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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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聽在丫鬟們耳裏,雖有些僥幸,卻也傷感的說不出話。

    聞者尚如此,言者又該是何樣的心情。

    “好了,快起來收拾著吧。”她不再看她們,轉過了身準備離去。

    “還有,”北宮檸背對著她們,聲音有些哽咽的吩咐道,“新房別置辦的太喜慶了,免得哥哥……免得他看了難受。”

    是啊,迎娶一個將死之人,若是置辦的太過喜慶,豈不是襯的心裏更悲涼。

    阿檸瞧著這屋子,卻是越看越難受,說不上來的壓抑。

    明明房間裏寬敞明亮的得很,卻總覺得哪裏有拂不淨的陰沉。

    她搖了搖頭,踏出了房門。

    看到北宮楠的時候,她還是不由的心裏一陣鈍痛,皺了皺眉,“哥哥還不用膳嗎?”

    “沒什麽胃口,吃不下去。”

    阿檸猶豫了半天,才開口道,“嫂嫂若是見了你這幅皮包骨頭的模樣,怕是會將紅妝都哭花的。哥哥還是多少吃些吧。”

    北宮楠卻沒有動手,隻是看著桌上的飯菜。

    “記得我還曾和楓橋打趣,說你從來都不敬重我這個哥哥。他便說,等夫渠過了門,就有嫂子調教你了,現在想來——”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她頓了一下,“阿檸向來都是敬重哥哥的,即便是嫂嫂不在了——”

    她突然停住了,因為哥哥的目光太過哀傷,仿佛含著無盡的蒼涼。

    對啊,她真是犯了傻了,都到現在了,哥哥難道真的在乎什麽敬不敬重嗎?

    隻是借著這個話,回憶著過往罷了。

    阿檸很心疼哥哥,心疼的厲害。

    雖說她之前總是和他打架,平時也愛吵吵鬧鬧。

    雖說她之前因為喻子年的事老是鄙視他,還覺得他像個變態。

    雖說因為夫渠代她跳了湖的時候,北宮對她發了很大的火氣,兩個人生了間隙。

    但所有的雖說,都抵不過一句血濃於水。

    她哥哥難過,她也難過。

    她也知道夫渠姐姐那麽好的人,不該是這樣的命……可又能如何?

    阿檸紅了紅眼眶,最終還是沒說一句話。

    既然安慰不了他,便給他一個清淨的地方吧。

    阿檸剛要離開,便見一個丫鬟鬼鬼祟祟的躲在樹後麵。

    她側頭看了看一臉絕望的哥哥,沒有出聲,靜靜的朝那棵樹走去。

    丫鬟見到她,剛要說話,便被她一根手指“噓”住了。

    阿檸又回頭看了一眼北宮楠,眼色淩厲的對那丫鬟小聲說,“別出聲。”

    “小姐,大事不好了。”

    阿檸皺了皺眉,“什麽大事不好了?”

    小丫鬟急的臉都皺在了一起,“我……我不知道該不該給少爺說。”

    “何事?”

    小丫鬟依然猶豫著,小臉皺的像包子,仿佛在做什麽重要抉擇。

    阿檸忽然就反應過來了,閉了眼,歎了口氣。

    “是不是喻子年來了?”

    眼下這個情景,除了喻子年,阿檸還真想不出別的什麽人了。

    小丫鬟如蒙大赦,滿眼亮光的點了點頭。

    又說,“那喻公子說必須要見咱們少爺,說見不到人他就不走,現在在大門口賴著呢!”

    阿檸撫了撫額頭,“這個時候,哥哥心裏都夠亂的了,他還來火上澆油!”

    說著,便瞪了一眼小丫鬟,“這事兒我去處理,先別告訴哥哥。”

    阿檸到了門口的時候,就見到喻子年一臉的憔悴相。

    見到阿檸,他別的什麽也不說,隻一句,“讓我見見他。”

    阿檸歎了口氣,“喻公子,現在我哥哥真的沒心情,我也——”

    喻子年打斷她,眼神堅定,“讓我見見他。”

    阿檸垂了垂眼簾,“你見他,要說什麽?”

    又抬起頭,目光直擊喻子年的雙眼,“你要質問他,為何退了婚又要娶親?”

    喻子年呆滯了一陣,喃喃道,不是。

    他隻是想來看看,他好不好。

    “你回去罷,”阿檸說,“別讓他更亂。”

    喻子年往庭院內望了望,仿佛望穿了雙眼。

    仿佛能看到一樹繁花下,搖著扇子嘴角上挑的翩翩少年。

    少頃,他還是苦笑一聲,轉頭離開了。

    清荷苑,屋子裏,一身紅衣的清瘦女子端坐在銅鏡前。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憔悴,那讓人心疼的模樣仿佛是一個隨時都會被人戳破的紙人兒。

    “芙蕖的臉色這樣差,怕是要用光了一整盒胭脂水粉才蓋得住。”她露出一個蒼白無力的笑容,讓藺芷蘅的心揪的生疼。她的妹妹,以前雖是身子弱,皮膚卻是細膩光滑的,而現在,那雙深深下陷的眼窩中,已沒有了當初的熠熠的神采。

    芷蘅一邊顫抖著手給妹妹瞄眉,一邊簌簌的落著淚珠。

    “姐姐若是再哭,芙蕖可就要頂著兩條黑黢黢的長蟲出嫁了。”

    芷蘅在心裏罵著自己沒用,在最後的關頭竟連這種小事都做不好。

    她本就不善於倒弄這些胭脂黛筆,虞美人本是要來幫忙的,卻被她拒絕了。

    自己的妹妹,怎麽說……她也要替她畫好峨眉,看著她出嫁。

    “長姐別自責了,芙蕖隻是想逗你笑一笑,你怎麽哭得更凶了呢,”她伸出瘦弱的似乎隻剩一層皮的手,輕輕撫上了姐姐的臉頰,為她擦去了那些滾滾而落的淚珠,“芙蕖隻是覺得可惜,這婚事辦的太倉促,竟來不及讓我自己縫嫁衣。但長姐的眼光也是極好的,這鳳冠霞帔的針線做的極為細密,鳳凰繡的也有靈氣,和我倒是很相配呢。”

    芷蘅深吸了一口氣,仰頭將淚水逼了回去,綻出一個明媚又苦澀的笑容道,“我妹妹本來就生的標致,身段也玲瓏,穿什麽不好看。”

    她低下頭看著妹妹的臉,卻發現芙蕖正凝視著門口。她也回了頭朝那個方向看去,便見到了兩眼無神的楓橋。

    他就一直站在門口看著兩個姐姐,猶豫了好一陣,甚至幾乎要想不起自己是要說什麽了。

    “怎麽,是吉時快到了麽?”最終還是芙蕖開了口,打破了屋子裏的沉默。

    楓橋回過了神,哽哽咽咽的說道,“二……姐,上花轎吧。”

    他的聲音已沙啞,完全不似前幾日那個朝氣蓬勃的活力少年。

    “好。”芙蕖彎彎眼,無力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