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很久”到底是有多久，他沒有多說。
    葉子卿眨了眨眼。
    易諶小心地為她戴上帽子，葉子卿乖乖地一動不動任由他戴。
    而後少年動作利落地將帽子扣在自己頭上，熟練地扣鎖，長腿抬起一橫，便坐在了車上，示意葉子卿扶著他肩膀上來。
    葉子卿正要上去的時候，他眸光微動，落在她身上，倏然道：“等等。”
    她動作頓住，不明所以地抬眸看他。
    易諶將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遞到她麵前，沉聲說：“晚上坐車會有點冷，把外套披著擋風。”
    葉子卿眼珠子一轉，眉眼彎了彎，笑容狡黠地對他說：“我不，我想要穿著。”
    不遠處的路燈明亮，照耀在她眼底，格外奪目。
    即便心知她在故意戲弄，但少年麵上看不出半分不耐煩，淡笑著點頭，回答：“那就穿著。”
    葉子卿眨了眨眼，不依不饒道：“可是我想讓你幫我穿上呀。”
    易諶點頭，神態極盡縱容，道：“好，我幫你穿。”
    咦，大魔王怎麽變得這麽好說話了？
    葉子卿心中暗暗稱奇，葡萄似的杏瞳轉呀轉，又咧嘴，十分欠揍地說：“我又改變主意了，我覺得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比較好，所以這點小事兒還是不勞煩你了。”
    易諶對上她含笑的眉眼，毫不猶豫地說：“不勞煩。”
    葉子卿小嘴一撇，還要繼續說：“我……”
    然而易諶麵色微斂，徑自將女孩環了過來。
    葉子卿沒料到他會突然動手，毫無防備地被他帶著走了幾步，靠在少年身側。
    在她發愣的功夫，易諶已經動作利落地將外套披在她身上，並且讓她伸手把袖子套進去。
    葉子卿仰頭看著他，沒動。
    少女濕漉漉的黑瞳一眨不眨注視著他的時候，總讓人覺得這是一雙出生不久的小幼崽的眼睛，情不自禁便心生漣漪。
    易諶喉間動了動，抬手把她隨意垂在身側的手套進了外套的袖子裏，而後手掌落在她毛茸茸的腦袋上，揉了揉。
    少女發質柔軟，揉起來手感極好。
    幾乎叫人愛不釋手了。
    易諶目光從她頭頂緩緩下移，順著她精致的眉眼落到她小巧挺翹的鼻尖上，最後停在女孩櫻粉的唇瓣上。
    他黑黝黝的眸子不易察覺地暗了暗，半晌，才移開目光，收回手。
    葉子卿反應過來自己居然被他幫著穿了衣服，不經意間對上少年隱忍克製的目光，耳根子微熱，莫名有點羞=恥丟臉的感覺，不太高興地鼓了鼓嘴巴，脆生生道：“我不是說了我自己可以穿的嘛？”
    這話雖是責怪，但上揚拉長的尾音，怎麽聽都更像是在撒嬌。
    話剛說出口，連葉子卿都聽出自己語調不對勁兒了，更何況是敏銳如易諶？
    她從鼻腔裏哼了一聲，作勢要把身上沾染著少年清冷煙草氣息的外套脫掉。
    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按在她手背上，阻止了她的動作。
    葉子卿抬眸。
    刷——
    不遠處那路燈不知為何，倏然間熄滅了。
    這盞路燈熄滅之後，這附近一片便陷入了黑漆漆的安靜中。
    頭頂的月不知何時藏在了濃雲之後，於是便連月色也不曾投照下來。
    葉子卿聽到少年微啞低沉的嗓音，仿佛近在耳畔一般，對她說：“乖，別凍著。”
    她感覺耳朵微微發麻，後來還想好了一連串可以找易諶茬的主意，可在聽到他這句話之後，倏然之間腦袋一片空白，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葉子卿迷迷糊糊地聽著易諶的話上了車。
    這是葉子卿第一次坐電動車。
    本以為按易諶雷厲風行的性子，車子開動之後怕是會把車速提得很高。
    但事實上，少年把車開得很穩。
    風都被他擋住了，幾乎沒有吹到葉子卿身上。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
    車子駛過絢爛流轉的霓虹燈，夜風呼嘯著從耳畔飛馳。
    葉子卿心情無端平靜了下來。
    門衛遠遠看到一輛電動車開過來的時候，眉心一跳，下意識起身阻攔。
    卻在看清車後少女的麵容之後，愣了一下。
    葉子卿笑眯眯地朝門衛大叔打了個招呼，讓車子開了進去。
    這輛價值幾千元的電動車，緩緩駛入了這棟千萬豪華別墅林立的富人區。
    車子在葉子卿家停了下來。
    待車停穩之後，葉子卿隔著頭盔對麵前的人說了句：“我到家啦。”
    說著，雙手落在自己頭盔左右兩側，作勢要把頭盔摘下來。
    但她第一次戴頭盔，自然也是第一次摘頭盔，完全沒有半點經驗。
    於是她努力地動了半晌，頭盔依舊屹然不動地扣在她頭上。
    葉子卿感覺自己的腦袋都開始冒汗了。
    如果不是怕這一巴掌下去，開花的不是頭盔而是她脆弱的小腦袋瓜，恐怕她現在已經暴躁地動手了。
    易諶將車停穩，低頭看著女孩手忙腳亂地摘頭盔的模樣，沒忍住，輕笑出聲。
    電動車停靠的時候車身微微傾斜，葉子卿眼前看不真切，一時不察，坐在車上也跟著傾斜了身子。
    她的注意力全專注在頭盔上，不知道易諶下了車，車子傾斜，她以為是車子要倒了，心慌意亂地，下意識伸出雙手在半空中胡亂地抓著什麽，喊著易諶的名字：“易諶！”
    幾乎是在她話音剛落的瞬間，一雙修長有力的手，牢牢牽住了她無措的雙手。
    少年聲音沉穩，莫名安定人心：“我在。”
    葉子卿的心落了地。
    易諶細致地幫她把頭盔摘了下來。
    終於呼吸到了新鮮空氣，葉子卿感覺整個人都像是重新活了過來似的。
    在鬆了一口氣後，葉子卿目光落在他手上那個頭盔上，撇撇嘴，抬手拍了拍它，不悅道：“這是什麽破頭盔呀，居然針對我！”
    易諶莞爾揚眉，卻沒反駁她的控訴，反而附和著點頭，說：“對，真是個破頭盔！下次我換一個更好看的！”
    少年掐著那把清冷如泉的嗓子，說著腔調起伏錯落的話，簡直讓葉子卿大開眼界。
    她鮮少看到易諶拋去身上那副老成穩重的擔子，做出這麽幼稚舉動的模樣。
    葉子卿眨巴眨巴眼睛，憋著笑，故作不屑道：“我下次才不要坐你的車，也不要戴頭盔了！”
    易諶唇邊勾起淺淡弧度，自顧自道：“下次教你騎。”
    葉子卿露出錯愕的表情，想也不想地拒絕，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我為什麽要學這個？我才不要！”
    噗。
    易諶沒忍住，又笑了。
    葉子卿納悶地看了他一眼。
    是她的錯覺麽？
    大魔王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愛笑了？
    葉子卿沒忍住，問他：“你今天心情很好嘛？”
    “嗯。”
    他沒隱瞞，眉梢尚有未來得及褪去的笑意，目光定定落在葉子卿臉上。
    葉子卿眼珠子一轉，心頭微動，心中念頭剛剛浮現，便已脫口而出。
    “是因為我嗎？”
    聞言，在她腦海中的小白忍不住捂著臉，吐槽：
    【宿主，你——】
    好自戀。
    葉子卿似笑非笑地打斷了他：“嗯？你想說什麽？”
    小白遲疑了一下，硬著頭皮，換了個措辭，說：
    【嗯——你好直接！】
    聽到她不加掩飾地說出心中的猜測，易諶也是一愣。
    然而也僅僅是愣了片刻，他便反應過來，看著麵前少女那一副恨不得立即捂臉遁走的懊惱神色，易諶心尖像被什麽東西戳了一下，指尖摩挲須臾，才忍住伸手去勾她小巧下巴的衝動，坦然地承認道：“是。”
    “………………”
    與此同時，小白的聲音不合時宜地從腦海中響起：
    【宿主，你心跳聲好快，體溫也……】
    葉子卿暗暗磨牙，嗬止：“你閉嘴！”
    易諶隨手將從葉子卿頭上摘下來的粉色頭盔放好，又迅速地將自己頭上的頭盔摘下，擱在手邊，像抱著一個籃球似的拿著。
    柔和光暈下，少年少女相對而立，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也互相依偎著，看起來親密無間。
    葉子卿目光落在那對兒影子上一瞬，餘光掃了眼他垂在身側的手臂，忽然笑眯眯道：“既然你這麽高興，那我送你一件禮物吧。”
    禮物？
    易諶好奇地挑了下眉。
    葉子卿斂眸，朝他手掌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說：“把手伸出來。”
    少年當機立斷地把手上的頭盔往車上一擱，乖乖地抬起自己的雙手，擺出一副任由對方給自己上手銬的姿勢。
    葉子卿嫌棄地搖搖頭，雙手插在身上易諶外套的口袋裏，目光在他左右手轉了一圈兒，決定道：“唔，左手吧。”
    易諶便把左手收了回去。
    抬眸的瞬間，隻見麵前的少女如同變戲法一般，從他的外套口袋裏掏出了一個紅色的手繩。
    而後在他怔楞的目光中，把手繩戴在了他左手手腕上。
    似乎意識到什麽，易諶瞳孔顫了顫。
    對上少年灼灼注視，葉子卿難得有些不自在，微偏了偏頭，躲開他的目光，撓了撓頭，擺出隨意的姿態，說：“她們都在編，我閑著沒事幹，也編了一條。”
    高二的時候，不知道是誰先起的頭，校園裏突然掀起一股編手繩的潮流。
    就是那種，用紅繩和球珠編織出來的，寓意永遠在一起的手鏈，又被稱為愛之鏈。
    葉子卿原本對這件事不感興趣。
    但周衡正言卻出乎意料地對這種小女生流行的東西起了興趣，買了一大把紅繩，嚷嚷著說要給他們學霸交流群的成員一人編一條，還以群主的身份命令其他人也和她一樣，大家都給群員一人編一條，寓意他們幾個人會永遠在一起，友誼天長地久。
    郭梓和呂金鉑對於這麽娘們兒的行為十分不情願，而司桁也對此嗤之以鼻，周衡正言強求無果，因此到了最後，隻能轉頭找葉子卿。
    周衡正言握著她的手，可憐兮兮地說：“小葉子，你是愛我的對不對？”
    “……”
    要編那麽多條嗎？
    葉子卿為難地看了其他人一眼。
    見狀，周衡正言連忙說：“你不用給他們編，隻要給我編一條就好了！”
    她嘴角一咧，笑著說：“我也給你編一條！”
    葉子卿無奈，隻好答應了。
    一條編好後，周衡正言笑嗬嗬地戴在了手上，到處炫耀去了。
    至於剩下的那把紅繩？
    ——就直接塞給她了。
    葉子卿發現還挺簡單的，於是又編了兩條和周衡正言那條不太一樣的。
    一條在她自己的右手戴著，另一條——
    現在就在易諶手上。
    葉子卿回過神來。
    麵前少年低垂著眸，即便在極力隱忍，然而眼角眉梢的喜色卻根本克製不住。
    他唇角不自覺地上揚起來，看著白皙手腕上那一抹紅，問她：“怎麽想到送我這個？”
    葉子卿眨了眨眼，如實說：“當時隻是想著，別的男生都有手繩收，所以我同桌也該有一條，”停頓了一下，她眼角耷拉了一下，有一瞬間流露出了低落的表情，悶悶地說：“雖然他不在。”
    易諶五指輕輕收緊。
    片刻後，葉子卿掀起眼皮，杏瞳亮晶晶的，說：“不過等我編好了，你還是沒有出現，我就想，正好，省事兒了呢，把它作為你十七歲的生日禮物好啦。”
    少年緊抿著薄唇，顯然意識到了她接下來要說什麽。
    過不起來，葉子卿的活躍隻維持了短暫的幾秒鍾，轉瞬即逝。
    她扁著嘴，小聲嘀咕：“但是一直到你十八歲生日過去了，我的手繩還是沒送出去。”
    易諶垂眸看著情緒不高的女孩，隻覺心中又滿又漲，從未體會過的滿足滋味在四肢百骸流竄著。
    他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左手手腕上。
    於他而言，這不僅僅是一條手繩。
    這是一份他從前從未接收過的心意。
    是惦記。
    少年喉間滾動不止，神色動容，呐呐數次啟唇，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半晌，大約是調整好了情緒，才聽到他啞聲說：“現在……我收到了。”
    葉子卿抬起頭。
    少年鄭重地看著她，說道：“我很喜歡，很高興。”
    葉子卿眨了眨眼。
    易諶微笑道：“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