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式微 第61章 式微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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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過教書先生拿著戒尺打手掌心的,見過教書先生拿著竹條敲腦袋的,也見過教書先生手裏盤著核桃的。

    紙扇,茶壺,玉握件,菩提手串,甚至還有那些有著獨特雅興的先生帶著自己養的鳥雀來授課的。

    可誰見過教書先生腰間佩劍的?

    這是什麽奇怪的癖好?

    這是來上課的還是來殺人的?

    戒尺竹條敲打一下會疼上一會,核桃玉佩什麽的先生也不願意砸在自己頭上,但這劍就說不好了,哪個學生敢站出來昂著頭說上一句先生盡管對著我砍,砍不中算你的,砍中了算我的?

    神朝不禁止普通民眾習武,畢竟於不周山立朝的人皇先祖便是為人族用拳頭打下來的天下,更何況神朝雖然國力強盛,穩穩壓著南方諸國與北方五族,但畢竟人族自強,因此對於武力從不懈怠,所以神律對於攜帶兵器這方麵向來管製寬鬆。

    佩劍但不能佩刀,不禁弓,但禁長兵鎧甲,這些都會在入城時仔細地排查一番。

    至於進了城後怎麽樣,諾大一座洛城,沒有閑人回去關注這些瑣事,但隻要有一絲異動,會引起不好的事情的時候,作風嚴肅,效率驚人的巡城士兵就會把壞事扼殺在源頭上。

    劍是禮器,文人經常會配一把劍彰顯自己的身份,所以寧舒有劍其實也不奇怪。

    若是尋常裝飾用的木劍倒還罷了,但寧舒拍在桌子上的劍雖然還套著劍鞘,但明顯可以感受到劍鞘下滲出的絲絲寒氣,台下坐著的學子們絲毫不懷疑這是一把寒光爍爍的三尺青鋒。

    於是教習室安靜了下來。

    寧舒很滿意這些來自各個富貴人家,受過良好教育的少爺小姐們的心性修養,以及麵對不可抗情況的正確反應。

    不像平安城那些天性頑劣的孩童,就算是將劍拔出鞘隻怕也安靜不下來。

    “今日我們要講的是神朝文學史的分期”寧舒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課。

    台下傳來的隻剩下嘩啦啦整齊的翻書聲。

    “如果將神朝的文學史比喻成一條浩蕩的河流,那麽我們從現在的式微年間向人皇初祖,自下向上追溯,就會發現,在人皇初祖的那個時候,文學遠沒有現在這樣的係統化,那時候的文學就像是一片渾茫的雲天,不可詳辨。”

    “文學真正的起源應該是更為久遠的,據神朝現有的文獻的記載可以追溯到混亂時期,那時候人族的文字都是通用的,所以產生的文學體裁也大致相同”

    “河流有上遊,中遊,下遊之分,那麽神朝的文學史也可以分成上遊,中遊,下遊,這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初元,明曆,式微,三個時期的劃分以太府所推出的刪繁就簡的明曆元年為分水嶺。”

    “這個部分是太府書科考核的重點中的重點。”

    隻有當寧舒說到重點的時候,講台下麵才傳出了動筆的刷刷聲。

    寧先生講的很詳細,但看上去並沒有多少學子在聽,少年們昏昏欲睡,而坐在一起的少女們雖然沒有像往常一樣小聲討論哪一家的胭脂好用,卻也沒有聽課,而是好奇的看著台上那個青澀卻出口成章的少年。

    “小先生很儒雅呢。”

    隨著院中放課鍾聲的響起,學子們作鳥獸散,紛紛離開了教習室,有膽大的公子哥還想摸一摸寧舒放在台上的劍,還沒接近就被寧舒瞪了回去。

    去酒樓聚會的,去賭坊贏錢的,去青樓花天酒地的,還有去城外園林中遊獵的

    下一節課要到三日後了,所以寧舒迎來了自己助講生涯的第一個休息日。

    白鹿國庠的藏書閣中。

    寧舒走在書廊間,一邊思索一邊尋找。

    他準備趁著三天的空閑時間查一查宋先生家的一些事。

    先前在船上時聽宋先生說起過,他自己原本是太府的學子,之後因為家中遭受朝堂變故被迫離開洛城,那麽,宋先生的家族應該也屬於神朝官員體係的一部分,隻是不知道宋先生家中究竟遭遇了什麽樣的事,竟然可以影響到太府這樣被譽為神朝心髒的地方。

    因為白鹿國庠開設有專門的法家學科,所以使得白鹿國庠成為了神朝少數幾個可以收錄刑部案件的學府之一,其中更是有些經典案例是要被當作例子來在課上分析的。

    所以寧舒進白鹿國庠一方麵也存有這樣一個心思。

    通過白鹿國庠的案件來尋找當年發生的一些舊事,說不定可以有所收獲,也算是給死去的人一個交待。

    寬敞的走廊兩側規整的擺著一排排木製書架,上麵刷著暗紅色的漆,以木牌作為每一種分類的標注,一本本書籍依偎在一起,等著學子們的寵幸。

    走過書科,穿過兵科,繞過禮科,隨著一層層的書架落在身後,他的腳步停在了法科的書架前。

    看著一眼望不到頭的法科書架,看著神朝千年來的案情積澱,寧舒自然不會愚蠢到在近千年的案件中大海撈針般的找一個案件,他心中盤算了一會,尋著書架上的年份走向了式微十八年。

    在他翻閱了十八年至二十年左右的卷宗後,皺起了眉頭。

    因為這三年實在是風調雨順。

    就連朝堂之上也是一片祥和,君臣和睦,文武共治。

    突然寧舒腦子裏靈光一閃,想起了曾經在書中看到的某一樁舊事。

    這件事眾所周知,在仙道與凡俗兩處都產生了極大的影響。

    那就是神朝對道門禁令的頒布。

    道門在神朝境內的傳播在一場長達十年的浩蕩後隨著禁令的頒布落下了帷幕。

    式微八年,當朝皇帝登基的第一個十年間,曲州發生了一起因城主修行功法致使全城淪為鬼城的慘案,緊接著便是曲州第一大宗門青雲宗被曲州侯短短三日之內連根拔起,當時引起了巨大的轟動,也是自神帝登基後,神朝第一次在修行界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出手。

    一出手便是雷霆手段。

    青雲宗號稱是除卻昆侖仙宮外天地間十大修行門派之一,門下弟子遍布神朝各地,知夢境強者無數,歸虛境的太上長老更是多達三人。

    卻僅僅隻抵抗了三日。

    並且在這件事上,道門理虧。

    後來的十年間,道門與神朝間產生了大大小小的摩擦,但總體來說並沒有再出現青雲宗那樣的事情。

    直到式微十八年,昆侖仙宮九殿的一名殿主,歸虛境的大神通者,在神朝九華地界不知為了何事,竟出手震塌了半座九華山,雖未造成世俗的傷亡,但依然成為了壓垮神朝與道門之間的最後一棵稻草。

    這次神朝並沒有再向上一次那樣鐵血出手,而是直接頒布了禁止傳道的禁令,要知道除卻昆侖得天獨厚的優勢外,其餘宗門,尤其是在神朝境內的修行門派,一旦失去了傳道的權利,那麽就無異於自取滅亡。

    但畢竟是道門再一次理虧,於是神朝境內的修行門派紛紛遷至了昆侖山中。

    最為重要的是,這件事也導致了神朝官員的一次小範圍清洗。

    這是寧舒僅能抓住的一條線。

    他將手中的案卷放了回去,轉身走進另一側的道門記載的書架,這裏的書卷很少有人光顧,以至於上麵已經蒙上了厚厚一層灰。

    寧舒用手撣了撣後小心翼翼地翻開。

    洛城的南城,這裏是一片王公貴族所居住的地方,走一條街道便可看見戶部尚書極為豪綽的大院子,再走過一條街可以看到大學士的小別苑,小別苑的對麵是光祿大夫的後花園。

    百姓們口中傳著這樣一句話,就是說如果你在南城隨便拿磚頭拍一個人,都有可能拍到的是當朝三品大官,最低也是五品。

    當然不可能有人傻到拿著磚頭在洛城拍別人腦殼,因為這樣的話會被巡城官兵押到京兆府裏敲腦殼。

    寧舒看著樹蔭下的街道,按著書中的記載慢慢走著,他不知道這些都是哪家的大院子,隻是感覺這裏的樹都長得很高,遮住了正午的日頭,顯得很是涼快。

    每家每戶門前的石獅子都格外的威風,朱紅色的大門緊閉,華麗的馬車停在門外,馬兒毛色順滑,是上等的好馬,似乎隨時準備拉著院牆裏的大人出發去辦很重要的事。

    時不時有管家或者侍女從後院小門內出來,遞給前來送采購物資的拉車打賞的銀錢。

    寧舒的腳步停在一處幽靜的巷子前,巷子深處的那個院子很是破敗。

    門前的朱紅色牆漆已經剝落大半,露出下麵腐朽的木頭,門前的石獅子也殘缺了不少,木門上的門環更是缺少了一個,剩下的哪一個也附上了一層斑駁的銅鏽。

    用以支撐門麵的柱子兩側盡是些黑泥,院子的屋簷掛滿了蜘蛛網,院牆上破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洞,裏麵被鳥雀安下了巢穴。

    院門緊閉,像是很多年都沒有開啟過了。

    寧舒站在小巷馬路對麵的街口,不知為何,他覺得身上有些發冷。

    即使是在初夏的正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