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清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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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庭淵出城了。

    隻一簡樸的馬車,所到之處,便有大片的百姓跪下送行,大聲為這位“清廉宰相”伸冤。

    他們隻知道,右相因直言上諫被貶了官,卻也不敢說安國公主的不是,隻能講靶子投在左相身上。

    一時之間,北宮丞相的處境變得有些微妙。

    整個長安的人都在傳言,是左相設計害得沈庭淵被貶,也有幾位大臣上書,說若欲平複民憤,左丞相需受些罰,雖說是委屈了北宮一家,可為了大周安寧,隻得忍痛割舍。

    言之倒的確有理,可又有誰知道那幾個臣子的舉動是不是為了打壓北宮家。

    皇上也沒辦法,隻能下旨讓左丞相先“修養一陣”,擺明了就是暫時戴官軟禁。

    而這個時候,藺家要退婚。

    藺九霄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這種事的,無奈衡止和連城都站在夫渠那邊。

    一個是心疼妹妹,一個是處於謀慮。

    皇上跟前是藺將軍去請的罪,北宮家那邊是楓橋去退的婚。

    後來楓橋被阿檸拳打腳踢踹出了北宮家的門,他忍著了,一次也沒還手,甚至沒有動嘴。自始至終,北宮楠都沒出來看他一眼。

    兩家解除了婚約這事兒,滿城鬧得風風雨雨。北宮家就算是自此沒落了。

    不少紈絝子弟笑著歎氣說,可惜了北宮楠,好好的瀟灑日子說沒就沒了。

    也有人說,藺家倒是動作快,北宮家前腳出了事,他們後腳就摘清了,一點絲兒都不留。

    甚至還有人笑眯眯的對藺將軍道了“恭喜”。

    可傳說中該是“喜氣洋洋”的藺家,實則是一片沉重壓抑,像是彌漫了黑氣一般,死氣沉沉的。

    夫渠也沒有退了婚的輕鬆,反而臉上陰沉的厲害,像是蒙了一層霧。

    衡止在忙著給楓橋上藥,兩個人臉色也不好看。

    所有人都像提線木偶一般。麻木,麵無表情,心中不知所想,亂糟糟如一團麻。

    隻有連城一個人還是清醒的,沒像他們一樣腦子裏漿糊糊,他思緒順得很。

    這次很奇怪,去沅州的事情,是廖飛辰自己請命的,說是上一次去賑災之時便是他在跟著,這一次也能穩妥些。

    以前,連城從沒有懷疑過廖飛辰。這個算的上是他“叔父”的人,他一直頗為依靠。

    廖飛辰是自幼便跟著慎王的將士,一直將連城當做自己的侄兒一般,待他身為親切和藹。雖說這個“叔父”,連城甚至都沒見過幾次,卻一直覺得他甚為安穩可靠。

    他小時候,廖飛辰來看過他幾次,總是和藹的笑著,摸摸他的頭,問他最近又讀了什麽書,可對最近的戰事有什麽理解。

    有一回,廖飛辰給他帶了一些兵法之書和一些刀劍器具,還有一包涼糕。

    他自然是對那涼糕不感興趣的,被某個小姑娘扯著嗓子賴在他床上討走了。

    後來……後來怎麽了?

    他想起來了。後來那涼糕,藺芷蘅隻來得及吃了一塊兒,便被藺將軍叫去罰跪了,理由是“為女不知女德”,還有“辱了連城公子清譽”。

    都是什麽跟什麽啊。

    後來藺芷蘅跪著跪著,突然就兩眼一閉,咣當一聲栽倒了。

    藺將軍一下子急了眼,忙找了郎中一看,卻說是中了毒。

    藺家一直以為,是有人偷偷潛進了她的屋子,往桌子上的涼糕裏下了毒。

    為此,還將整個藺家的下人都排查了一番。

    可若是……那涼糕,本就是有毒的呢?

    若是廖飛辰,拿了那涼糕來,是為了取他性命的呢?

    陰差陽錯的被藺芷蘅吃了,又陰差陽錯的隻吃了一塊兒。

    虧得她沒事。

    他想了許久,還是道,“那就廖飛辰吧。”

    派他去,也算是……試探。

    藺家倒是沒想到,竟來了個不速之客。

    喻子年登門的時候,臉上也沒什麽好氣,一踏進來就麵無表情的行了個禮,便說要見見藺姑娘。

    藺姑娘,說的自然是夫渠。

    楓橋並不想讓他見,夫渠卻說倒是想同他談談。

    二人對坐飲茶的時候,倒是有些尷尬。

    夫渠淺淺一笑,“喻公子是來討公道的?”

    喻子年愣了愣,卻也不好意思直說“是”。

    夫渠又道,“你定是覺得我這個時候退婚,好不顧念情義,天理難容吧。”

    喻子年低了低頭,他倒是想說“是”,可依然不好意思。

    “他倒是三生有幸,得了你這樣……肯為他打抱不平的人。”

    喻子年捏了捏茶杯,終於抬了頭,“藺姑娘究竟為何要退婚?”

    “我和他退了婚,”夫渠笑了笑,“喻公子不是該高興麽?”

    “他整日消沉,我又何來喜悅之情?”

    “喻公子倒是性情中人,心有愛慕之意便能毫不掩飾。”

    喻子年皺了皺眉,“這同你沒關係。”

    “沒關係麽?”夫渠依然彎著唇,眼裏卻爬上了一絲濃濃的蕭瑟,“喻公子,我隻問你……若是我同他成婚了,你待如何?”

    喻子年看了她許久,才沉聲道:“他若見我便生厭,我自不能留在長安讓他心堵。”

    “那……若是他看你,並不生厭呢?”

    喻子年一笑,“那便是清風拂月,風過月時明朗一瞬,月遇風後清冷一生。”

    若是無甚可能,二人再次相見之時……於北宮楠而言,不過是瀟灑的夜風,途經明朗的月。那一瞬間,他可以做任何事,隻為給那縷風一絲光亮。

    而對他來說,便是巋然不動萬年寂寥的月,被輕輕拂過的風像紗一般撩撥著。

    自那之後,清冷一生。

    夫渠聽著這話,隻覺得苦澀的過分。

    “喻公子,阿楠他身邊能有你這樣的人……我便也就放心了。”

    喻子年的表情卻漸漸凝固了。

    “藺姑娘此話何意?”

    “若你是來求我收回退婚之言的,便恕不相送了。”

    喻子年閉了閉眼,“藺姑娘果然絕情。”

    “退婚這事已經決定了,沒有反悔的餘地,也沒有什麽……反悔的必要。”

    “既然如此——”喻子年起身,麵色冰冷的拱了拱手,“在下便不再叨擾。”

    “且慢,”夫渠也站了起來,劇烈的動作使她沒忍住咳了兩聲,“可否……和我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