,蒼天不遂人願,這樣的身體再加這樣的境況,於現在的成玦而言,舊日執念終究成了無法實現的夙念。

    公輸魚看著成玦,默默一歎,心尖掠過一絲她不願承認的微疼,隨即一笑盡掃陰鬱,接過成玦未說完的話,盈盈道“而如今,殿下隨便洗個澡,輕輕一抬腿,就把這些戎裝鎧甲威風凜凜的常侍軍們耍得團團轉了!策馬疆場,是可以為國守一方淨土,而運籌朝堂,同樣也能為民搏一片青天。我命不唯身、不唯運,唯心耳……”

    是啊,何愁此身被困,何懼此運不佳,把握好此心,足矣。成玦驚抬玉眸,看向公輸魚。沒想到,素來牙尖嘴利、不是欺他就是損他的小木匠,竟也會說出這般能夠令他心生暖意的安慰之辭。

    他微笑泯然,表示接受公輸魚的善意勸慰,繼而開口說道“說得好,好一個‘運籌朝堂,同樣也能為民搏一片青天’。那麽,你此番入宮運籌,心裏又是在打算著為誰搏一片青天呀?”

    哎……哎?!公輸魚愕然我要說的重點是這個嗎?!這條毒蛇,端的是不值得對你有半絲半毫的同情!憶往事、裝憂鬱,原是為了麻痹我放鬆警惕,準備審我呢!

    她心裏磨牙,臉上可是笑得香甜“嗨!小人可沒有殿下那般高遠心懷,小人能運籌何事呀?更是無人需要小人搏什麽青天。無非就是,小人素來對機關密道甚有興趣,這幾日得閑,便想著到下麵探尋挖掘一番,這不,挖著挖著,就挖到這裏來了,竟還打擾了您洗澡,真是罪過罪過呀,嗬嗬嗬……”

    成玦耐著性子等她謅完,又瞥了她一眼,“小木匠,你的托詞還能再敷衍一點嗎?”

    “哎?冤枉啊殿下,小人句句實言,哪裏就是托詞了?我真的……”

    “罷了,既你不願說,本王也不勉強。”成玦微歎了口氣,又掃了一眼公輸魚身上的衣服,轉而說道,“卷耳的這身衣服,與你倒是擔了大用,可惜,終究還是被扯破了。以後不可再穿,免得湛清見了生疑……”

    像是為了回敬公輸魚剛剛的“善意勸慰”,成玦輕點輒止,沒有繼續追問她為何入宮,還贈送了她一個“善意提醒”,但,這“善意提醒”裏包含了一個名字,不細察不覺,細察可是大有深意呢——卷耳。

    卷耳隻是最底層的一個暗樁,即便之前參與“花生酥”一事,得了柳下薇重用,也斷是夠不著成玦的。成玦怎會知曉他的名字?

    公輸魚眉角暗暗一抬看來,上次在密道裏得見新屍,成玦事後必是做了詳查,查得了那屍體是憲騏,亦查出了卷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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