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接續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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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這樣——也是個了不起的奇跡。
七花是這樣覺得。
“不是不是。”
否定姬一如既往地——否定了七花說的話。
非常愉快地否定了。
“七花君,在這種情況下不是應該認為是‘咎兒守護了我’這樣比較好嗎?”
“……”
“就算是碎布一條也好,拉窗紙一張也好。實際上是非常不同喲!”
“這樣的話,”
七花放開了衣物的下擺,說著。
“可能再聽從多一次咎兒的命令也不錯。”
“恩?”
“以喜歡的方式活著——這樣吧。”
不是相戀也不是愛慕。
彼我木輪回就是這樣評價七花對咎兒的感情。
事到如今,似乎就是這樣。
不諳世事在孤島上長大,可能就是這樣幼稚的感情。
就算是這樣——依然也有一點是確信著。
自己確實是對名為奇策士咎兒這一女性——迷戀著。
喜歡著她。
這樣相信著。
於是,從今以後也。
了解世事,與人相遇,作出覺悟,以自己喜歡的方式活著。
“……那麽,是時候起程了。”
“也不能不走了。”
七花站起來把本子重新放回在風呂布中,取出茶錢放在席子上,開始邁步起來——否定姬也立刻緊跟其後。
於是兩人在由被踩而變得結實的砂構成的海道上走著。
“七花君,以後有何打算?”
“能登已經看得七七八八了——接下來不如加賀吧。”
“在加賀似乎有不少賺錢的機會哦?在那裏慢慢地補充一下軍事資金也不錯。”
“這方麵就交過你了。既然這樣在一起的話那就稍為給我派點用處。”
“真苛刻呢,就跟那誰一樣。”
“相對地追兵就交由我來對付——雖然因右衛門左衛門所受的傷還沒好,但保護一個女人絕對足夠。”
“是嗎。那,到時就拜托了。”
“恩,但是到那時候,你已被大卸八塊了吧。”
“什麽?”
就這樣地,相互說著趣話。
披著絢爛豪華的衣服,戴著草帽一頭蓬鬆的男人和穿著和服,金發碧眼,頭上側麵戴著一個奇怪的麵具的女人,沒有比這更引人注目的可疑二人組——從能登出發到下一個地方。
鑢七花和否定姬。
根據目擊證言,這時的茶屋主人是最後看見這兩人的人——之後就沒有記載兩人行蹤的記錄了。真的是向加賀出發嗎——還是去拜訪天童將棋村或者三途神社,或者濁音港、與所識之人的再會,這些最終誰也不能斷定。
或者死在荒山野嶺上,或者成功地完成了日本地圖,然後決定前往海外進行旅行也說不定。
無論是那個結局也好確認結局的方法已沒有。
但是,他與她,在故事完結之後,在對人與刀交纏在一起的曆史的企圖失敗結束之後,短時間也好長時間也好,的而且確還生存著。
這絕對是——如所有人所希望的那樣。
在這冰床道場之中。
七名男子——對峙著。
不對,對峙作為形容狀況的詞語有點不妥當——準確說來是,六名男子以圓形包圍了一名男子。
氣氛看起來不像在練習劍術。
怎麽看都不是。
那六名男子都身著著名的冰床道場的黑色道衣,各自將手中的木刀擺在中段——不過令人吃驚的是,被木刀包圍的男子卻是空手的。保守點看也不算是個和平、有牧歌情調的,但是那名男子連看都不看六名男子,而是在專心看著自己的腳下——道場的木地板。
隻有他未穿道衣。身上穿著有點像破布的衣服,不過上半身基本上是裸體——修長的身高,從胳膊、身軀、一直到腳都很細——不過並不苗條。感覺是肌肉隻在該有的地方有而已。一頭蓬亂的頭發,整體上看有種富有野性的氣氛。
嗯~~,男子歪著頭——
還在意著腳下。
“怎麽啦?”
忽然。
從稍遠處,道場的邊上傳來了一個聲音。
一名靠在牆上,一副華麗絢爛模樣的和服女子,悠然地坐在那裏。從最容易觀察七名——一名男子和六名男子的位置,笑眯眯地看著他們。是一名年輕女子——可是多麽的不般配啊,她那長長的頭發是毫無瑕疵的白發。
“如果有什麽在意的地方,不用客氣說出來就行。”
聽到白發女子的提問,被包圍的男子有點嫌麻煩地回答“嗯,不——。”
“不是說在意——總覺得這種地方感覺就是不一樣啊。畢竟我可是個島上來的猴子——站到這麽漂亮的地板上還是第一次。”
“原來如此。這麽回事啊。”
女子又笑了。
非常愉快地笑。
“說是冰床,也不是說這裏是冰做的。不過你多少也該注意一下周圍的那幾個人了——如果你有誤會我先幫你糾正,他們可不是當背景的蝦兵蟹將。每一個人都是可以名留曆史的高手——。”
“曆史什麽的就不用管了。我可不懂曆不曆史的。要那樣想的話什麽事也做不成了。總之每個人都是劍士吧?”
被包圍的男子粗魯地說道。
“既然是劍士,就會用刀吧。如果用刀的人當我對手的話,我是不會輸的。”
“好自信啊。哎,我就不說你狂妄自大了,不過對方可不是一個人。是六個人。”
“六個人?我是數成六把的。”
“怎樣數都行。你打算怎樣對付比四肢加一個頭還要多的刀呢——在我看來,就算是你的拳法也有些危險把。說起來空手和刀打架就是個問題。當然了。若這點都做不到的話,從一開始就沒有協助我的資格了。”
“聽你這麽一說,我就有幹勁了。因為我實在想幫你做事都覺得坐立不安了。”
不聲不響地。
六名男子稍微縮小了包圍網。
那也是當然的,當自己幾個人不存在似的兩個人的對話——就算不是代表正統道場的精銳們也會憤然。
覺察到他們的氣息,男子抬起了頭。
可是他說出來的話卻是,
“哎,算了。”
這種悠閑的詞。
表情也很悠閑。
“用腦子好麻煩啊。雖然不太好動,不過這裏應該不會讓腳打滑吧——隨時都可以。隨你喜歡發個口令吧。”
“這樣啊。也行。”
女子點頭,
“那麽,開——”
始。
先於發出最後的一個音,六人的——六把木刀砍了下來。未來的達人們揮動的六道劍線,不會發生互相打到這種低級錯誤。毫不留情的劍交叉著,同時砍到了男子的全身——
可是。
“哈啊——啊。真麻煩。”
即使這樣,男子也沒有慌張。
反而無畏地笑著。
“我不是說過嘛——不是拳法而是劍法。還有,區區六把的話,仍然還缺一把——對我來說啊。好了那就,接下來請試看。”
然後,深深地——壓低身體。
“虛刀流,七花八裂——。”
那座島在由丹後的深奏海岸隔海相望的另一側——是個周長約四裏的非常小的島嶼。深奏的村民中也很少有人知道那座島的存在——知道的人也基本不去在意它。因為沒有必要去在意它。當然它也不會在地圖上顯示,那座島,連名字都沒有。因為過去沒有人給那座島起過名字。大概這也是因為——沒有起名的必要吧。總之那是這個國家無數個無人島中的一個——
否。
直到二十年前,那座島還是個無人島。
二十年前,有一個從深奏渡海的家庭——他們將那座島稱為“不承島”。隻有他們三人才有給那座島起名的小小理由。
“啊—……,好麻煩啊。”
清晨。
在一棟建在島嶼中心附近的,富有手工感的挖地式小屋旁,一名男子嘮嘮叨叨地嘟噥著——身穿破布一樣的衣服,蓬亂的頭發。一副剛睡醒的樣子,似乎打從心裏毫無虛假地麻煩地,忙著做什麽事。
是一個木桶。
一個很大的空木桶。
這個木桶果然也是手工感很強烈的造型。如果換一種看法的話這簡直就是用繩子把幾個木板綁起來罷了,不過卻沒有一絲漏水的縫隙。把柄杓(譯者:日本古代用的勺子,竹製品。)丟進木桶中,男子把它背了起來。和綁紮木桶一樣的繩子掛在雙肩上。
好麻煩啊,這回在心裏想。
不過這也沒什麽特別的——也不是他對木桶或柄杓有特別的回憶。這男的雖說不是對全部,反正對幾乎所有的事物感到麻煩。當然早上起來的時候是,就連晚上睡覺的時候也一邊想著好麻煩啊麻煩死了一邊閉眼。
“嘿咻……好。”
即使如此男子還是周到地進行操作,不過舉止仍顯得很麻煩地,站了起來。睡眼朦朧地就要向山邁出第一步的時候——
小屋的門被打開了。
“七花。”
小屋裏的聲音叫住男子。
七花。
鑢七花。(譯者:鑢,在日語中是銼刀的意思)
這就是這麽男子的名字。
“你在幹什麽——七花。”
“啊……。”
一轉睡眼朦朧的樣子,七花作出難為情的,尷尬的表情。想要移開目光卻又做不到,於是眼睛就到處瞄啊瞄。就像是惡作劇被發現的小孩子似的。當然七花早就不是小孩子的年齡了,也不是小孩子的身段。而且隻限定在這個場麵聲明的話,他也不是在做惡作劇之類的事情,可是麵對從小屋出來的人——姐姐七實的時候,他始終像個小孩。
鑢七實。
和富有野性的弟弟相反,她是一名讓“清秀”直接成形的女子——膚色也好站姿也好,都給人一種精致的瓷器般的印象。雖秀麗光滑——卻有些脆弱易碎,如人造物般的感覺。僅僅把外衣披在汗衫上,用手扶住門戶,用冷冰冰的目光看著七花。
以不帶感情的語氣。
“我問你你在做什麽。”
七實重複了一邊。
“沒,沒啥……我隻是看缸裏的水不多了——所以打算去打一下回來。姐你就躺著吧。說這些之前你別穿這麽少就出來啊。會著涼的。”
“用不著被上身裸體的你提醒。沒問題,隻要一下的話身體涼快到剛剛好,還能舒服些。比起這事,七花,今天的家務當班應該是我了吧。”
“嘛——你說的是沒錯啦。啊,不對,是這樣嗎?呃—。”
開始支支吾吾的七花。
明顯的動搖了。
“算了,這也沒什麽問題吧?就當作是修行的一環——。”
“七花。”
冰冷的聲音。
不允許一切辯解的語氣。
這就足夠讓七花閉嘴了。
“我不是一直在說——不要把我當成易碎物對待嗎。”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一點水我自己就能取。姐姐可沒有教過你多餘的用心。而且說到修行。”
像是在揶揄一樣歎一口氣,七實無力地說。
“即使做了也沒有一點意義。”
“怎麽能說沒意義——。”
“難道不是嗎?要保住你這一代就是最後的流派,這到底有什麽意義?”
“……。”
姐姐的語氣讓七花沉默了一會兒。
七實又一次對這樣的弟弟歎一口氣。
她是個歎氣很適合的女人。
“你明明沒必要特意去受苦。”
“可是……那啥,姐,你別這麽說啊。我也在拚命努力唉。而且昨天還想出了新的必殺技呢。很~帥的那種。”
“哎,七花。”
七實不準七花轉移話題。
沒辦法,七花隻能不情願地,
“……什麽事?”
如此回答。
“自從爹死後已經過了一年了——差不多,可以放手了吧?”
“什麽,放手呀。”
“既然做得出木桶的話,也能造船吧。”
七實一邊手指七花背著的東西,一邊不停頓地說。
“原本遭到流放的就是爹一個人……,雖然我是不可能了,但隻要你一個人的話。”
“不要說傻話了。”
這時,七花第一次強硬地攔下了姐姐的話。
“我和姐一樣,連記憶都很朦朧的時候起就一直住在這裏了——事到如今不可能再回到本土了。別說左右,我連前後都分不清就會死掉的。”
“即使這樣。”
“我也覺得保住流派是有意義的。因為它是唯一從爹那裏繼承過來的東西——我隻是想趁能嗬護的時候嗬護重要的東西罷了。”
“是嘛。”
七實壞心眼地微笑了。
“我以前怎麽不知道你這麽懷念爹呢。”
“姐。”
“好吧,隨你的便——想打水就去打吧。這個話題留到下次再說。畢竟不是一大早起來就該討論的事。我去準備早餐好了。水還有剩一點吧?”
“嗯,還剩一點。”
“那麽。……你說的必殺技,嗯,過一會兒讓我瞧瞧吧。”
說完。
七實回到小屋中,關上了門。
看到這裏,七花哈~~一聲**胸口,歎一口氣——高個頭的男人歎氣的樣子,和他的姐姐不同,一點看頭都沒有。
“哎……,雖然我想你差不多該提起這個話題了。原來就是今天呢。可是啊姐,你的要求也太高了。做木桶跟造船可差得遠呢。”
如果是二十年前,獨力就建成了這棟小屋的爹的話——也許。
那種事,怎麽可能做到嘛。
因為這座島上,連一個刀具都沒有——
這不是比喻。
七花和七實被關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