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六章 推斷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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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氏百年世家,以詩書傳家,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眼中見不得地位低下的軍戶,不然前朝覆滅,大楚建立,丘氏也不會直接敗落下來。
丘如意雖然沒有趕上丘氏最鼎盛的時期,但就丘氏目前來說,還是耕讀傳家的書香門第,丘如意受此影響,骨子裏多少還是瞧不太上武將出身。
當然,丘如意這次生氣,並不是因為丈夫不上進轉文從武,畢竟她母親出身商家,比軍戶更加不如。
她氣得是她一向崇敬的丈夫竟然連這麽一個小小的打擊都承受不起,輕易丟掉他十數年的信念,如兒戲一般地選擇從戎,行事這般浮躁,怎不令她心中升起怒火來。
安世誠沒想到丘如意會發這麽大的火,忙笑道:“大晚上的發的什麽火,棄文從戎,真這麽讓你不能接受?為夫可記得,你從前可是因為為夫小看了武將之家,長篇大論地教訓了為夫一番呢。”
安世誠不說則已,這一說,越發捅了馬蜂窩了, 隻見丘如意指著安世誠叫道:“好你個安世誠,我從前怎麽沒看來你是這樣一個奸詐的人:倒學會拿我從前的話來堵我的嘴了,讓我不能說話。好,你隻管去從軍,我絕不攔著,我若說話不算數,我丘如意以後就跟著你姓了。”
安世誠心中好笑,妻子嫁進盧國公府,便是安丘氏,自然是跟著自己姓了。
安世誠不欲話題被妻子帶到天涯海角,忙陪笑道:“是為夫說錯了話。罷了,為夫倒是忽略了,你本是書香官宦世家的小姐,而我則是公府貴公子,這冷不丁要去做個武夫,你心裏不痛快,倒也不足為奇。”
丘如意明白,爭吵於事無補,又深悔今日不該怕貿然開勸傷了丈夫的自尊。而任由丈夫在這裏胡思亂想,結果他就做出這麽個草率決定來。
當下丘如意少不得忍下火氣,耐著性子說道:“我知道,以夫君的才學。在大楚青年才俊中,便不是數一數二,也是名列前茅的,隻是因為出身安氏,不能前去應試。不然中了前三名也是極容易的事情。偏皇上在這次授官安氏宗族子弟中,除卻一些浪蕩紈絝子弟,隻要進過學的,俱封了個小官做,所以夫君心中不快,倒是情理中的事情。隻是你不該貿貿然然地生出這麽個壞主意來。”
安世誠不語,含笑看著妻子。
丘如意又道:“當今聖上早前就明了夫君的真才實學,他又是名君,自然不會白放著你這樣的人才,將來必會重用。可偏偏這次授官卻沒有你。我犯上胡亂猜測一回:並不是他忘了夫君,更不是要打壓夫君,而是他有更重要的職務交給夫君,這次沒有一並公示出來,一來,是時機不對,二來,說不定也是他對夫君的一次考驗。如果夫君一時情急,迷糊之下棄文從戎,不隻令聖上失望。更是令夫君明珠暗投:你一個滿口之乎才也、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跑到邊關殺敵,明明可在朝中安邦定國,如今卻隻做個武夫,簡直是暴殄天物。”
丘如意詞不達意地勸說一大通。卻見丈夫隻是笑嘻嘻看著自己,氣勢不由減了下來,弱弱說道:“我方才說的那一大通話,你可得好好領會,隻管看著人笑,到底是個什麽意思嘛。”
安世誠輕撫妻子的手臂。笑歎道:“為夫不知,原來為夫在如意眼中竟是如此的出類拔萃。”
丘如意打掉丈夫的手,輕斥道:“你手老實點,說正經事呢。”
安世誠收回手,臉上笑容收斂,正色道:“為夫苦惱一下午,直到夜裏才想通的事情,原來如意竟早已想通,如意的這份聰穎明智,為夫實在是差的遠了。”
丘如意頓時尷尬起來,虛虛笑了笑。
她真不知道自己想通了什麽,其實方才她的一番勸說,也不過是為了給丈夫鼓勁,自然一直往丈夫臉上貼金,什麽話好就說什麽。
她一向知道自己脾氣不好,為此未嫁前和安世誠吵翻過多次,然自嫁入盧國公府後,不管出於什麽目的,丈夫對自己真的是沒話說,時時處處遷就著自己。
她自然感他這份情,所以今日見他如此,生怕他一著不慎被打擊了自信,就此頹廢沉淪下去,當然,也不能說她故意揀好的誇他讚他,而是她真的認為丈夫除了有些迂腐古板,其他方麵都好。
就在丘如意不知該如何再開口相勸時,安世誠看了著窗外,見那兩個婆子正在門房前站著說話,這才轉頭看著妻子輕聲說道:“你說的不錯,皇上確實要委任我更重要的職務……”
丘如意驚喜道:“我就說聖上忘了給誰授官也不能忘了夫君,不知聖上準備委派夫君何職?”
安世誠搖頭笑道:“你還是這樣急性子,為夫的話還沒說完,你那邊就一疊的問題提了出來。還是前段時間為夫在家閑極,欲與皇上討件差事,不想那時皇上正龍體不適,雖沒有召見為夫,卻也譴了心腹太監,勸道‘不必急,將來自有重任相托’。”
丘如意笑道:“既然如此,夫君今天為何滿腹的心事?聖上金口玉言,定不會食言的,夫君隻管在家耐心等待就是了。”
安世誠聞言,不由長歎一口,又皺了眉道:“不是為夫多疑,我總感覺這段時日發生的事情有些蹺蹊,卻又說不出到底哪裏不妥當,故我今天在房中細細梳理了一遍。”
丘如意道:“你發現這其中有問題?”
安世誠點頭:“皇上和太後娘娘之間似乎出現了分歧,現在太後娘娘正在逐步打壓皇室宗親,而皇上卻一直是有意抬舉安氏宗室的,如今看來皇上掌控能力漸弱,隻是不知是皇上另有打算,還是已經力不從心了。”
丘如意憂愁道:“我不懂朝政之事,不過他們既然是親母子,即便是偶爾有些分歧,最終還是利益一致的,這麽說來,皇上對你的許諾,有可以會落空。”
安世誠卻歎道:“如若真是那樣,我倒是巴不得呢。怕隻怕……”
見安世誠硬硬將到嘴的話又咽了下去,丘如意惱道:“你總嫌我性子急好插嘴亂問,你倒是一句話說完呢,吞吞吐吐地,總讓人在後麵催。”
安世誠伸手撫在丘如意的肩上,附在丘如意耳邊道:“皇上龍體一向孱弱,隻怕他時日不多了。”
丘如意嚇了一跳,忙悄聲道:“你胡說些什麽,你從哪裏推斷出來的。”
安世誠撤開一點,道:“若要細細給你講如何推斷出來的,怕是到天亮也講不完,我也是理了一天才推斷這個結論。”
丘如意走到窗前往四下看了一圈,又轉到丈夫跟前,低聲道:“這樣說來,你的官職怕真是無望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每每天子更替,鮮有順暢的,不知得生出多少事情來呢,你就在家做個富貴散人倒也不錯,可不許再胡亂生什麽打算出來。”
安世誠搖頭苦笑道:“我就怕他不死心,若在這個當口委給我重任,吉凶不可測啊。”
丘如意湊到丈夫耳邊悄笑道:“難道會讓你接他的位子不成?說來總覺得是白日做夢。”
安世誠借機伸手摟住丘如意,道:“當然是白日做夢。即便他願意,他母親也不會同意的。說起來,這位也是個不讓須眉的巾幗, 這些年順風順水,怎麽會舍得手中的權勢,必會立個年幼皇帝,以便掌控。”
丘如意奇道:“既然如此,你來擔心什麽。她既然打壓眾宗室,自然不會任你做重臣,聽你這意思,倒也不是非要做個官不可,那怎麽還要棄文從戎跑到邊關去?”
安世誠歎道:“別看他年紀小不大聽政,卻是一個極有主意有抱負,所以他既然說委我重任,怕不是說改就改了的。可是任我苦想一天,也想不通他到底想給我一個什麽官當。雖然世人都說我有才華,可我卻沒有做過一天的官,這個重任,也不知怎麽個‘重’法。”
丘如意靠在安世誠的肩膀上,低聲道:“你這話也隻蒙一下別人。你必是推斷出了點東西,不然也不必要去邊關躲著了。快說來聽聽,咱們是一家人,若是猜對了,我暗讚你的同時,也能心裏有個數,若是不中,隻是夫妻閑話,難道我還會笑話你不成。”
安世誠想一想,道:“我有自知之名,不說不夠資格做輔政大臣,就連尋常的官都是一抹黑。但就怕被他以皇室宗親以及同出太祖孝德皇後一脈為由,將來硬讓人拱了我上去,既讓我保全輔佐小皇帝,又讓我必保太後娘娘及劉氏宗族,我現在對為官之道一點也不通,到時必兩麵不落好,勞心費力倒也就罷了,隻怕會連累家人——前麵太後娘娘打壓丘氏,便是針對我來的,之後還不知如何,到後麵我再力保太後娘娘,新皇帝也定不容我。既然如此,倒不如先去邊關躲躲,既能保家人平安,自己也落個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