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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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聲沉重的關門聲傳來,我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想知道,我隻想躺著,就這樣死掉也好。
    “你要睡到什麽時候呀。”
    進來的人坐在了我旁邊,我卻不想睜開眼睛,這個聲音有點熟悉也有點陌生。
    “你要是再睡,就要錯過看落葉的時候了。”
    我在心裏喊著,落葉那種瀕臨死亡的東西有什麽好看的?但我還是不想出聲,似乎感受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
    後來我感受到了,隻是很沉,很沉,我還能感覺到自己很冷,我在心裏叫著讓人給我多加一層被子,但是沒有人理我。
    快點讓我死吧,快點讓我死吧,沒有用的,別救了。
    身邊的人又說話了:“醫師總說你沒救了,可我不信,他也不相信。”
    你是誰?他又是誰?
    我睡得很安穩,就好像回到了在娘胎裏的時候,隻是沒了溫暖和庇護,我睡得並不快樂。
    “我每天都守著你,有時候能夢見你醒來了,可我真的睜開眼的時候,你還睡著。”
    一隻手輕輕撫摸上我的臉,好似又想摸又不敢觸碰。“快快醒來吧,醒來你怎麽欺負我都行。”
    後來門又開了,另一個人走了進來,原來的那個人出去了,腳步好像帶著怨氣。
    這個人又坐在了我身邊,喃喃道:“都怪我,要是我當時陪你出去了,你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變成什麽樣?我廢了嗎?
    那人輕輕地歎口氣,我繼續睡著,直到那人離開。
    喂,別走啊,快給我加床被子!
    沒有人能聽到我心裏的呼喊,明明我不是一個人,但我又確實是一個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第二個聲音的主人走了進來,說道:“來,喝藥了。”
    我的嘴邊有什麽濕潤的東西喂了進來,我感覺很渴,所以努力張開嘴喝著,隻是那些溫潤的水又順著我的嘴邊流到了我的脖子裏,那人似乎很慌亂地擦著我的脖子,說道:“對不起,我沒能照顧好你。”
    我好想坐起來喝個痛快,可我動也動不了,隻能任由那些藥流掉。
    “我得叫他進來了。”
    他又是誰?
    很快我就知道了,是那第一個聲音的主人。之前的人走了,好像屋子裏就我和第一個聲音的主人在。
    “你怎麽又不乖乖喝藥了呢。”
    他歎了口氣,我聽到了藥碗放在桌上的聲音,接著我還想細聽的時候,麵前一黑,那個人輕輕地吻住我,用舌頭挑開我的唇齒,將藥灌進來,我感到一陣惱怒,但我知道自己隻有在醒了之後才能報仇,反倒更用力地吸吮著藥汁。
    一口罷了又是一口,隻不過後來喂的一口比一口少,我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但我好像也猜得到。
    軒寂!你一定是軒寂吧!你死定了!
    我很憤怒地想要睜開眼睛,可隻是睜開了一條縫我又馬上閉上了。
    外麵好亮!有人可以給我拉個簾子嗎?
    軒寂離開了,我又沉沉地睡去。
    不知做了多少稀奇古怪的夢,也不知道軒寂喂了我多少次藥,我感覺外麵好像沒有那麽亮了,最重要的是我感覺到了身上的疼痛,一開始隻是像螞蟻咬,後來就像是很多隻猛獸在撕咬我的身體,想要把我四分五裂,嚼個粉碎,我痛得哼哼了起來,眼睛也睜得開了,可身體還是起不來,我開始轉移注意力,觀察著屋子,想了一會兒,我終於想起來了,這是在衙門!軒寂的屋子!
    既然是晚上,那軒寂應該在吧!我正忍著不叫出聲,一個人就拿著蠟燭走到了我麵前。
    “遇星你醒了?”軒寂語氣裏是掩飾不住的激動。
    “嗯……”我哼唧了幾聲,也不知道他聽不聽得懂,反正我還記得我是要報仇的,不過得等我身體養好傷。
    “來,喝水。”
    軒寂將蠟燭放在一旁,端了水過來,慢慢地扶起我,我費了老大勁才勉強坐了起來,他將碗放到我嘴邊,我努力喝著,像是剛從閻王殿走了一遭,如今還魂了。
    “感覺怎麽樣?”
    “很……疼。”
    “對不起,我沒能在你身邊,不然絕對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我沒力氣說話,隻是看著他。他也看著我,忽然就抱住了我。
    “我……我沒辦法怪沐陽,他雖然沒有保護你,可……”
    “是我……自己非要……跑出去的。”
    “不,要怪就怪那個想殺你的人,有人找到了他的屍體,海水沒有衝走他。”
    我閉上眼睛,不想動也不想說話。我能感受到背後有溫熱的水滴,但我也沒必要責怪照顧了我不知道多少天的軒寂。
    可心裏有一個聲音一直在慫恿我抱住他,強烈的渴望和我抗拒的想法產生了矛盾,我選擇巋然不動。
    或許是感受到了我身體的僵硬,軒寂放開了手,看著我,雖然眼淚已經被擦掉了,可他眼睛還是紅的。
    “我沒事,你去睡覺。”我說道。
    “明日我叫醫師來給你看。醫師都說你沒救了,沒有人願意治你。我求了很多人,常夫人還不知道你的事情,我想等你傷好了再去看她。”
    我知道“求了很多人”對軒寂來說意味著什麽。醫師一般不願意救治一看就知道活不了的人,尤其是軒寂這樣身份的人去求情,反倒會讓醫師們更難為情,軒寂隻是簡單一句話帶過,我都不敢問這背後的細節。
    “謝謝你。”
    “謝什麽,我都沒做什麽。”
    我扯出一絲笑,問道:“沐陽……怎麽樣?”
    軒寂遲疑一下,說道:“他很自責,但還有事情要做,所以沒有停留多久。”
    我沒有說話,軒寂安慰我道:“皇上知道你出了事,要你養好傷再執行任務,你不用急,先在衙門待著,我會照顧你,量誰想殺你,也不可能闖進衙門來。”
    我聽了有些疑惑,到底是誰那麽想殺我?若是林含,她應該很清楚軒寂是自己永遠得不到的人,自己的現狀也沒有辦法改變,況且當時還是軒寂把她關進牢裏的,她再厲害也隻是林老爺的女兒,沒有什麽能力權力,如今我是吏部主事的事情應該已經傳開了,她不可能蠢到來殺我一個官員。
    若是許無怨,過去這麽久了,他還在追殺我嗎?若他知道我的行跡,那他應該也知道我是什麽身份了,不過就算是他派來的人,也已經被我殺了,死無對證,沒有證據能表明就是他派來的,更沒有證據去抓他。
    一時間我很是苦惱,但我的身體狀況又讓我沒有辦法去查。我倒是認為隻要許無怨活著,他就一定不會放過我,不光是因為我曾經是清蓮會的人,更是因為我如今被皇上看重,直接做了官,而且以後還很有可能進入錦衣衛。
    “你在想什麽呢?”軒寂用手在我麵前揮了揮,我說道:“沒什麽,在想那個人是不是許無怨派來的。”
    軒寂當然知道許無怨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麽,於是他嚴肅地說道:“若是許無怨,他一定逃不掉。”
    “我現在隻想好好養傷。”
    “我明白。我會照顧你的。”
    好在我醒過來之後傷勢恢複得很快,原來說過我活不了的醫師都連連驚歎,在我麵前說盡了軒寂的好話,尤其是雖然不知道軒公子是用什麽辦法喂的藥,但看起來很有成效,他們就放心了。
    我聽了老臉一紅,但還是麵不改色,謝過他們給的藥,說我以後也會照顧他們的,軒寂說了我的身份,各位醫師肅然起敬。我忙擺手說受不起,你們救了我的命,軒寂草草幾句話把他們請了出去,仿佛是看不下去我即便是六品的官依然低聲下氣的樣子。
    我有些疲憊地躺下來,之前睡了近乎一個月,如今是一點覺都不想睡。軒寂坐在我旁邊,說道:“我要回去看看我娘,聽人說她病重了,那些醫師要是再說不能治,我就要拿你的事情說了。”
    “你去吧。”
    軒寂看著我,希望我還能說什麽,但我隻是閉上了眼睛,不想再想象軒夫人的狀況。
    人一旦知道自己命快到頭的時候,就會不斷地提出自己的要求和願望,期望別人能滿足自己。而軒夫人的願望,顯而易見,軒凱不是自己親生的兒子,沒必要管,他的命也差不多定了,而軒寂的人生大事才是她真正在意的。
    我已經能預見到軒夫人會選誰作為軒寂的妻子,若說京城最適合軒寂的女子,就是林蘭了。雖然林含的品行不端,但林蘭卻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勤儉持家,溫婉細膩,是做妻子的不二人選。
    軒寂離開了,我睜開了眼睛,從床上下來,走到銅鏡前,盯著鏡中的自己。
    頹廢,疲憊。我去洗了把臉,想了想,又讓捕快給我打來熱水,在熱水裏放了很多藥材,撫摸著自己的傷疤。泡到水變冷,我才慢吞吞出來,看到軒寂留在桌上的銀票,直接拿了兩張,揣進懷裏,走到了庭院。
    已經是秋天,院子裏唯一一棵樹的葉子不停地在飄落,若是沒有風,它們是不是就能多在枝丫上待一會兒?
    兩個小捕快站在門口,估計是軒寂要求給他上報我的行蹤的。我看向他們,兩個人都立馬低下頭,畢恭畢敬的樣子反倒讓我有點難受。不過這世道不就是這樣嗎,有像樣的身份之前什麽都不是,隻輪得到自己給別人哈腰點頭,有了“高貴”的身份後,就反了過來。
    我正準備走出去,那兩個捕快之一突然走近我,說道:“遇姑娘,軒捕頭有令,您要出去,我們必須得跟著您。”
    猜到了這個結果,我沒有很生氣,隻是無奈地說道:“好,我去逛脂粉鋪子,你們也跟著去?”
    兩個捕快點了點頭。
    “我去成衣鋪子你們也去?”
    兩人還是點頭。
    “若我去萬寶樓呢?”
    兩人麵露難色,說道:“遇姑娘……您還是別為難我們了。”
    我笑了出來,說道:“好啊,那就跟我去萬寶樓吧。”
    我是一點也不想為難這兩個人,我隻是想為難軒寂,既然他以“喂藥”的理由欺負我,那我也沒有別的選擇。
    到了萬寶樓,我直接掏出一張銀票給二娘,說道:“今日讓琴姬給我彈一整天。”
    二娘喜笑顏開,快速收下銀票,說道:“遇姑娘裏邊兒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