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曉菲是踩著上課鈴衝進教室的。
    她一眼就從人群中認出了葉子卿，慶幸老師還沒到教室的同時，忙不迭跑到葉子卿身邊。
    這才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程曉菲愣了一下，從頭到腳打量著易諶，再看看葉子卿，終於確定了他的身份，於是好奇地問：“誒？小葉的男朋友？你也來聽陳教授的課啊？”
    聽到程曉菲的話，葉昊麵色瞬間白了一下，有種最後一絲不切實際的期待被無情戳穿的感覺。
    這真的是她的男朋友？
    葉昊擰了下眉，又忍不住想，這會不會是葉子卿為了讓他死心而找來的演員呢？
    否則，為什麽要把自己的臉捂得這麽緊？
    葉昊豁然開朗，神色已然平靜下來，隻是一想到剛才這男生對葉子卿的親昵舉動……又是咬耳朵說悄悄話，又是摸頭的。
    可真是讓人不快。
    察覺到葉昊神色間的變化，易諶眉梢微挑。
    他淡淡地對程曉菲說：“我來陪她上課。”
    程曉菲露出秒懂的表情，故作無奈攤手：“唉，真慘，一大早連早餐都沒吃，就先被塞了一嘴狗糧。”
    說著，她目光後知後覺地落在葉子卿座位旁邊的葉昊身上，疑惑地問葉子卿：“小葉，你不是說已經幫我站好位兒了嗎？”
    她環顧四周，發現靠前的位置都已經被占滿了。
    聽到她這麽說，葉昊神色又是一僵。
    葉子卿看也沒看他一眼，起身對程曉菲說：“喏，你坐這裏吧。”
    在程曉菲詢問的目光下，葉子卿眨了下眼睛，笑著說：“我們去後麵。”
    “啊？”程曉菲先是一愣，而後又笑起來：“噢噢噢，懂了懂了，行，你倆去過二人世界吧，不打擾了。”
    她將書包放在了桌麵上，徑直坐了下來。
    平心而論，這堂課雖然是兩百人的大課，但課堂的氣氛卻十分活躍，這得益於陳教授知識淵博又幽默風趣，總在和學生們進行互動。
    在潛移默化之間，便能理解一些書本上十分艱深晦澀的理論。
    旁邊的程曉菲聚精會神的聽著，一節課下來，一個瞌睡都沒打。
    但葉昊卻有些心不在焉起來。
    終於，在臨近下課的時候，他忍不住回過頭，往葉子卿和易諶所在的位置上看了一眼。
    他們坐在教室後排的角落裏，這個位子比較偏，同時也算是講台上老師的視野盲區，平時想上課睡覺的人便常常會光顧這裏。
    葉昊一回頭，整個人頓時如遭雷劈，懵住了。
    易諶不知何時已經摘下了帽子，露出那張雋逸的容顏，眉眼狹長而精致，深邃的眸中，黑黝黝的瞳仁如同黑曜石一般奪目，線條流暢，鼻尖挺拔，肌膚是冷白的色調，即便葉昊不想承認，但這個人的確生得過分好看了。
    比他從電視中看到的經過美化濾鏡的男明星還好看。
    可讓他震驚的不是易諶的顏值。
    而是因為——
    此刻易諶一手撐著牆，一手圈著少女的腰，正把她抵在牆上親。
    易諶感受到一雙柔嫩的小手正抵在他胸膛上輕輕推著，睜開眼，便看到懷裏的人正抬著濕漉漉的眸子瞪著他。
    他喉間滾動幾個來回，喘了口氣，才緩緩地鬆開了她。
    在葉子卿發怒之前，他指尖自然地為她理了理微有些亂的頭發，薄唇在她的額頭上貼了貼，壓低嗓音，在她耳邊說：“卿卿，不怪我，是你認真聽課的樣子太迷人了。”
    “……”
    見她慍怒未消，易諶唇瓣流連到她小巧的耳垂上，薄唇微張，含了一點兒軟肉進去，清冷的嗓音染著濃濃的啞，每個字都像是帶著電流。
    他含糊道：“你知道，我忍不住的。”
    葉子卿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也跟著喘了口氣，開口時，才發覺自己聲音居然變得這麽軟。
    “你先鬆開我。”
    少女有氣無力軟乎乎的聲音似乎取悅了他，易諶輕笑一聲，替她將因為剛才動作而變得淩亂的衣衫整理好，捏了捏她的臉頰，說：“好好聽課吧。”
    葉子卿：“……”
    想打人。
    他又摸又抱又親的，完事兒了居然還讓她好好聽課？？！
    葉子卿有些氣惱，稍微平靜了一些後，眼珠子一轉，忽然起了點兒壞心思。
    她悄無聲息地從桌下朝易諶的方向伸出手。
    幾秒鍾後，毫無防備的易諶悶哼了一聲。
    少年眸光幽暗，緩緩地轉頭看向剛才不安分的小姑娘。
    葉子卿笑得十分得意，偏偏在對上他暗沉雙眸時，滿臉無辜：“怎麽啦？是哪裏不舒服嗎？”
    在作亂成功後，葉子卿便眼疾手快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易諶深吸了口氣，喉間來回滾動，看葉子卿的目光變得愈發幽深起來。
    葉子卿笑眯眯的，麵上毫無懼色。
    半晌，易諶麵色緩和吐出一口濁氣，無奈道：“你就仗著我在這裏不會動你。”
    報複成功，葉子卿心情很好，咧嘴配合著笑：“嘻嘻嘻。”
    哐當。
    下課鈴響起的瞬間，教室內響起了一聲清脆的水瓶落地的聲音。
    距離葉昊最近的程曉菲被嚇了一跳，差點站起來。
    見葉子卿和易諶被聲音吸引了注意力，抬眸朝這邊看過來，葉昊頓時如夢初醒，猛地收回了目光，心虛地彎下腰去撿剛才失手掉在地上的水瓶。
    抬頭的時候，對上程曉菲疑惑的眼神，葉昊目光閃爍，低聲說了句：“不好意思。”
    程曉菲看著他突然變得失魂落魄的樣子，雖然有些奇怪，但並沒有多問，隻是搖了搖頭，說：“沒事兒。”
    這天程曉菲和葉子卿回到寢室的時候，正看到黎蕩舟在打遊戲。
    程曉菲放下書包就開始上遊戲：“小黎，王者呢？來來來，我也來，帶帶我！”
    黎蕩舟點了點頭，“可以，等這把結束。”
    葉子卿放下書包之後，走到黎蕩舟身邊去，打算近距離看看大佬的操作。
    不過很可惜，在她走到黎蕩舟身邊的時候，這局遊戲已經在黎蕩舟的帶領下走向了勝利。
    葉子卿在結算頁麵看到了一個熟悉的id。
    這段時間她頻繁看到黎蕩舟和這個id打遊戲。
    【是你的洋洋呀】
    從這個id中也看不出是男是女。
    葉子卿看著黎蕩舟重新開了一個房間，把在線的葉子卿和程曉菲邀了進去，而後還把這個人給邀了進去，好奇地問了一句：“小黎，這是誰呀？”
    黎蕩舟：“徒弟。”
    說著，她點開了遊戲對話的界麵，準備向她的徒弟說明一下她們兩人的身份。
    但對方似乎手速更快，率先發了個【？】過來。
    是你的洋洋呀：？
    是你的洋洋呀：師父你認識他們嗎？
    是你的洋洋呀：他們也要和我們一起嗎？
    黎蕩舟剛回複了一個【對】字，發送出去後，正要繼續解釋這是她的室友。
    然而對方似乎並沒有打算給她這個機會。
    她眼睜睜看著在她打字的功夫裏，她的小徒弟推出了房間，並且光速下線。
    看著變成灰色的頭像，她沉默了一下。
    葉子卿莫名想笑，難得看到黎蕩舟露出迷茫的表情，揶揄道：“唷，小黎，你的徒弟該不會是見我們兩個電燈泡來打擾你們師徒甜蜜雙排，不高興了吧？”
    電燈泡？
    甜蜜雙排？
    黎蕩舟抬眸看了眼貼在眼前牆麵上的青年，搖搖頭，煞有介事地說：“你想多了，他可能是斷網掉線了，或者是突然有事情需要他去做，所以才下線的。”
    對於小徒弟的不告而別，黎蕩舟倒是沒有生氣。
    葉子卿笑了笑，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連忙說：“好啦好啦，我是開玩笑的。”
    a大不愧是全國高校占地麵積最廣的大學，葉子卿入校幾個月來，基本上沒有和周衡正言等人在路上碰過麵。
    除了偶爾幾個人會約著出去吃吃飯聊聊天，更多的時候，交流都停留在社交軟件上。
    他們身處不同的院係，作息和時間安排都大相徑庭，而周衡正言更是從大一開始就跟著物理係資曆最深的教授一起做研究項目，時常忙得不可開交。
    司桁則早在他們前往大學報到的時候，就飛去國外留學，四年來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大多是和家人團聚，而後和他們幾個夥伴匆匆聚一聚，又飛回去了。
    大學四年看起來似乎很長，但一轉眼就走到頭了。
    這期間，徐靜換過幾個男朋友，分分合合。
    程曉菲在社團和呂金鉑認識，過了幾個月後便確定了戀愛關係，現在感情十分穩定，脫單那天，兩隻母胎soo的單身狗激動得不得了，請雙方室友大吃了一頓。
    郭梓在大學裏一改高中懶惰紈絝本性，連續拿了三年的一等獎學金，聽說還有考研深造的打算。
    葉子卿有些感慨。
    她猜測，郭梓的改變大概和他家老父親身體突然查出心肌炎和高血壓有關係。
    人的成長總是在某些不經意的瞬間。
    但令葉子卿最難以忘懷的，是黎蕩舟。
    在大一下學期，她突然告訴她們：“我要退學了。”
    程曉菲一副被雷劈中的模樣，不敢置信地問：“小黎，今天不是愚人節呢，你開什麽玩笑？”
    黎蕩舟鄭重地說：“我沒有開玩笑。”
    程曉菲露出見了鬼似的表情，“為什麽？”
    黎蕩舟回答：“我發現自己不適合學校，我不喜歡學習。”
    一個考高考了將近七百分的人，居然說自己不適合學校，不喜歡學習……
    程曉菲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正在漸漸顛覆。
    葉子卿蹙了蹙眉。
    其實黎蕩舟對學習的不熱衷，她在此前便隱隱察覺到了。
    她不像其他人一樣積極地去找導師溝通和交流，就連導師布置在小組裏的任務，都選擇性無視，筆記都是草草記錄在課本上，這麽多門專業課，她卻連一本筆記本都沒有。
    更多的時間，她都在打遊戲。
    但寒窗苦讀這麽多年，好不容易熬過了高考，超過了大多數人，考上了這麽多人夢寐以求的頂尖學府，僅僅是因為不喜歡這個聽起來很任性的理由就輕易放棄，實在是太可惜了。
    葉子卿眨了眨眼，輕聲勸：“是不是學業上有什麽不順利？如果是對自己的專業不滿意，你可以轉專業呀，不一定要退學的。”
    程曉菲也跟著附和：“對對，現在轉專業不是很鬆了嘛，每年都可以轉，你不喜歡現在的專業的話，就換個專業嘛，咱學校這麽多專業，總有一個適合你。”
    徐靜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們，沒吱聲。
    黎蕩舟微微笑了笑，而後認真地告訴她們：“這是我經過深思熟慮的結果。”
    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置身於校園的感覺，即便已經過了一個學期，但始終有一種不真實感，格格不入的感覺如影隨形，對於學習，她始終如從前一樣，提不起熱情和興趣。
    從前她硬著頭皮使勁兒學，是因為有支撐著她咬牙前行的動力。
    她以為到了大學後，她的學習狀態能有所不同。
    但事實證明，她真的不適合校園，不喜歡學習。
    這所龐大、美麗、充滿學術氣息的學府中，除了幾個可愛的室友，並沒有什麽值得她留戀的。
    黎蕩舟去意已決。
    她要去做自己真正要做的事情了。
    在葉子卿二十二歲這一年，易諶向她求婚了。
    在摘星大廈頂樓，第八十八層。
    這是他們命運發生轉折的地方，如今也在這裏畫上完整的句號。
    少年五官舒展開來，如同幼嫩枝丫終於找到了合適的時機猛烈抽枝生長。
    如今麵前易諶的容顏，已完全與上輩子那個大魔王的容顏重合，隻是他狹長深邃的眉眼中，坦蕩明亮，如徐徐清風，如皚皚白雪，承載了星河般的愛意，隻容納的下一個人。
    再也不複從前那個偏執陰鷙的模樣。
    就在不久前，小白告訴她，自己能夠停留陪伴在她身邊的時間已經到了最後期限。
    今天便是最後一天了。
    這麽多年的陪伴，於她而言，小白早已是朋友親人一般的存在。
    葉子卿既不舍，又釋然。
    畢竟它也終於要回家了。
    在腦海中徹底感受不到小白存在的刹那，葉子卿含著淚，望著麵前眸光深沉的青年，點頭說：“我們以後都不要分開了。”
    易諶鄭重地將戒指戴在她的手上，而後起身，低下頭，輕輕捧住女孩的臉，吻了下去。
    如果你問我：
    ——愛究竟是什麽？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在跳出人為設定之後，我依舊隻在乎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