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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我們經過的地方人煙都比較少，驛站裏的人也不多，晚上我和沐陽在驛站裏洗漱後躺下，兩張床分得很遠。
    “你會唱歌麽？”
    寂靜的夜裏，沐陽的這句話很是突兀。我回道：“不太會。”
    其實我是會的，畢竟以前當殺手的日子實在是太孤獨了，自己經常會給自己唱歌聽，不管是自己隨口唱的還是民間聽來的，都多少會一點。但若讓我在別人麵前唱歌，還不如讓我去殺人。
    “可惜了，我還想找個歌姬來配我的琴聲。”
    “萬寶樓的歌姬就不錯。”
    “我才不要那種利欲熏心的人。樂音本就是取悅自身的東西，不是取悅別人來獲得金錢的東西。”
    我笑道：“你又怎麽知道我不是利欲熏心的人？”
    沐陽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不是。”
    我翻了個身，說道：“早點睡吧，明天還要趕路。”
    第二日我睜眼時，沐陽已經起床在收拾東西。我有點懷念照顧軒寂時賴床的感受了，但沒辦法，如今不同往昔了，我要完成的任務不的分量也和以前不一樣，雖然我不知道皇上還想讓我做什麽，想知道什麽，但我還是要先聽話。
    十幾日漫長的趕路過後，我們終於到了海邊。
    沐陽指給我一片屋宇，說道：“你看，海邊的驛站，也是別有一番風味。”
    在那一片屋宇中，有一家驛站建得比別的屋宇高，屋簷上掛著許多燈籠，沐陽接著說道：“我們要住的就是那家，如今正是夏末，海邊還是很舒服。”
    晚上，在驛站裏，我站在窗邊貪婪地呼吸著海風。那種淡淡的腥味並不讓我反感，反倒讓我有一種深深的眷戀。
    “在想什麽？”沐陽走了過來，看向我看著的地方。
    “沒什麽，隻是在聞海味。”
    沐陽輕笑道：“早知道你這麽喜歡海，我上回也應該帶你來。”
    “你上次也是來靈山衛嗎？”
    “是，不過是冬天，海水有些冷，不能下去，如今你可以隨便下海了。”
    “即便是冬季也是好的，我隻來過一次海邊，不是在靈山衛，當時也是為了逃亡，沒有很多時間和心思給我賞海。”
    “要出去走走麽？”
    我看向沐陽，說道：“好啊。”
    夜晚的海邊比白天要安靜許多，方圓幾裏一個人都沒有，我感到從未有過的心曠神怡。沙灘也不冷，我脫了鞋拎在手裏，沐陽忽然問道：“你和軒寂是不是鬧矛盾了？”
    我低著頭說道：“沒有，我本來就不應該闖進他的生命，過去我是他的朋友，如今我對他來說隻是一個過客。”
    沐陽沉默一會兒，說道：“你不要總是自卑了。”
    “我沒有自卑，我說的都是事實。”
    兩人又沉默著走了一段路，沐陽開口道：“我以前也喜歡過一個姑娘，隻可惜，她嫁入了宮裏。”
    我並沒有停下腳步，隻是聽他說。
    “那時我也沒有很厲害的琴技，隻是一個喜歡彈琴的普通人。後來聽到那消息，我就發瘋似的練琴，我期盼著有一天能被皇上看中，招進宮中給妃子們彈琴，說不定就能看到她。
    “可是後來我的琴技越高超，我對她的思念也越平淡，我知道一切都沒有辦法複原，於是逐漸逼迫自己接受事實，後來我真的被招進宮裏給妃子們彈琴，我也見到了她，可她完完全全地變了，那些榮華富貴讓她從清澈變得渾濁，我看到她對待下人總是打罵，看到我，更是不屑一顧，好像我隻是一個為她彈琴的小琴師，其他任何情感都不存在。”
    我踩在被海水浸濕的沙子上，感到一陣冰涼。
    “再後來我就聽說她自殺了，因為受不了被別的妃子打壓。我知道後宮的複雜，可當時的我聽到這消息，竟然一點都不悲傷，好像活在我心裏的隻是過去的她，她入宮後，就已經死了。”
    我低著頭，看著自己踩出來的一個個腳印，心裏很是沉重。
    “那你如今……還有什麽感受嗎？”
    “能有什麽感受？我如今隻想做著皇上給的任務，等到皇上不再需要我的時候，我就去開個琴館。”
    “一輩子都不成婚？”
    “若能遇到喜歡的再說吧，反正我不會刻意去尋找。”
    “總會有的。”
    “光說我的，你的呢？”
    “我的？”我冷笑，“安然嗎？”
    “你以後要如何打算？”
    “我不知道。也許等皇上不需要我的時候，我就還是去常夫人身邊守著。”
    沐陽漆黑的眼眸裏有些難以言喻的光。“若你回去之後發現常夫人身邊已經有了別的丫鬟呢？”
    “這我沒有想過。若她也不需要我，那我就去開個小醫館。”
    “你倒是可以給去你醫館看病的人推薦我的琴。”
    我笑了出來，說道：“我才不，我還要抹黑。”
    又走了一段，我問道：“這次真的沒有人跟出來麽？我真的沒有任務嗎？”
    “沒人跟著。皇上都沒有給你任務，你還想做什麽？要我給你任務嗎？”
    “那你的任務是什麽？”
    “我去查賬罷了，此處的官員沒幾個做事的，但又一點都不貪，若又有貪汙的，估計就有你的任務了。”
    “貪汙的什麽時候都會有，隻不過是發現的早晚罷了。這麽一說我反倒搶了以前殺官員的人的飯碗。”
    “不，以往的犯人都是抓了再說，你可能搶的是軒寂的飯碗。再說了，他要抓的人又不隻是貪汙的官員，也算不上搶了他的飯碗。”
    我沒說話，心裏想著這人怎麽說著說著就要提到軒寂？卻聽身邊人說道：“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第二日我醒來時尚早，我躺在床上看著沐陽在翻看著什麽，估計是名單。他見我醒了，說道：“忘了告訴你，這裏不是京城，有些事情我不能護你周全，雖然軒寂讓我照顧你，但我不跟你在一塊兒的時間更多，你自己掂量，別惹出什麽事了，皇上那邊也不好給你求情。”
    我聽了也沒什麽生氣的，笑道：“知道了，多謝沐侍郎。”
    沐陽聽到這個稱呼，知道我是在揶揄他，無奈地看了我一眼就出門了，我去鎖了門，一覺睡到將近午時，醒來的時候已經能聞到樓下飄上來的飯香了。
    我洗漱過後，看著桌上的銀票，心裏想著這回要給夫人帶什麽東西回去讓夫人高興一下，可突然又想起我已經不是常府的人了，那種興奮勁兒又消失了。
    帶個禮物總是可以的吧？
    我拿起銀票，出了門，靈山衛一點都不荒涼，反倒非常繁華。街上人聲鼎沸，各種鋪子裏麵也是人頭濟濟，熱鬧的街景讓我有了在京城的感覺，我隨便吃了點東西之後，走進一個個鋪子裏逛了起來。
    成衣鋪子裏賣的大部分是女子穿的衣服，花裏胡哨，琳琅滿目，不過素色的也不少。我進去的鋪子裏正好沒什麽人，掌櫃見到我，立馬湊了過來，問道：“姑娘想要什麽款式的衣裳啊？”
    “我就看看，不一定買。”
    “女人啊就是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這樣男人才會多看幾眼，我看姑娘還年輕，應該沒有成婚吧？”
    我勉強笑笑，說道：“我給別人挑幾件衣服。”
    雖然我用心給夫人挑了衣服，可那掌櫃硬要我試一下一件淡黃色長裙，我拗不過就去試了，沒想到這件長裙竟然讓我變得……女人了許多。
    “姑娘真好看！這件裙配你啊，簡直就是——”
    “行了，我直接穿著吧，付錢給你，還有剛剛那兩件，一起帶走。”
    “得嘞！一共是二兩三！”
    我把銀子掏出來，順帶摸了摸還在的銀票，準備離開成衣鋪子，結果掌櫃又熱情地叫住我，說道：“姑娘，我給您畫個淡妝吧！”
    不知為何，我竟然無法拒絕麵前這個女子的請求，反正也沒什麽事幹，我幹脆就讓她擺布吧。
    脂粉一上，發髻一梳，鏡中的我看起來……
    “姑娘這般模樣可真像個未出閣，在等心上人的閨女呢！”
    “別瞎說，謝謝你，我先走了。”
    我像是從成衣鋪子裏逃出來似的，離開了那麵鏡子。將近二十年來，我還完全沒有像剛剛那樣，塗上脂粉，穿上女裝，在鏡子麵前好好地看看自己。我隻知道自己的相貌不算醜的，可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美的。剛剛在鏡子裏，我好似看到了一個全新的自己，一個完全脫離過去的自己，一個……一個真正的女子。
    我一頭撞到了一個人的胸口，我抬頭正準備道歉，卻看到了沐陽的臉。
    他愣住了，我也愣住了，他打量著我的模樣，許久才說道：“這麽急急火火幹什麽？”
    “沒…沒什麽。”我低下頭，不想讓他看到我的樣子。
    “我今日的事情都忙完了，要回去了，你還有什麽事嗎？沒有就跟我一起回。”
    “你是說明日不用再查賬了？”
    沐陽在我額頭上敲了一下：“我看你是撞傻了，我的意思是剩下的事情要回驛站忙，你走不走？”
    “哦……好。”我揉了揉頭，心裏很亂，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一路低著頭到了驛站，沐陽關上了門，深吸了一口氣，問道：“這是你自己要買的衣服？”
    “是啊，怎麽了？”
    “你怎麽會買這種衣服？”
    “為什麽不能買？”
    沐陽沒說話，我覺得他的語氣聽起來好像軒寂，心裏求著他快點正常過來。
    “沒什麽。我要忙了，你看看書也好。”
    沐陽又恢複了往常的神色，終於讓我鬆了口氣，我在一旁床上臥著乖乖看書。不知道過了多久，沐陽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走了過來，俯視著我：“今晚陪我喝酒。”
    我應了一聲，不知道為什麽沐陽看起來似乎心情不是很好，但我什麽也沒問，也許他遇到了什麽麻煩，也許有人欺負了他，也許他又想起了曾經的那個姑娘。
    晚上我還準備換衣服，沐陽卻勸阻了我，我見他陰晴不定的樣子，也不敢說什麽，隻能乖乖跟了出去。
    我什麽時候這麽聽沐陽的話了？他怎麽現在變得和軒寂一樣陰晴不定了？
    到了酒館，沐陽直接叫了兩大盅酒，等菜上來之後，略顯安靜的雅間中我正想著要說什麽話來打僵局，卻聽到沐陽說道：“你以後在陌生的地方沒事不要再這樣打扮自己了。”
    我沒想到沐陽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我問道：“為什麽？”
    “因為太過美麗，容易讓人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