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眼裏，易諶的目的，不過是嚇唬嚇唬葉子卿這個不聽話的女人，讓她清楚地意識到誰的身邊才是值得依靠的港灣。
    於是她將計就計，在易諶確定事情不會出現差錯之後，來了一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她設法將被動過手腳的槍，換回了沒有問題、能夠正常使用的槍支。
    直接造成了葉子卿的死亡。
    讓葉子卿誤以為自己是炮灰女配。
    然而事實上，葉子卿從頭到尾，都是當之無愧的女主角。
    可惜世界的光環似乎格外偏愛易諶一些，並沒有保護好女主角。
    葉子卿真的死了。
    殷秋本以為，隻要她殺死了女主角，那麽原本加注在易諶身上“男主角隻會愛上女主角”的設定就會隨之消失了。
    但是並沒有。
    易諶不但對葉子卿念念不忘，為她瘋魔，還發現了事情的端倪，知道了在背後偷偷動手腳的人是殷秋。
    殷秋本以為自己是天命之女，她在看小說時，為男主角所不平，覺得葉子卿這樣除了撒嬌裝可愛和男主角發脾氣阻撓他的事業發展影響他的心情之外，一無是處。
    所以她以為自己之所以能穿書，是因為她其實才是女主角，上天派她來拯救男主角，改變他悲慘的命運，幫助他掙脫人為設定的隻能愛上女主角的設定，最後與男主角攜手走向理所當然的完美大結局。
    可是殷秋死在了自己最愛的小說男主角手裏。
    ——在經曆過種種她做夢也不想想到的折磨之後。
    葉子卿沉默了很久，久到小白如果不是清晰感受到她的心理波動，都要懷疑她已經睡著了。小白惴惴不安地感受著她複雜的心情，等待著她說話。
    女孩聲音很輕，微微有些啞。
    黑漆漆的房間空無一人，唯有窗外月色可以窺見她眼角的淚珠。
    葉子卿感覺自己眼眶不受控製變得熱熱的，心髒像是被人從手中猛地拋上天空，又猛地下墜，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易諶明明埋伏了那麽多人，可以在頃刻之間擊斃他們，救下我的。”
    小白愣住了。
    它沒想到，自己讓葉子卿親眼看著在她身死之後易諶為她做的事情，等到的是這樣的回應。
    葉子卿抬眼望著它，像是在問它，又像是在透過它，和某個人對話。
    “為什麽，他沒有這麽做？”
    “為什麽，他當時要讓那個人開槍？”
    小白啞口無言。
    葉子卿卻啟唇，緩緩勾起一抹無聲的冷笑。
    她聲音依舊輕飄飄的，聽起來很空靈：“在我死之後做這些有什麽意思？我可以理解為，這是為了成全他黑化偏執的設定嗎？”
    小白瘋狂地搖晃著它的腦袋。
    葉子卿視而不見，如同喃喃自語一般，說道：“在這本小說的設定裏，我到底算什麽？”
    她不明白。
    自相處以來，小白從來沒有在葉子卿臉上看到過這樣自嘲和卑微迷惘的神情。
    它沒來由地慌了一下，擔憂是由於自己的失誤而讓葉子卿情緒崩潰，讓本來已經趨於平靜的世界再次顛覆，連忙鄭重地解釋：
    【宿主，你要相信易諶，他之所以這麽做，一定是有原因的！我可以以我畢生榮耀向你發誓，你是這本小說裏獨一無二的女主角，沒有人可以撼動。】
    或許是它鄭重的語氣吸引了葉子卿的注意力。
    隻見女孩終於抬眸看了過來。
    然而看著她眼中的神色，小白心中咯噔一聲，暗道不對勁兒。
    葉子卿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問：“所以易諶會喜歡我……隻是因為，我是女主角，而他是男主角……就像殷秋說的那樣，我們隻是人為設定的，像所有電視劇裏演的那樣，男主角就應該喜歡女主角，僅此而已，對嗎？”
    聽到這一連串的反問，小白明白宿主是鑽了牛角尖。
    它一直以為，宿主是個聰明通透的孩子，因此此前從未預想過出現這種狀況該怎麽應對。
    小白這回真的要哭了。
    【不，不是的，宿主，其實易諶……】
    小白的聲音突然從她耳邊消失。
    葉子卿心頭似乎也隨著它聲音的消失而空了一下。
    “小白？你還在嗎？”
    腦海中空蕩蕩的，沒有任何回應。
    葉子卿不死心，喊了好一會兒，卻始終沒有聽到腦海中傳來任何動靜。
    她茫然地睜著雙眼，徹底沒了睡意。
    一直到高考這一天，葉子卿都沒再見過易諶。
    他的出現如同一場蜉蝣夢境，那一夜，除了她、殷秋和葉單文，沒有人知道他短暫的回歸。
    而殷秋自從目睹了易諶冷漠的姿態之後，便成日失魂落魄，心不在焉。
    老李不止一次把她找出去談過話，但效果並不明顯。
    葉子卿覺得自己多少能夠理解她的心情。
    從一開始就抱著必勝的決心，認為世界應該圍繞她轉動，一切都該發展的順理成章，在這個在她看來並不真實的世界裏，身為“女主角”的她無論做出什麽舉動，都應該是被原諒的。
    可事實上呢？
    她的到來不過是一個意外，她也不該因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妄圖操控劇情的走向。
    耗費心力做了這麽多，到頭來隻得來喜歡的角色一個冷眼。
    這大概是信仰崩塌的滋味吧？
    葉子卿籲了口氣，轉著筆看最後一部分知識點。
    理解歸理解，但她並不同情殷秋。
    很多事情都難以簡單地用對和錯來下定論，終歸是自己的選擇罷了。
    既然插手劇情，妄圖用殺死女主角的方法來讓男主角獲得自由是她的選擇，那她就應該承擔被世界同化的代價。
    至於這一世她最終的結局如何，葉子卿並不關心。
    少女托著下巴，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她在腦海中呼喚小白的名字了。
    四十天了。
    她即將結束高中的生活，走了考場，為這三年畫上一個完整的句號。
    小白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連帶著係統也在她腦海中銷聲匿跡。
    “小葉子！”
    在聽到這聲呼喚時，葉子卿下意識回過頭。
    見周衡正言和呂金鉑正在不遠處朝她招手，見她看見他們，便笑嘻嘻地做出加油的手勢。
    目光一轉，在另一個方向，爸爸和悅姨穿著休閑的服裝，站在成百上千候考家長的隊伍裏，如同所有考生的家長一樣，緊張著，期待著，也正含笑著在看她。
    葉子卿抿了抿唇，一步步走了進去。
    這不是她第一次參加高考了。
    上輩子，她如同那一批醉生夢死的富二代一樣，不學無術，也不把高考當一回事兒，沒有經曆過考前緊張的複習，也沒有感受過進考場如戰場的複雜心情。
    當她通過了檢查，走進自己考場的時候，坐在相應的座位上時，她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情像是倏然之間被放了下來，變得平靜起來。
    而答題時，有某個瞬間，她產生了一種自己隻是在進行一次普通月考的錯覺。
    答題進行的非常順利，正當葉子卿大致完成了前麵的答題，正在寫高考語文作文的時候，腦海中倏然響起了熟悉而陌生的聲響。
    【嘀——恭喜宿主獲得‘高考狀元’隱藏buff，即日開始生效——】
    葉子卿身體一僵。
    高考結束之後，以周衡正言和呂金鉑為首的同學們早早便約好了，要集體回校，然後去教室裏把放在教室裏那一撂撂的複習資料給撕個遍，再從樓上跑下去，下一場“紙雨”。
    這一天原本是周末，按理說他們的行動簡直可以說是天衣無縫。
    可惜百密一疏，一群人浩浩蕩蕩進了校門，前腳才打開教室的大門，後腳老李就帶著一眾教師趕了過來，嚴厲地製止了他們。
    一群人排排站在老李麵前，慫的像一群鵪鶉似的，都低著頭挨批。
    老李恨鐵不成鋼般瞪著他們，“你們都多大了？十八了，成年了吧？怎麽還能做這麽幼稚的舉動呢？”
    “這樣的行為是非常惡劣的，是違反校規校級！知不知道？”
    作為在場少數沒有乖乖耷拉著腦袋挨批的人，周衡正言撇撇嘴，理直氣壯地反駁：“我們已經畢業了，老李你就別用校規校紀來管我們了！”
    此話一出，同學們就像得出了什麽不得了的結論一般，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一個接一個地附和：“對對對，沒錯！”
    老李看著麵前昔日乖的不行的好學生開懷大笑調侃他的模樣，也被氣笑了：“嗬，我看你們一個個是翅膀硬了，畢業證也不想要了！”
    “退一萬步說，校規校紀是次要的，你們現在把這些東西從樓上扔下去是舒服了，痛快了，你們考慮過紙張亂飛，打掃起來有多麻煩嗎？你們替阿姨們考慮過嗎？”
    聽到這話，同學們對視一眼，紛紛心虛地低下了頭。
    他們在計劃的時候……倒確實沒考慮那麽多……
    葉子卿見他們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懨懨的，莫名想笑。
    她對於這種發泄性的活動倒沒那麽執著，隻不過是因為周衡正言硬拽著她來，所以順便過來湊湊熱鬧而已。
    現在既然學校不允許他們這麽鬧，葉子卿便轉身回了教室，打算把自己的那撂資料搬回家去。
    周衡正言臨時接到了她哥的電話，得知她哥現在就在學校附近等她的消息，高興得一蹦三尺高，拉著幾個人說要讓她哥請他們吃飯。
    但呂金鉑和郭梓兩個人擺手婉言拒絕，表明他們已經在網吧訂好了位子，要通宵開黑了。
    而葉子卿想著這兄妹兩人估計也很久沒見過麵了，還是留點私人空間讓他們兩人好好相處，聚一聚，說說話會比較好，也就表示自己待會兒還有事兒，就不打擾他們兄妹倆聚餐了。
    司桁則根本沒有參加這次活動。
    雖然不久前被老李訓過一頓，但顯然並沒有人打算回教室把垃圾收走。
    他們見這次娛樂活動泡了湯，拍拍屁股就相約下一場，離開了學校。
    於是葉子卿一個人回了教室收拾東西。
    不過收拾起來倒是沒費多少功夫，因為她的東西擺放的很整齊，大大一撂整整齊齊放在桌麵上，她隻需要直接把這一撂搬走就好了。
    “葉子卿。”
    身後冷不丁響起一道聲音。
    葉子卿腳步一頓，回過頭，就見鍾鳴均站在她身後。
    見女孩回過頭，用那雙黑白分明的杏瞳看著他，鍾鳴均呼吸一窒，明顯變得局促起來，眼神飄忽。
    在高三複習階段，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身上屬於反派的仇恨值被獲取的緣故，鍾鳴均並沒有如她所預料的那樣來找茬，反而和她不止一次地討論過題目。
    所以葉子卿現在麵對他，倒是能夠做到心平氣和，像對待所有同學一樣，用平靜的目光看他。
    她禮貌地問：“有什麽事嗎？”
    鍾鳴均支支吾吾：“我，我有點話想對你說。”
    葉子卿疑惑地挑了挑眉，看著他莫名緊張的樣子，不明所以地點頭：“行，你說。”
    “其實我想……我想問你……問你……”
    結果，鍾鳴均支支吾吾、結結巴巴地說了半天，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說出來。
    葉子卿逐漸沒了耐心，凝眸思索了一會兒，試探地問：“其實你是不是想問我……”
    鍾鳴均瞳孔猛縮，瞬間止了聲，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葉子卿更奇怪了。
    這有什麽好緊張的？這有什麽可說不出口的？
    葉子卿問：“你想問我對了答案之後估分多少？”
    “………………”
    女孩話音剛落，便看見鍾鳴均麵色猛地垮了下去。
    意識到自己猜錯了，葉子卿更奇怪了。
    “不是嗎？那你想問什麽？”
    聞言，鍾鳴均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攥成拳，像在給自己打氣兒似的，重新抬起頭，正要開口——
    有個人緩緩走進了教室。
    鍾鳴均注意到，這人甫一出現，便立即吸引了葉子卿的注意力。
    他回過頭，便看見多年未見的易諶，氣質冷冽，邁著長腿一步步走到女孩身邊，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
    對上他愕然的雙眸，易諶唇角繃了繃，抬手把處於怔楞的女孩往自己身邊一帶，如同宣誓主權一般，啟唇說：“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