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七章終有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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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丘如意邊聽著邊點頭讚同丈夫的推斷,其實心裏卻不太認同。

    輔政大臣何等重要,當今聖上雖年少,卻也算是個明君,怎麽可能拿這種事兒戲。

    雖然丘如意認為安世誠是個優秀的人,卻也不得不承認,他的水平離著輔政大臣還差得著十萬八千裏。

    不過丘如意又一向信服安世誠,知道他說話向來有理有據,所以他所言也未必不是事實。

    如此一來,丘如意自己內心倒矛盾起來。

    況且這一天,她也著實過得不鬆快,又見安世誠好容易又恢複到平日的狀態,丘如意不敢多言,生怕再挑起丈夫的心事來,便不由打了一個大哈欠,道:“你說的固然有理,隻是這從軍的事情,也不是一時半會就必須要定下來的。依我看,夜已深,咱們還是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和父母商議了再說吧。”

    安世誠看著疲憊的妻子,心生愧疚,此時他也有些倦意,便點點頭,夫妻二人一起稍稍整理了一下書房,然後吹燈出門上鎖。

    門房裏兩個婆子見安世誠正一手提燈一手扶著丘如意走出來,她二人忙提了燈籠迎上去,主仆四人靜悄悄地回院安歇。

    安世誠心中已然有了決斷,倒是踏實了,一夜酣睡。

    丘如意知道丈夫的固執性子,生怕他執意從軍,她隻是這世間最普通不過的一個婦人,自然是極不希望丈夫從軍的,翻來覆去大半夜,方才朦朧睡去。

    第二日一早,用過飯菜,安世誠便請父親去了書房。

    盧國公夫人看著兒子重又容光煥發,對丘如意笑道:“沒想到你竟比母親還了解誠兒,知道他是個豁達的,倒是母親生生擔心了一天一夜,這才放下心呢。”

    丘如意起身笑道:“知子莫若母。母親豈會不了解他是個什麽性情,隻是因為關心太過,不免就亂了分寸。”

    若夫君真去了邊關,隻怕這府裏眾人就不是擔心一天一夜的事情那麽簡單了。

    丘如意暗歎一口氣。坐下身來。

    盧國公夫人看出丘如意的心不在焉,心生疑竇,問道:“你有心事?”

    丘如意忙笑著搖頭,盧國公夫人便自言自語道:“飯還沒吃完,誠兒就拉著他父親去了。也不知他忙的什麽。”

    丘如意想了想,到底沒有說出來。

    她現在一心希望公公能勸阻住丈夫,如果事情能成,她大可不必在這裏多嘴多舌,徒惹婆婆著急上火。

    這時正巧有管事有事進來向盧國公夫人討主意,盧國公夫人不便再問,丘如意趁機退下。

    丘如意回到院裏,雖然疲憊卻心中焦慮,躺也躺不住,坐也坐不下。隻在屋裏轉圈子。

    等了好半天,杏兒過來稟道:“國公爺已經離開書院了,臉上看著也沒什麽異樣_和平時一樣的威嚴。”

    丘如意讓杏兒下去,心中暗喜:既然公公麵色如常,可見必是勸住丈夫了。

    可丘如意一轉身,又想到公公的一生經曆頗為曲折,從拘禁的罪人到尊貴的國公爺,曆經多少事情,又到這把年紀,心中豈會沒一點城府。早就喜怒不形於色,偏自己不自量力,還企圖自他臉上瞧出事態的發展。

    丘如意想到這裏,心中沒了主意。她倒是極想去書院問個究竟,卻又覺得不妥。

    就在丘如意左右為難之際,便聽外麵婆子道:“公子爺回來了。”

    丘如意頓時振奮起來,急忙走到門前打開門簾,安世誠恰好也走了過來。

    丘如意等安世誠走進房來,穩一穩心神。問道:“父親和你說什麽了?是不是也不同意你去從軍?父母在,不遠遊,你一向最為孝順,還是聽父親一言吧。”

    安世誠笑道:“我擔心你在這裏悶壞了,所以父親一走,便趕著回來了,聽你方才這些話,看來為夫倒是做對了。”

    丘如意嘟囔道:“你若真在意我,那就不要去邊關。”

    安世誠憐愛地看了妻子一眼,搖頭道:“這件事恐怕由不得為夫作主。”

    丘如意吃了一驚:“莫非父親也主張你棄文從戎?”

    安世誠點頭,丘如意知勢不可挽回,歎道:“既然上麵不願授你文官,難道還願意給你做個武官,動蕩時期,武官可比文官的作用大的多,隻怕越發不可能了。”

    安世誠笑道:“一個在邊關的低等武官,怕也指望不上他能做什麽。”

    見丘如意麵帶不快,安世誠便上前陪笑道:“並不是為夫非要棄文從武,而是情勢如此。安氏子弟豈會隻授文官?過不幾日,朝廷定會選一些安氏子弟入軍為低等將官曆練的。皇上隻怕……至少太後娘娘她已經加緊行動了,隻怕皇位更替也就這幾年,那時我們這些年輕的安氏子弟無論文武皆羽翼未豐,不足為患。”

    丘如意腦中思量一回,道:“你既然如此說,不如咱們作個約定,若是朝廷真派你去邊關,皇命難為,我也不攔著你,若朝廷派去邊關的人沒有你,那你暫時也不用想出仕的事情了,就再出外遊學,等朝中局勢穩了再圖謀吧。”

    安世誠點頭笑道:“好,就依如意所言。”

    不過安世誠命中怕是注定要去邊關了,因為劉太後此時正和長興帝商談派安世誠去邊關任職一事。

    劉太後一開口,長興帝就知道母親心裏打的什麽主意,不由冷笑道:“兒子還不知能活多少時日,現在派他出去,若兒子有個好歹,他卻遠在天邊,京城內外隻怕會生異動,又是一場浩劫。這個主意不妥。”

    劉太後知兒子懷疑,忙道:“太醫院的人說你的病情已有好轉,你休要說那不吉利的話,生生把母親的心往死裏捅。”

    長興帝見母親麵帶悲傷,不由心中一痛,歎道:“天命難違,兒子的身體自己心裏明白,還是早作打算的好。兒子的一切安排,也不過是希望兒子走後,母親的晚年能過得幸福些,還請母親幫著兒子實現這些謀劃吧。”

    劉太後冷笑:“你若不在了,母親還有何幸福可言。你現在最要緊的是調養好自己的身體,而不是籌劃些有的沒的。”

    長興帝閉目不語,良久,勸母親道:“兒子自會配合太醫保養身體的,隻是凡事也得防著萬一,若兒子康複,萬事皆休,可萬一上天強要了兒子去……倒不如留一條可進可退之路,也好讓兒子自從安心養病。”

    劉太後此時也從悲憤中冷靜下來,強笑道:“我兒說的不錯,母親本也是這個意思,隻是方才被你一番話激得撕心裂肺,隻顧得傷心,倒忘了說給你聽了。”

    長興帝聞言看向母親,劉太後解釋道:“安氏子弟皆授了官,獨無有他,這朝野上下,未免不會猜到你的心思,朝中自此不會太平了。若將來你龍體康複,卻置安世誠於何地位?將來你有了子嗣,越發複雜起來,那有心人未必不會借機生事。所以,母親想著這次授予武官時,也一並給他派個武職,一來,可讓人去疑,二來也可借此曆練他一番,若是將來你真有個萬一,他也能獨擋一麵了,你也能放心……”

    劉太後的話,倒是能自圓其說,長興帝淡然笑道:“母親自然萬事周全,兒子也無話可說了,就依母親之言吧。”

    劉太後又欲與兒子商議把安世誠派於何處,長興帝早就灰了心,意興闌珊道:“母親隻管拿主意就是了,兒子再無二話的。”

    果然沒過幾日,朝廷又為餘下幾位無官職的安氏子弟頒下武官任書,這次安世誠自然名列其中。

    丘如意聽聞消息後,呆愣半天,卻也無計可施,隻得和婆婆一起為丈夫打點外出的大大小小的事體,且又恐別人笑她離不開男人,白日裏少不得強作歡顏,夜裏則時時提點丈夫要如何照顧好他自己。

    安世誠自做不成文官後,便知武將是自己唯一的出路了,且男子漢大丈夫不能總沉溺於美人懷中,還是該出去建一番事業的,所以接到任書後,倒也算順心遂意。

    隻是他到底年輕,成親又不過才一年,與妻子正是蜜裏調油般地恩愛,心中難免有點不舍,如今又見妻子這般,心中越發地柔軟成一團,幾乎夜夜粘在妻子身邊。

    分離的日子終久是到了。安世誠拜別父母,又叮囑弟弟不要落下功課,然後看向妻子時,因彼此囑托的話,早就說了一遍又一遍,此時二人默默相對,竟無話可說,就那麽靜靜地相互看著對方。

    良久,盧國公出聲道:“罷了,時辰不早了,你還是早點趕路吧,免得錯過宿頭。咱們都不是三歲小兒,各自照顧好自己,別讓他人牽腸掛肚就是了。”

    安世誠隻得又拜了拜父母轉身離去。

    丘如意強忍不舍,勉強控製自己不落淚,然後攙扶著婆婆上車,一路上打點話語勸說婆婆開懷。

    一回到府裏,盧國公夫人一來心中難受,再則也體諒丘如意此時的心情,便命丘如意自回院裏休息去了。

    丘如意回到房中,明明安世誠平日裏也極少回內院,但此時明顯感覺到房中冷寂不少,丘如意忍不住趴在床上痛痛快快哭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