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九章 天子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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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進每天都在心裏假設,如果自己當初沒有寫那份奏折該多好,家裏人斷續享受榮華富貴事小,關鍵是能有個好良民身份。

    可是,他又常於內心深處感恩於先皇的知遇之恩,真的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先帝創下基業旁落,任由劉氏在那裏翻雲覆雨,可憐皇上,到了歲數不得成親,隻為了阻止他親政。

    方進鑽進了死牛角。每日在心裏都要糾結一番,一時認為自己做的對,可轉身看到妻子兒女整日勞累卻看不到未來,又自責當時自己考慮不周,如此反反複複,他簡直都快被自己逼瘋了。

    若不是白日裏做活時監管的嚴,在家裏又有妻子兒女看著,他早就受不住尋了死,一了百了。

    丘如意也曾聽安世誠提過此節,故今日方有此一說。

    如今看方芸的神情,丘如意也知道自己的話沒什麽說服力,絞盡腦汁地繼續勸道:“當今聖上是個明君,不過是因為年紀小身體也略弱了點,這才由著太後及劉氏一族掌管朝政。隻等明年春天,他身子好了,子嗣也有了,必能親政,也算遂了方大人的誌願,再給你家一個交待,便是不能讓方大人恢複原職,想來成為良民身份總是可以的。”

    方芸笑道:“你有心了。我會勸著父親的,人隻有活著才能有希望,死了便什麽也沒有了。”

    這時便聽外麵曾嬸咳嗽了聲,方芸看一眼外麵天色,告辭道:“時候不早了,我也該走了。你不用擔心,說來也是幸運,竟能被發配到這裏來,聽母親聽,我們初來時,永平郡公便多有照顧,雖明麵上不顯,我們卻是自知的。如今他雖不在北地,卻也沒受什麽委屈,總還能保有幾分尊嚴,想來這裏麵定有袁老將軍的照拂了,我如今也一並謝過。”

    丘如意拉著方芸的手,還欲相留,方芸推脫道:“你我如今已是雲泥之別,隻為了當麵謝過,才賤足踏貴地。已是不該,再多留,隻怕楊總旗也難做,還是各自去了的好。”

    丘如意隻得放她離去,卻又問道:“楊總旗……”

    無他,同病相憐而已。”方芸淡然地施一禮,便又兜了頭,隨曾嬸一徑去了。

    丘如意看著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歎息幾句,到底知她一家還算過得去,心裏倒著實輕鬆了許多。

    北地的冬天來的格外的早,也格外的冷。丘如意算是深刻了解了“滴水成冰”的意義,感覺在室外哈口氣,都能眼看著這口氣變成冰落在地上。

    丘如意向來以自己身子強壯為傲,此時卻也逞不得能,幸好炭火備得足,丘如意每天在屋裏將炭燒得旺旺的,如無必要絕不出門,出門便要裹成個粽子一般。

    丘如意想起那日方芸身上破舊的衣裳,便不由地擔心起她來。

    隻是,她不好直接派人送東西過去,方家到底是帶罪之身,安世誠也非普通軍官,身後有個國公府和北平侯府,做事便要格外的注意。

    幸好這日,讓她尋著個機會,叫了曾嬸過來,曾嬸既然伺候得了楊懷青又曾帶著方芸過來,想來還是能信得過的。

    曾嬸看著麵前擺著的布匹,顯見得是精心挑揀過的,不打眼卻又實實在在是保暖耐寒的好布匹,歎口氣道:“安夫人的好意,奴婢替方家姐兒心領了。隻是這布,奴婢們卻是用不得的,方家更是不能用,這於她於您都好。”

    丘如意黯然,曾嬸便笑著安慰道:“安夫人不必擔心,這裏的軍爺們都心腸好,奴婢們雖穿不得好衣服,這裏自有定例,倒也不會挨凍的。”

    衣服布匹雖然送不出去,倒是和曾嬸有了些接觸,次數多了,也能說幾句話打發時間。

    原來這曾嬸原本是楊懷青妹妹的奶娘,當年楊家獲罪,楊懷青的父親被斬殺,其餘人等皆被打入賤籍,男充軍,女發賣。

    曾嬸被賣多次,輾轉來到北地,竟遇著了楊懷青,“隻可憐了我家小姐,也不在如今流落在哪裏,又過得什麽樣的日子。”

    曾嬸泣不成聲,丘如意也有點明白楊懷青對方芸及紅帳子裏的姑娘的“憐香惜玉”,許是基於同病相憐,也未必沒有想著,他這裏做好事,妹妹那邊也能得個如他這樣的人護著,免得墜入泥悼裏。

    幸好,曾嬸也知分寸,一時又擦了淚向丘如意請罪,又打點些有趣的話兒哄著丘如意開心。

    這天下午安世誠竟難得回來了。

    他離家也差不多一個多月了,丘如意便將一切皆放下,隻專心陪著安世誠。

    安世誠這一住倒是足足有十來天,夫妻二人每日也不出門,隻圍著火爐,安世誠看書,丘如意在旁做針線,間或調笑幾句,其樂融融。

    不想,臨近臘月,安世誠卻又要走了,而且這個年是不回來的。

    安世誠想送丘如意回謂城。

    丘如意賭氣道:“我孤零零一個人回去做什麽。劉娟夫妻團圓,我杵在那裏算什麽,倒不如還在這裏,反正那幾位太太也是一個人過年,倒還有話說。”

    安世誠歎口氣。早前他就解釋了原因:“那是新從北荻收過來的,一切都得重建,且又是極緊要處,就如尋常人家的門戶,兩扇門是有了,卻沒有院牆,如何防得了小人。上頭下了命令:必得在明年春天修好,不然明年若是北荻有個風吹草動,那裏便是弱點。現在天寒地凍的,越發艱難,苦役及士兵們受著非人的折磨,我們身為官身,更該以身作責,就不能回來過年了。”

    丘如意也知軍令如山,發泄一通後,仍得帶著笑臉送安世誠離去。

    過年時,安世誠等人果然沒有回來,丘如意淒淒慘慘地自己過了一個年,幸好元宵節過後,安世城就回來了。

    原來今年冬天格外冷,過完年,便一連幾天都下著鵝毛大雪,實在沒法幹活,上頭隻得同意大家撒回。

    沒出正月便還是年,丘如意終於有了過年的好心情,每天從睡夢裏笑醒。

    見她夫妻二人隻管膩在一起,範媽和吳媽也是喜上眉梢,前次安世誠在家正趕上丘如意小日子,如今倒是個好時候。

    如此幾日後,雪終於停了,太陽重新普照大地。

    丘如意一早起來便看見陽光燦爛,心中雀躍,也顧不得冷,拉著安世城走到院裏。

    這時,外麵金鍾響起,安世誠和丘如意便定住了身子。

    一下,一下,如敲在人的心上,整整二十七下!

    天子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