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千舜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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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連虛刀流——連七花本人都成為了咎兒複仇之刃的對象——他也決定要守護她。

    所以要戰鬥。

    為了守護而戰鬥。

    “那麽——我要上了。”

    “啊啊。零閃隨時都可以出擊。就讓你見識超越光速的零閃吧。而如果你真的有的話——你也拿出你的王牌吧。”

    “嗯,我會讓你看到的。不過到那時——你已經被大卸八塊了。”

    今天早晨更決定的口頭禪。

    漂亮的套上了。

    “就位——預備——。”

    變化自在的步法。

    虛刀流七之式——“杜若”。

    將姿勢前傾到極限——

    “跑!”

    積攢的力量像是爆炸了一樣,七花使勁地踩下。

    可是,不是從後麵的腳。

    而是把前麵的腳向後方踩下去。

    前傾,向前的體重直接猛地被拉向後方——因為看起來像要向前衝,所以這是個很意外的佯動。不是似衝不衝,也不是推遲衝出的時機——而是向後退去。

    這個佯動可以說是有效的。

    宇練條件反射地拔出了斬刀。

    七花明明沒有跨過門檻。

    將!——響起聲音。

    而且那不是一次。

    “零閃編隊——十機。”

    將將將將將將將將將將——!

    突擊的時機稍有推遲也不會造成問題的,零閃的連擊——而且每一機都明顯地超越了他盤腿坐在地上時使出的速度。似乎第三次的零閃的收刀快於第二次的零閃的拔刀似的——加速加速加速再加速。

    不管是虛刀流的“玫瑰”還是什麽東西。

    絲毫都不存在趁虛而入的時間或縫隙的,絕對領域——。

    “——!”

    可是。

    七花接下來的行動,讓宇練更加吃驚。在這種戰況下先退後一步的佯動——換成誰都會以為他會晚一瞬間再突擊的。可是七花卻又是一步,把留在原地的後腿像前腿一樣,不對,而是更加快速地拉向後麵。

    以變化自在的步法為宗旨的七之式,不止是加減速,連向後的移動都能隨心所欲——可是就算如此,在這裏全速後退能有什麽意義。

    這樣便後退了一張榻榻米的距離。(譯者:榻榻米的長度約1.82m)

    如果後退到那麽遠的話,就算向前突擊的速度再怎麽快,也會遭到零閃的攻擊的。這樣以來一點佯動和牽製的意義都沒有了。

    說來——

    現在七花的背後正站著他應保護的對象,咎兒。讓她站到自己的身後,難道不是為了在麵對宇練銀閣之時擺出背水一戰的態勢嗎——?難道那不是“絕不後退”的意誌的表現嗎——?

    不對。

    原來不是這樣的。

    “……?嗯?”

    再重複一遍,奇策士咎兒一點武藝的心得都沒有。與其說,更原始的問題是,說白了,她的運動神經相當遲鈍。

    因此——當七花倒退著向自己衝過來時,她連一丁點兒躲開或讓開他的想法都沒有。

    “嗯?”

    就算七花的腳底出現在眼前,她都注意不到。

    大概,如果是現代的漫畫的話,這裏會出現“吧唧!”之類的華麗手寫文字。跳起來的鑢七花的後踢腿,以藝術性的漂亮角度命中了——奇策士咎兒的麵孔。

    “嘎噗!”

    咎兒發出非常嶄新的,現代風格的悲鳴。

    那景色對於宇練,與其說是計算之外不如說是預想之外——可是,向後跳並踢向咎兒麵孔的七花的之一行為,並不是像“杜若”的步法那種為了佯動而作出的行為。

    七花的本意不在於用這種事讓宇練“大吃一驚”。

    將踢向咎兒的腿像彈簧一樣彎曲——七花再一次跳起。

    沒錯。

    那是把咎兒的身體當做“牆壁”使用的——三角跳。

    七花直接大幅度跨過門檻——不過他卻沒有進入宇練銀閣的絕對領域。與其說跨過門檻——不如倒過來說,跨過了鴨居(譯者:拉門上的橫木)。皮膚緊緊擦過著鴨居——以傾斜的角度侵入宇練的居室。

    一切都在零閃的射程範圍內的,狹窄房間。

    一切都在零閃的射程範圍內的,狹窄麵積。

    可是——這畢竟是從平麵上觀察房間的情況,並非是從空間商觀察房間的情況。

    雖是麵積卻並非為容積。

    房間狹窄——天花板卻很高。

    連高個子的七花伸滿手臂也夠不到——因此,從他的刀尖夠不到的高度進來的話,那裏就是宇練絕對領域的,領域之外。

    ……七花拜托宇練讓他看一眼斬刀的刀身是為了慎重起見。他想確認刀身的準確長度。哎,宇練當然沒有讓他看,所以目測出斬刀刀鞘的長度,從而判斷出大概沒有問題——所幸的是,他的猜測是對的。

    “嗚,嗚嗚。”

    宇練握住斬刀的刀柄——卻無法動彈。

    聽不到收刀聲。

    他不拔出來——不,是拔不出來。

    鑢七花——已經通過重複多餘的旋轉抵消了踢開咎兒的速度,“著地”到天花板,即宇練銀閣的頭頂處。

    “虛,虛——虛刀流!”

    “對頭頂的敵人,怎麽使得出拔刀斬。”

    七花說道。

    宇練握住斬刀的刀柄——卻無法行動。

    隻能——用戰栗的表情,看向頭頂。

    絕對領域這時逆轉了。

    這個房間裏——沒有逃避之處。

    宇練銀閣就算一邊睡覺,也要把虛刀流想得更深一些就好了。他不應該將思維停留在……以劍術為雛形的拳法這種程度的地方。

    如果思考一下或許就能明白的。

    不使用刀的劍士的優點。

    那就是,腳招會變得豐富——如果手上不持刀的話,最引人注意的是雙手的自由度的提升,不過事實則不然。“杜若”的步法、剛才的三角跳、以及在它之後的天花板上的著地,它們的根本是一樣的。

    總的來說。

    手上沒刀所以——變輕快了。

    像七花那種體格的人變輕快,從而發揮出不與其身體匹配的機動能力這一優點會有多麽恐怖,宇練應該好好思考來著——。

    “看你已經理解,那就決出勝負吧——順便說一句,這個招數如果像這樣有落腳點的話,威力會增加三成——希望你明白!”

    不過,這樣是不能大卸八塊的。

    七花補充完細小的修正後,從天花板向地板“跳躍”了。

    然後——

    從宇練銀閣的頭頂,以腳作為斧刀的,承載所有體重從而加速的向前三旋轉的下劈腿——!

    “虛刀流七之奧義——‘落花狼藉’!”

    這是鳥取特產因幡沙漠。

    下酷城陷落的瞬間。

    雖說如此,七花隻知道因幡下一個目的地在西邊。

    所以七花一到達客棧,就對著埋頭於把得到的斬刀‘鈍’捆包進箱子裏的咎兒的後背,

    “哎,接下來我們去哪兒?”

    詢問道。

    “…………。”

    咎兒不回答。

    這不僅僅限於現在,再從她被七花踢了麵部,被當成三角跳的牆壁後,咎兒已經一兩天沒有理睬七花了。雖然能理解她的感受,不過奇策士咎兒,對一個比自己年齡小的男人竟能變得如此孩子氣。

    “喂~~。”

    “…………。”

    “哎~,咎兒~。”

    “…………。”

    “咎兒~,不要不理我~。從昨天開始你為什麽一直不說話?難道被我踢到的時候哪裏受傷了?我好擔心唉。會不會嘴裏破了,所以說不出話——。”

    “吵死啦!”

    而且她在對方道歉之前妥協了。

    好遜!

    “不要在別人生氣的時候隨隨便便搭話!至少該注意一下作出抱歉的態度吧!可你卻遲鈍地待人而且最後還開始擔心起八竿子打不著事!真是的,我想都沒想過我是為了作為牆被踢飛才被放在你身後的!”

    “哦,原來你在氣這件事啊。”

    “我沒生氣!”

    說得已經支離破碎了。

    七花解釋著,那是沒辦法的呀。關於那件事,他似乎覺得自己做錯了——不過絲毫沒有反省的樣子。

    “如果從‘杜若’到‘玫瑰’的連擊成功的話就好了——真的,那原本隻是個保險。如果不是三角跳的角度和軌跡的話,就不能避開那家夥的領域貼到天花板上的。”

    也就是說,宇練並不是完全沒有注意到那片領域的漏洞。他注意到了不是作為平麵,而是作為立體觀察時產生的,絕對領域的間隙。不過把自己人當成墊腳石的三角跳似乎在他的預料之外——

    “那樣的話一開始就告訴我呀!虧你還說什麽有守護之物的人會變強這種騙人的話。”

    “對不起,那是我隨便說說的。”

    “原來是隨便說說的啊!”

    “別喊嘛,雖然我把你當成牆了,可沒把你當成肉盾吧。如果事先告訴你策略的話,運動神經再怎麽遲鈍,你卻有可能會躲避的。畢竟我的後背沒有長眼,如果你沒有站在我希望的位置的話,‘落花狼藉’就不會成功了。”

    “哼。都怪你,我又沒看到你的所謂奧義。”

    “不是在道場讓你看了好幾遍‘落花狼藉’了嗎。”

    “我的意思是,在正式戰鬥中。”

    這次就算了,咎兒說。

    看來罵了幾句後心情舒坦多了。

    雖然是個孩子氣的女人,但她也是個不拖拉的女人。

    不管怎麽說,畢竟征繳到了目的的斬刀“鈍”,所以就沒什麽怨言了。

    因為不管過程如何。

    那就是她至高無上的目的。

    “說來,不管是‘落花狼藉’還是那個‘杜若’的步法——你的體術很接近忍者的體術呢。”

    “嗯?是這樣嗎?我不怎麽了解忍者,所以不懂唉。”

    啊啊,好像上個月的那個叫蝙蝠的忍者也很喜歡跳來著——七花悠閑地如此回憶。

    “蹦蹦跳跳的,不是劍士而應該是忍者的領域吧——劍士基本上是雙腳落地的生物。虛刀流鼻祖的鑢一根先生,也許把忍術的動作納入了流派當中。”

    “嗯。”

    七花點點頭。

    “如果是這樣的話,虛刀流對不是劍士的庭庭就不是無力的了。去掉真庭白鷺——庭庭剩下的頭領還有十人來著?”

    “嗯。不過——這也許不是現在該說的話,但我還是要說清楚,七花啊,是關於那個‘杜若’的。雖然號稱能自由加減速的,緩急能夠變化自在的步法——但它並非沒有弱點。”

    “弱點?”

    “褲裙遮住了腿部的動作,這次起了積極的作用,可是也有可能會適得其反。如果對手不是宇練程度的高手的話,那種牽製是沒有意義的。比如說,在從後麵砍的我的眼裏,實在看不出你在哪裏進行了牽製,到底在哪裏加速以及減速。我還以為你隻是不顧一切地衝過去了呢。也就是說——那個步法對低水平的敵人是無效的。還有,那個七之式——前後的動作確實能自在地變化,可是左右的動作就做不到那樣吧。”

    “——正確。”

    七花肯定了咎兒的觀點。

    雖然這些是作為使用者再明白不過的弱點,但是被隻從後麵觀看的咎兒看破,這讓他有些吃驚。

    原來如此。

    不愧是軍師啊。

    “豈止做不到那樣,那個架式沒法左右移動啊。對應左右動作的架式的話,就是六之式了——不過當然了,它的動作沒有前後動作那麽變化自在。六之式的真髓另有其他……嘛,這一點就期待下一次吧。”

    “我會的。”

    咎兒說道。

    然後像是在主張所有權似的,輕輕敲打裝入斬刀“鈍”的箱子。

    “好了。捆包結束——把這個送往尾張後我們就出發吧。你問下一個目的地?下一個是出雲。因為要迂回因幡沙漠,所以會路過美作、備中、備後。”

    “出雲啊。是神仙雲集的地方吧。”

    “據說是這樣。千刀‘铩’的所在地的曆史比現在的尾張幕府和你的虛刀流還要悠久,是個正宗的神社——一千名巫女,持有著一千把刀。”(譯者:抱歉,第一卷中我把千刀的“铩”看成“鍛”了orz,正確的應該是“铩”。)

    有一千把刀的話,就算能順利得到,還得在運輸手段上動動腦筋——咎兒說。

    “連絕刀和這把斬刀,為了能安全送到尾張幕府,我都必須絞盡腦汁……,嗯,對了,七花啊。”

    “嗯?”

    “你還沒有看過斬刀的刀身吧?在我清洗刀身和刀鞘內的血液的時候你好像不在附近……我記得你想看來著。不過我已經捆包好了。”

    “嗯~。”

    他對宇練那樣說是為了想確定刀身的準確長度和絕對領域的準確距離——要說有興趣,那是真的。

    能砍動任何東西的刀。

    確實想看。

    不過——

    “不,還是算了。”

    七花說道。

    “哼?嘛,既然你這麽說的話,省的我揭開捆包幫了我大忙——但是真的可以嗎?這種程度的事情你不用客氣哦?”

    “嗯。”

    “是嗎。”

    “嗯。”

    說來,在咎兒拔出斬刀清洗的時候,七花是有意識的沒有靠近。七花想最好看不到斬刀的刀身便完事。

    七花到了最後都沒能捕捉到宇練銀閣的零閃——連一機零閃都沒能擊落。既然如此,他便認為這就是全部了。

    “………………。”

    零閃的使用者——宇練銀閣死了。

    雖然有七花的“落花狼藉”的因素,不過,在那之前為了使出斬刀獵手而砍開的左肩的傷口過深。出血實在停不下來——將那個房間染成了一片紅色後,宇練斷氣了。

    那或許不是——適合武士的結局。

    也不是——適合劍士的結局。

    但是,那也許是適合他的結局吧。

    “以後——因幡會怎麽樣。下酷城會怎麽樣。”

    “不會怎麽樣。那裏已經不是幕府的管轄之地了。因此隻會腐朽、死亡罷了。可是就算是這樣,下酷城會比你我更長久地,也許會直到千年以後還會存在於那裏——可是它已經不是城堡了。”

    “如果沒有人——就不是城堡了嗎。”

    “不是城市,也不是國家。”

    “這樣啊。”

    “到了最後——不管是劍客還是刀都無法戰勝自然咯。”

    “到了最後,應該會是這樣吧。”

    “似乎會呢。”

    “哼~。”

    有守護之物的人會變強。

    這對七花來說隻是用來哄騙咎兒的說辭——不過對於宇練來說好像不是這樣的。為了活下去,有些人需要去守護什麽——通過這次的戰鬥,七花了解到了這一點。

    雖然宇練銀閣沒有想得到的東西,但他卻有想去守護的東西。在無人島上一無所有地長大的自己,不會想去保護什麽也沒有想得到的東西,不過,通過保護咎兒,自己是否能變得更強呢——他也想過這種事。

    “……不過啊,咎兒。”

    “什麽事?”

    “宇練最後的台詞——好帥氣啊。”

    七花對咎兒說出了,自那以後一直認為的事情。

    “那個不光帥,而且很好地反映出了個性……那種也叫口頭禪嗎?”

    ——……啊啊。

    天靈蓋受到虛刀流七之奧義的直擊,仰麵倒下——再也沒能起來的他,目光空虛地,卻有些安詳地,這樣說道。

    ——我終於……能睡個好覺了。

    “有點不一樣啊。”

    咎兒擺出稍微嚴厲的表情說。

    語氣很辛辣。

    “那是凋落時的一句話——是死去之時的言語,是最後的言語。可以說那就是遺言。這和口頭禪不同,人生中僅有一次的,隻允許在踏上黃泉之路前說出口的台詞。”

    “……這樣啊。”

    “你很在意嗎?凋落時的一句話確實在表達個性的意義上,是個比口頭禪更有效果的台詞。因為那可是一生當中僅有一次的一句話。可是七花,你是不允許擁有那一次的機會的。”

    咎兒有些生硬地說道。

    “你完全不用去想凋落時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