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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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經不知道這是第幾次用軒寂的錢了,但我好像心裏一點都沒有愧疚感,好在也不覺得天經地義。
    把掌櫃押送給軒寂的人之後,我和軒寂走在街上,他問道:“還想買什麽?這次不給夫人帶東西了嗎?”
    “這裏的東西,比不上京城裏的,帶回去反倒讓我覺得丟臉。”
    “也對,不過我很少在這裏買什麽東西,所以也不懂。”
    “昨晚掌櫃還想偷看我沐浴,忘記告訴你了。”
    “什麽?你怎麽發現的?”
    “我到窗邊看到他往下爬,總不會隻是半夜練武吧。”
    軒寂皺起眉,狠狠地說道:“這次回去一定要把他好好收拾一頓。”
    附近也沒有什麽好逛的地方,直到我走進一家酒館,裏麵的琴聲深深地吸引著我,這才讓我知道這裏藏龍臥虎。
    撫琴的姑娘戴著麵紗,那雙媚眼讓我有一絲恍惚。這不是葉十香嗎?她怎麽跑到這來了?
    我扯扯軒寂的袖子,對他輕聲說道:“是葉十香。”
    軒寂看過去,拉住我,說道:“我們走吧。”
    “為什麽要走?這麽好聽的琴聲,你不想聽嗎?”
    軒寂無奈地看著我,說道:“我……不是很想讓你和她碰麵。”
    “你又怎麽知道安然有沒有告訴她我是誰?”
    “這……”
    我從胸口掏出一錠銀子,放到葉十香麵前,說道:“姐姐彈琴真不錯。”
    葉十香抬頭看了看我,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低聲說了句“多謝”,沒有再多的話語。
    酒館的掌櫃走了過來,對我們笑道:“多謝二位打賞琴姬,若是想聽可以上二樓雅座。”
    眼見著掌櫃要收走葉十香的那錠銀子,我攔住掌櫃,說道:“哎,這是我專門給這位姑娘的,掌櫃您就別克扣了。”
    掌櫃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但礙於軒寂的麵子,軒寂都沒說什麽,他也不好說什麽,又收回了動作,說道:“是,姑娘說得多,小的不應該拿。”
    “走吧,我們還有事情。”軒寂說著就把我往外拉。
    到了外麵,軒寂說道:“你還想怎麽樣?是想讓她知道你是誰嗎?知道了又能怎麽樣?”
    “我沒想怎麽樣,你就當我給了她賞銀就是了,這件事兒就這麽翻篇了。”
    軒寂不說話,我接著說道:“你不是還要祭拜你爹嗎?快點走吧。”
    那座山並不高,當地的人好像也沒有給它取名字,我問軒寂有沒有想過這座山叫什麽,他閉著嘴搖頭,似乎不是很想跟我說話。
    到了山頂,在一塊平坦的地方,有一塊小小的石碑,上麵也僅僅寫著幾個字:“有功無罪?一生為民”。
    “這個地方……你是怎麽想到的?”我問道。
    “爹說他喜歡安靜的地方,也不想要奢華的墓,我想我選的這個地方,他應該很喜歡。”
    軒寂慢慢地跪在了墓前,喃喃道:“爹,我來看你了。”
    他不知從哪摘的花,放在墓碑前,我在一旁站著,看著他,突然覺得這山上確實是個好地方。
    軒寂一直與母親相伴,這麽多年,他所缺失的東西也沒有人會彌補,他能做的隻是看著前方未知的路,用著很多和別人不一樣的方法。
    跪了一會兒,軒寂起身去擦墓碑上的灰,將周圍的落葉清理了一下,接著說道:“我們走吧。”
    下山途中,軒寂神神秘秘地說道:“聽說這山上有很多猛獸,若是一個不小心,容易丟了性命。”
    我笑看著他,問道:“你是在嚇唬我嗎?”
    “可不是嚇唬你,確有其事的,我哪敢騙你。”
    “我看你就是山上的猛獸,就是蠢了點。”
    “你說我蠢?唉,那我也隻好認了。”
    我感到疑惑,皺眉看著他,問道:“你怎麽不罵我?”
    “你說得又沒錯,我幹嘛要罵你?”
    我看他好像心情不好,就說道:“我亂說的,換誰都這麽說,你別往心裏去。”
    “你還挺會安慰人的?這還是殺手嗎?”
    “我早就不是殺手了,你說的。”
    軒寂愣了一下,笑道:“你還這麽記得我的話?”
    我沒有說話,不知道今天的軒寂是怎麽了,好像總是有什麽話沒說出來,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我想著他大概是因為祭拜他爹才會有奇怪的想法,於是也沒有問什麽。
    不過這座山雖然是在白天,卻總讓人感到一陣陣的陰風,就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背後盯著我們一樣,我回頭看了好幾眼,都沒有看到什麽東西,但殺手的警覺性讓我時刻緊繃著,不敢放鬆。
    “你到底在看什麽?”軒寂問道。
    “總感覺有危險。”
    “難道是野獸嗎?”軒寂到這個時候還在說笑,我卻沒有什麽心思聽他說話。
    然而就在刹那間,一隻白虎嘶吼一聲朝我撲來,我一把把軒寂推開,軒寂在一旁大叫著,想要把老虎引過去,可那隻老虎好像沒有看見他似的,它隻是不停地追我,我掏出腰間的刀,老虎也察覺到了危險,我看準時機準備刺向它的後脖頸,它卻一個翻騰,朝我的脖子咬來,我正準備翻身躲開,軒寂卻迎了上去,老虎死死地咬住了他的右臂。
    “軒寂!”
    我騎上老虎,將刀插進老虎的頭部,反複幾次後,老虎終於不動了,我這才顫抖著跑到軒寂身邊,跪下來,從胸口拿出藥粉,灑在他骨肉分明的右臂上。
    “會很疼,你忍一下。”
    軒寂果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接著就是我背著他下山,雖然中途他哼唧了幾聲,但若換做是別人,早就已經嚎啕大哭了。
    終於到了醫館,軒寂和我都在渾身發顫,不過一個是因為疼痛,另一個是因為驚恐。軒寂很快就昏過去了,但我還在一旁盯著醫師,一點也不敢馬虎。
    醫館的老醫師打量了我們一眼,說道:“這山上啊,確實有老虎,好像還有狼,不過鎮子上倒是沒有看到過,也不知道它們都吃些什麽。如今你們下來,我估計也知道它們吃什麽了。”
    “醫師,能給他治好吧?”我知道這裏不如京城的醫術高明,但我們沒有時間回去了,必須趕緊給軒寂治療。
    “還好,雖然傷得嚴重,但好在沒有傷及筋骨,多休養些日子,自然就能完全好了。”
    接著老醫師看著我,問道:“姑娘是哪家的千金?以前我見過軒公子,卻沒有見過你。”
    “我是常府的丫鬟。”
    “傷你們的那隻老虎,怎樣了?”
    “軒公子把它殺了。”
    “那軒公子定是為了保護姑娘才受傷的吧?”
    “是。軒公子是個好人。”
    “不過我聽說去年,有個殺手劫持了小孩,有位姑娘救了軒公子的命呢。”
    “有嗎?這件事我倒是沒有聽說。”
    老醫師還想套話,我說道:“醫師,你先趕緊給軒公子上藥吧,免得染了別的病,醫館本就不是幹淨的地方。”
    老醫師笑了笑,沒有說話,我就坐在一旁,腰間的刀也不敢拿出來擦,心想此刻自己就是一個丫鬟而已,絕不是什麽殺手,也沒有殺過老虎。
    等到一切都安頓好的時候,我早已不顫抖,天色也黑了,已經是戌時,我也不覺得餓,可能是第一次見到軒寂受這麽大的傷,我有些不知所措。況且,剛剛那隻老虎明明我一個人也可以對付,可他偏偏要插手,若他原地不動,我們或許還能收獲一張虎皮拿回京城,再割點虎肉回去,豈不美哉。
    不過從軒寂的角度來看,他若是不出手,我確實像個即將被老虎咬死的小可憐,何況他還受傷這麽嚴重,我沒有責怪他的理由。反倒是因為他的舉動,我感到十分感動,甚至有點想落淚。畢竟這麽多年,從沒有人能這麽明目張膽地對抗傷害我的一切,對我而言,所有的保護已經在幼時離我遠去。
    我看著軒寂棱角分明的側顏,平靜的神情,翕動著的嘴唇,好像有什麽話要說,但他還沒有醒過來。最後我的目光落到了那雙閉著的眼睛上,睫毛像鳥兒的羽,輕輕地落在那片麥色的地上。
    “你在看什麽?”
    不知何時,軒寂醒了,而我還不知道,走神一般地看著他的眼睛,直到他出聲,我才說道:“我在發呆,沒有看你。”
    軒寂抬起左手揉揉眼睛,問道:“我睡了多久?”
    “沒多久,也就幾個時辰。你右臂傷得太重,應該好好休息。”
    軒寂看著我,說道:“你餓不餓?”
    “不餓,我去買點吃的吧,你在這呆著。”
    “我應該可以回客棧了,或者回京城也行。”
    “不行,老醫師說了,你才傷,至少要等兩天才能上路。”
    軒寂無奈地歎口氣,說道:“那好吧,那就再等兩天。”
    “銀子應該夠用吧?”
    “夠咱們二十天的量。”
    我點點頭就出去買吃的了,街上飄來的人間煙火味很重,讓我又一刻感到了孤獨。
    還好軒寂在,讓我好似快溺水的人,抓住了水中漂浮著的一塊木板,才能勉強喘口氣。
    “買好了,我扶你起來吃點。”
    軒寂可真重,我摸得到他背上堅實的肌肉,此時的我好像一個采花賊,不過采的是雄花。
    “不錯,我餓了。”軒寂大口大口吃著飯,我忽然就很享受這樣看著他吃,自己反正也不餓,吃了幾口之後就放下了筷子,托腮看著他。
    “你又在發呆?”他問得倒是輕車熟路。
    “這次是看你。”
    “看我幹什麽?”
    “看你好看啊,不然我看什麽?”
    軒寂像是羞憤地低下了頭,用力扒著桌上的雞肉,說道:“你說出這種話,也不嫌害臊。”
    “我浪蕩慣了,也男裝過調戲妹子,怎麽我如今還不能調戲你了?”
    軒寂停下手裏的動作,抬起頭俯視著我,說道:“好啊,那你就看個夠。”
    過了一會兒他洗幹淨了手,我收拾著桌上的東西,軒寂走過來,一把捏住我的臉對著他,說道:“不是要看嗎?那就一直看啊。”
    我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好,回了京城我也一直看你,你可不要覺得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