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來，顧九章做出一個請姿勢，刹那間智源溪上的湖麵，匯聚出大量水霧，隨後單手一彈，水霧匯聚期間，顧九章命人送來白岩砂茶。

    茶香起，白石與顧九章各自坐下。

    雖然白石不過二十左右，但作為泰山派掌門，在青州地位僅次於孔府之主，甚至還在金山寺主持之上，因此有資格獲顧九章一杯茶相請。

    “聽聞白掌門琴藝超絕，顧某可否有幸聆聽？”

    琴藝這件事，是當初韓星鈴拜訪白石時，被白石的琴聲所退，此事後被人傳遍江湖，顧九章本身除大儒身份外，還有茶藝與琴癡愛好。

    白石有這樣一則趣聞，顧九章自然會興致勃勃詢問。

    若是換做旁人，白石自然不會隨意答應下來，畢竟這樣場合下邀請彈琴，著實不禮貌，但顧九章先請茶後，白石作為回禮，自然是可以答應下來的。

    “師兄，琴來了。”

    不久之後，秦道韞將白石前些時候定製的古琴送來後，隨著包裹打開，一台梧桐作麵梓木為底，通體髹紫漆的古琴徐徐出現。

    顧九章仔細觀察發現，此琴的純鹿角灰胎顯現於磨平之斷紋處，鹿角灰胎下用葛布為底。龍均作扁圓形，貼格為一條桐木薄片接口於右側當中。

    其中腹內納音微隆起，當地沼處複凹下呈圓底溝狀，通貫於納音的始終。琴背池上方刻篆書九霄環佩！

    九霄佩環？！

    池下方刻篆文包含大印一方，池右刻超跡蒼霄，逍遙太極行書，左刻泠然希太古，詩夢齋珍藏，以及詩夢齋印等字眼。

    盯著琴足上幾行字，顧九章癡癡到：“靄靄春風細，琅琅環佩音。垂簾新燕語，蒼海老龍吟...”

    看到顧九章模樣，白石自然很清楚，這位儒林名士已成功引起興趣，他輕輕一彈，瞬間琴聲音溫勁鬆透，純粹完美，形製極渾厚古樸穿透而來。

    著實讓顧九章一下子失態：“此琴是？”

    “九霄環佩，又名伏羲式。”

    昔日李尋歡進京時，曾有幸一見真正的九霄佩環古琴，便是傳聞中的伏羲式九霄佩環，被譽為仙品神琴。

    曾對木匠工藝有所研究的李尋歡，曾在此生後半段，多次仿製九霄佩環古琴，最終在終南山尋得一特殊桐木，將其仿製出來，雖無法達到原版完美琴音，李尋歡卻也做到九成九。

    穿越到這個世界後，白石根據李尋歡記憶，派人找尋相似古桐木，最終打磨出這台九霄佩環的古琴。

    不同於李尋歡時代技術所限，這個時代的琴身各項材料，都容易搜尋，按照白石的判斷，此琴與原版九霄佩環古琴差別並不大。

    琴麵木材須選料精良，紋理梳直勻稱。若能覓得古桐木、古廟大梁懸鍾之木，或古代棺廓老木更佳。

    現在整個琴麵內腹斫成膛腔，在龍池、鳳沼處留有微微隆起的納音。白石將其中最核心天地雙柱都是選擇特殊水銀天金絲所構造。

    顧九章看著白石動作，不由得感慨到：“琴者，情也；琴者，禁也。”

    對此白石輕笑一聲：“可曾聞，耳淡無味，愜心潛有情。自弄還自罷，亦不要人聽...”

    “也是...哈哈哈。”

    “白掌門所彈奏之曲是？”

    “瀟湘水雲...”

    聞所未聞的曲子...但顧九章隱約有所期待。

    白石彈奏乃是古琴名曲瀟湘水雲，所謂每欲望九嶷，為瀟湘之雲所蔽，以寓惓惓之意也。

    然水雲之為曲，有悠揚自得之趣，水光雲影之興；更有滿頭風雨，一蓑江表，扁舟五湖之誌。

    樂曲開始，飄逸的泛音使人進入碧波蕩漾、煙霧繚繞的意境。從一開始的旋律音調，貫穿全曲。古琴特有的吟、揉手法，反複圍繞著骨幹音變化發展。

    白石也是慢慢吟唱起來：“洞庭煙雨，霏霏四起，微茫千萬裏，雲天倒浸龍宮底。悠揚自得，扁舟看範蠡蠡，一簑江表誰為侶。江鄉趣，閑伴漁翁，有網何曾舉，假沽名吊譽。”

    顧九章一下子感受到作曲者內心抑鬱、憂慮的內心世界。手上的茶，也變得越來越苦澀，逐漸與琴聲所帶來感覺不斷結合在一起。

    憂心天下時局，擔憂神州未來...

    後續層層遞升的渾厚的旋律，通過白石特意準備的蕩揉技巧，展示了雲水奔騰的畫麵，打破壓抑氣氛，表現出不斷翻滾的思緒。

    曲聲變化間，旋律上行又回折。最後再現的水雲聲，隻是一種無力的餘波，流露出作者內心無限的感慨。

    “一天燦爛紅霞，影涵萬象，的那落日西斜。金翻鴉翅，水映那蘆花。雨放滿天星彩，風來何處悲笳。停槎品題八詠，有客興無涯。美蒹葭，可堪那圖畫。”

    白石的琴聲，吟唱聲，緩緩結束下來，隻留顧九章一人細品，細品...

    作為海內大儒，顧九章感受自己，好像身處踏出，遠望九嶷山為雲水所蔽，見到雲水奔騰的景象。

    內心一下子翻湧，他深感國事飄零，激起他對山河殘缺、時勢飄零的無限感慨，借水光雲影，以寄抑鬱、眷念之情。

    刹那間，顧九章落淚了：“我可以感受到，自己站在那片天地，望九嶷，懷古傷今，江寒月冷，影含萬象之趣，每有餘樂於其中矣。”

    在這一刻，顧九章將白石引為知己，而他身後幾位儒生也是麵麵相覷。

    先生好像變得格外傷感？

    “雕蟲小技...”

    “此曲此琴，九霄佩環當之無愧是傳說中伏羲式琴製。”

    尼山聖境的主掌者之一，顧九章這番表態，基本算是對白石一種認同，對於他日後開展儒家本部人脈，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

    再飲茶時，顧九章喃喃到：“白掌門當真天縱英才，能夠在智源溪內迅速頓悟墨水的人，天下間屈指可數，大部分人對於水一係武學理解，隻停留在一種粗淺表麵。現在一首瀟湘水雲，讓我明白白石掌門卓然天賦。”

    這吹的...

    白石自己都覺得有點誇張了。

    有著天水神功與水母陰姬一部分記憶打基礎的白石，對於修煉與參悟墨水自然比一般人有著優勢，顧九章單單從自己理解來看，白石天賦實在是太驚人了。

    這樣優秀的天賦，為何不是出自儒林內？他若是可以天天陪自己彈琴論道該有多好，這世上又有幾個可以算得上真正知己？

    單憑瀟湘水雲這一曲，顧九章便將其認定為同道之人。

    相同天賦的人才，孔府那位瘋子孔闕算一個，可是他實在是讓人難以啟齒。

    看向白石態度早已柔和的顧九章這時候突然開口到：“白掌門，還有一事忘了與你說。”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