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這或許是一個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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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座不承島上。

    被他們的父親。

    被流派。

    “……。”

    懷念父親。

    是那樣嗎。

    當然把打水說成修行的一環並不全是謊話(至少不可能得不到鍛煉的),可是如果將其和“懷念父親”直接聯係起來的話,讓他產生一股複雜的感情。

    曾被稱作為英雄的,偉大的父親。

    和他相比,一無事成的兒子。

    嘛,大部分生涯都在這座不承島度過的七花是談不上什麽功勳的——可是從這個構圖上來看,七花不得不產生劣等意識。

    為了保住流派——。

    父親臨死前,都在訓練七花。

    由父親那裏繼承來的流派——因此而重要。

    可是,就如七實所說,如果七花繼續呆在這座島上的話,這個流派到了七花這一代也就終結了。那隻不過是說出來和不說出來的區別罷了,這一點不止是七實還是有七花也是,就連父親也應該想到了:再這樣下去的話……。

    但是。

    但是。

    七花對外麵的世界一無所知。

    而且也不想知道。

    那種——麻煩的事。

    “……出發吧。”

    晃一晃後背調整木桶的位置,七花開始往山的方向走去了。

    空無一物的小島。

    這就是這座不承島,不過有勉強能夠取水的地方——如果沒有的話他們一家子早就晾幹了。不過那個地方可不是河流,更不是井。而是山中的湧泉。因為整個島嶼就像是一座山,所以不清楚哪裏才算是山(勉強說的話,除了沙灘和建有小屋的平地以外都是山),總之那個取水處就在凶險的深山裏,對七花來講,他不願讓姐姐特意跑到那麽遠的地方去打水。因此七花在父親死後的一年裏,總是趕在自己是家務當班的時候若無其事地完成水的補給工作,不過看來終於露餡了。接下來一定會像連鎖反應一樣,姐姐馬上就會知道大部分力氣活都是七花完成的吧——沒辦法。說到底,不得要領的弟弟竟然能長時間瞞著那個直覺敏銳的姐姐本身,就是一種奇跡了。

    ——臉色。

    好像有點差哦,七花回想起姐姐的樣子。

    應該不是因為早起吧。

    七實的膚色與其說白得透徹,不如說是無瑕的青藍,而分辨出她的臉色的,也隻有自己這個弟弟而已了。

    ——可是。

    他想到,她的狀態又變差了嗎。

    她說涼快得舒服,說不定她現在有點發燒。

    鑢七實身體的虛弱實在是一目了然——雖不至於像是死靈,不過如果在夜晚看到她的話簡直就像是碰到了生靈一樣。即使這樣,最近難得狀態有所好轉了——雖然他不認為這是自己在分擔家務的效果——可是既然她已經發覺了弟弟任性的行為,叫她好好休息也不回聽話吧。她也許會為了彌補過去工作的不足,拚命地去幹活的。在任何方麵都與怕麻煩的弟弟相反的姐姐,非常討厭休息這一行為。雖說七實看起來無力的態度和七花的性格有所相通,事實上,他們的內在是截然不同的。她之所以看起來無力,僅僅是因為體質弱罷了。

    她喜歡幹活。

    明明是一個病人兒。

    她這樣或許就是因為病弱——人總是追求自己不擁有的,自己辦不到的事物。也許連七實也不會例外。

    可是自己就不同了。七花也許,嫌棄自己所擁有的,厭惡自己所能做到的——

    ——懷念父親。

    大亂之英雄——麽。

    想到這裏七花停止了思考,閉上眼睛。

    因為他的頭開始痛了。

    七花很不拿手思考,總之就是不太會用腦子。要說是嫌棄和厭惡的話,他最討厭那些亂七八糟的道理了。

    再說這是姐姐的領域。

    ——弓與弦。

    不對,應該說是碎鍋和蓋子吧。

    說到底他們無法幹涉事物的發展,該發生的總歸是要發生的——僅此而已,七花想到。既然是這樣,在想之前先動身會好的多。

    “嗯……?”

    這時,他忽然注意到。

    父親去世的現在,七花比誰都要熟知這座小島的事。不對,關於這件事,就算父親還活著的時候他也是最了解這裏的。原本就是個小小的島嶼,七花自負自己掌握到了這裏的一草一木。所以——如果島中出現變化的話,不管那是多麽微小的現象,他都能注意到。

    “……。”

    土有些亂了。

    是足印。

    小小的足印——可是,確實是人類的足印。

    是雪馱(譯者:古代日本的一種草鞋。)的足印。

    首先想到的是姐姐的七實,不過應該不會是她留下的。第一,七花不記得自己做過這樣的雪馱,第二,這個足印還很新——七實不可能在剛才趕超了自己。雖然自己一路上一邊走路一邊進行不拿手的思考,七花可是直線移動過來的。而且其實的身體虛弱到連烏龜都追不上,加上她曾經說要和他比賽到山腳卻跑到了海邊,總之就是個重度路盲。

    盡管如此,這座島上目前隻有七花和七實兩人。既不是七實的足印,當然也不是七花的足印的話,這到底是誰的足印呢。

    用消除法考慮的話——否,無論怎樣想,否否,連不思考的七花都能得出的簡單明了的結論就是——這座島上有他們姐弟以外的人。

    他並不特別在意。

    隻是覺得麻煩罷了。

    七花還想著必須早點到取水處才行——可是,這樣果然還是不行吧。他的父親自從被流放到此地十九年,極度戒備他人踏上這座島的土地。結果,雖然有幾次冒了極大的險,父親還是沒讓那種事發生。

    看來那“第一次”還是來了。

    意外的是在父親死後。

    “如果爹還在的話一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砍了再說吧——可是我該怎麽辦呢。不知能不能款待一下——還是交給姐來判斷吧。”

    自言自語後,七花還是改變了路程。他最了解的不承島——因此,大體上七花還是能想象得到這個留下足印的人在想些什麽。概括的說,對方在選擇比較容易行走的路走。走著容易走的路——可以說是順著路徑行蹤。嘛,說來在這種山裏也沒有什麽像樣的路,即使考慮到這裏,也看不出對方有明確的目的地——即便有明確的目的地,看來也不知道怎麽走吧。

    或者是和姐姐一樣是個路盲嗎。

    七實還好說,萬一普通人在這種山上迷路的話就再也出不來了。不會有比這更糟糕的遇險了吧——不過仔細一想,七花的記憶裏沒有見過“普通人”的經驗。七花是二十年前被父親帶到這座島上來的——當時的七花才四歲。可以說,他一點都不知道“普通人”或“外麵的人”是怎樣的。七花所知道的“人”,在這世上僅有兩人——一年前去世的父親,以及一起生活的姐姐。雖然父親教過他一點“外麵的世界”——可是那也僅僅是知識罷了。

    所以,要是在這裏使用普通的言語的話,這時的鑢七花應該對這個未曾見過的足印,以及留下足印的人更加戒備才行——至少也該思索是怎麽回事才行,可遺憾的是,他與生俱來就是個怕麻煩的人。

    他和思索一點緣分都沒有。

    如果他在那裏暫時返回,和在同樣環境成長卻與他相反善於思索的姐姐商量的話,也就不會被卷入之後所開展的“麻煩事”——即冒險譚了吧,說真的,這世上的事情多是不盡人意的。

    不過——船到橋頭自然直。

    該發生的總會發生。

    事物往往就是這樣的。

    七花通過擋路的樹枝被折斷的方式,推斷足印主人的身高。看來個子不算高。可是也不是小孩子。原本單從足印小可以判斷對方有可能是小孩子的,但是這個可能性沒有了。對方是成年女性。

    可是七花卻不再繼續想下去了。

    隻是想想對方是個成年女性就算了。

    隻有一點。

    連腦袋不太好使的七花都在意的一點就是——足印陷下去的方式。地麵不是潮濕的泥土,雖然不是很有把握,但左腳好像比右腳陷下去的更深一些。

    身體的左側帶著某種行李嗎……?

    沉重的行李。

    “……哼~。”

    可是這個發現也就僅僅讓他“哼~”一聲罷了。

    無論怎樣,過一會兒七花就能知道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七花的體格雖細卻非常高大,既然留下足印的是一名女性,而且帶著沉重的行李,加上在這座不熟悉的山中的話,追不上去才怪呢。

    是一名纖細的女子。

    因為長發的顏色是毫無瑕疵的白色,所以無法看出其年齡——不過應該是一名年輕的女子。不紮而垂下的發型和姐姐的七實是一樣的,還有帶金刺繡的華麗服裝。總之就是一身豪華絢爛的打扮。她那樣實在不是適合爬山的打扮,事實上,大概被突出來的樹枝鉤住了吧,下擺部分已經刮得破破爛爛了。即使這樣她也給人一種瀟灑的感覺,因為這名女子的衣服原本就穿得鬆鬆垮垮的。身上的各種裝飾品也是一片亮閃閃的亮麗奢華,如果一個個挑出來個別看的話應該沒的說的——可是整體看的話,裝飾過多到隻要是有普通審美觀的人都會感到有點害怕吧。

    話說回來。

    不懂“普通”的七花看到女子的打扮後,果然沒有任何感想,綻放異彩的白發也沒給他任何感覺——可是隻有一個讓他頗感在意。

    是女子戴在左腰間的刀。

    原來沉重的行李是這一把刀。

    “這裏沒立著禁止入內的牌子,所以不管是外來的還是什麽都可以進入這座島上,不過——。”

    七花毫不躊躇突然地對女子說道。

    這一點可以看出他的“天不怕地不怕”。

    一般情況下,再經過一些觀察再叫住對方才是正確的。

    “進入這座島後,有一件事是不被允許的——嚴禁將刀具帶入島內。”

    “……。”

    明明被突然叫住了——。

    女子卻毫不驚訝地回頭。

    眼角吊起的,有一種意誌堅定的風貌。

    絲毫不隱藏高傲的氛圍。

    她用那雙吊眼先凝視了七花,接著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腰。

    “失禮了。”

    低了一下頭。

    “由於我事先並不了解。還請原諒。”

    “……哎,這也不是我定下的規矩。”

    是爹定下的規矩。

    就因為這個規矩,七花和七實不管做什麽,連做飯時都必須在沒有刀具的條件下進行。因為二十年來都是這麽過來的所以事到如今也不覺有什麽不便——說來,他還是第一次看真正的刀呢。

    也許在搬到島之前就見過——但是就四歲的記憶力他也不可能記得。就算真的是時隔二十年,這也和第一次沒什麽兩樣。

    原來如此。

    那就是——刀啊。

    看起來,確實很重。

    “你——怎樣來到這個島的?”

    “當然是坐船了。”

    立刻回答。

    這不是廢話嘛。

    這種事都要問,連詢問的本人都應該會覺得害羞。

    可是,七花卻並不覺得有什麽可害羞的,

    “你來幹什麽?”

    接著詢問。

    他並不是因為想知道才問這些的。不過是因為父親以及姐姐曾告訴他在這種情況下應該問這些問題罷了。在他的腦袋裏沒有等待對方的答複,而是在想“接下來該問什麽來著”、“是不是應該在一開始就問她的名字”之類的事。

    “嗯。我聽說虛刀流第六代當家,鑢六枝先生在這座島上,你知道些什麽嗎。”

    “第六代的話已經死了。就在一年前。”

    七花回答道。

    原來的爹的客人啊。

    那麽她的目的地也就明確了。

    聽到七花的回答,女子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不過又立刻振作起來,

    “是嗎。”

    點一點頭。

    “我也想到過會有這種事情——畢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可是——這樣說,你是——。”

    “現在我是當家。虛刀流第七代當家,鑢七花。”

    “啊啊——。”

    女子笑道。

    一副恍然大悟的笑容。

    “隻要想一下就該明白的——抱歉,是我愚問了。原本這座島上就隻住著六枝先生和他的家人啊。那麽你就是——。”

    “是的。不肖兒子。”

    “原來如此。真是一副好身材——長相也看得過去。算是達到及格分了吧。”

    “及格分?啥的。”

    “恩?啊啊,是我自言自語的。”

    “你找爹有事啊?那真是不好意思——。”

    “你說的沒錯,不過事情有點出入。我要找的是,虛刀流當家。”

    女子說道。

    “因此,原本打算找六枝先生辦的事,現在已經變成了要找你辦的事了——七花。自我介紹有些遲了。我名叫咎兒。是一名奇策士。”

    “咎兒?”

    好一個奇怪的名字。

    還有——她接下來說了什麽?

    奇策士?

    這時七花第一次想要憑自己的意識向女子提問,可是女子的行動比他還要迅速。

    “首先讓我來測試你的虛刀流吧。”

    說完——。

    女子悠然地拔出左腰的刀。

    刀刃長四尺刀彎不足一寸的,細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