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虛一握，兩人默契地收回了手。
    車上。
    薛淩誌專注地開著車，周衡正言和司桁都沒說話，車內倏然間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司桁思忖片刻，忽然問：“你想好請我吃什麽了嗎？”
    周衡正言愣了一下，下意識反問：“啊？要我想嗎？”
    司桁身子微微斜倚著，單手放在車窗上，撐著腦袋斜睨著她，理所當然道：“嗯哼，不然呢？”
    <國待了四年，國內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大概是不知道該去哪裏吃飯的。
    不過她對於哪裏有適合請像司桁這樣的大少爺吃飯的地兒，還真沒什麽頭緒。
    畢竟她一個月三十天裏的夥食，至少有二十八天都是在學校食堂裏解決的。
    誒，不過小葉子肯定知道！
    周衡正言眼睛一亮，拿起手機給葉子卿發了條消息過去問她。
    而後她突然想到什麽，咧嘴笑了起來，興衝衝地問：“請你去我們a大食堂吃怎麽樣？一二三四五六七食堂任你選，想吃幾樓吃幾樓，想去哪個窗口就去哪個窗口，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哦，”司桁麵色如常，並未如周衡正言所預料的那樣露出驚愕的神色，眉梢微挑，戲謔道：“原來未來的諾貝爾物理獎獲得者就這麽摳門兒啊。”
    他向她晃了晃手上的手機，“我已經錄音了。”
    “……”
    周衡正言：嗬嗬。
    不愧是你。
    四年過去了，還是這麽的狗。
    當然，她剛才說邀請他去食堂吃飯隻是隨口開的玩笑。
    周衡正言一麵拿手機點開軟件去看有什麽高人氣環境好價格還實惠的餐廳，一麵問他：“你想什麽時候吃飯？”
    司桁不假思索地說：“今天吧。”
    “好……”
    一個“好”字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但很快，像是猛地想起什麽，周衡正言手上動作頓了一下，止了聲，思忖片刻，又點開信息看了一眼，確定了自己的記憶沒有出錯，才說：“今天不行啊。”
    司桁瞥了她一眼，問：“你有什麽事？”
    周衡正言皺了皺鼻子，沒好氣地回他：“要你管。”
    嘟嘟。
    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她家母上大人發來的信息。
    是來告訴她今晚和對方見麵的時間和地點的，並順便提醒她千萬要記得好好打扮，端住淑女的姿態，不要遲到等等。
    顯而易見，周衡正言今晚的事情就是——
    相親。
    是的沒錯，她，周衡正言，一個大學本科剛剛畢業，a大保研物理研究生，根正苗紅的大號女青年，居然被母親大人催著相親了！
    其實這主要是因為受到了易諶和葉子卿的刺激。
    她母親本來對於孩子談戀愛之類的事情一直采取開明放養不幹涉的態度，奈何身邊有兩個優秀青年剛到法定年齡就領證結婚，如膠似漆，甜得長輩都受不了，而母胎單身整天沉迷學術跟在導師屁股後頭做項目蓬頭垢麵不修邊幅全靠天生底子好撐著才能維持人樣兒的周衡正言，就讓身為老母親的人有些看不下去了。
    在她三令五申、接二連三的糾纏、電話轟炸和軟磨硬泡的嘮叨之下，周衡正言總算是受不了了，舉白旗投降。
    於是便有了今晚的相親。
    當然，好在她家母上大人還沒有急切到要立即把自家女兒推進婚姻的火坑裏。
    隻是找了個她認為條件不錯的青年，讓她過去和人家吃個飯，認識認識，從朋友做起，如果合適的話可以再考慮要不要當戀人。
    眼看著自家母上大人眼巴巴看著葉子卿和易諶蜜裏調油，而對於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女兒則愁得頭發都白了幾根兒，周衡正言即便對於相親這種事情打心眼兒裏有些抗拒，也不好說一個不字。
    畢竟深諳她脾氣的老母親已經退了好幾步，把她能想到的拒絕的理由都堵住了。
    唉，算了，就當去認識個朋友。
    如果是個帥哥的話，她也不是不能考慮……
    啊呸，想什麽呢？
    她是那種隻看臉毫無原則的顏狗嗎？
    要真的找個帥哥，她身邊不就有一個嗎？
    想到這裏，周衡正言不由自主地看了司桁一眼。
    正對上他似笑非笑探尋過來的雙眸。
    意識到他目光流連在她手機屏幕上，而她手機屏幕此時還停留在和母上大人的聊天界麵上，周衡正言眼疾手快地按滅了手機，警惕地看著他：“你瞅啥？”
    司桁收回目光，又懶洋洋地倚在了車窗上，給她看半張臉，慢悠悠道：“看好戲。”
    “……”
    他表現出這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周衡正言一時間也分辨不出他剛才究竟有沒有看到她的手機界麵。
    為了她在司桁麵前僅剩為數不多的顏麵，姑且安慰自己他沒有看見吧。
    事實上，司桁不但看見了，而且就連周衡正言和她的相親對象今晚見麵的時間地點都看的一清二楚，過目不忘。
    青年側目去看窗外快速倒退的風景，唇邊無聲勾起一個弧度。
    嗬，相親？
    當晚，周衡正言準時抵達了母上大人通知的地點。
    按照母上大人的描述，對方和她年紀相仿，到時候會穿著休閑風的白襯衫搭配相同風格的牛仔褲，頭發微卷，染成褐色，戴著一副黑色邊框的眼鏡。
    餐廳裏的人不多，周衡正言很容易地便在約定好的位置找到了人。
    在看清他麵容和裝扮的第一眼，周衡正言心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
    比司桁那家夥差遠了。
    下一秒，周衡正言皺皺眉。
    她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想到司桁？跟他有什麽關係？
    她搖了搖頭，朝男生走去。
    “你好，我是周衡正言。”
    她臉上掛著友好的微笑，幾乎是站定在男生麵前後，便率先伸手問好，自我介紹。
    男生抬頭看了她一眼，緊接著站起來，伸手回握：“哦，你好，我是陳傑。”
    周衡正言察覺到這人在不動聲色地打量她。
    不過她沒在意。
    她看人一向是大大方方地看，但有些人大概是天性如此，習慣不動聲色地進行觀察，她察覺到的時候也不會點破。
    周衡正言注意到，他的目光先是在她臉上定格一瞬，微微亮了亮，而後又落在她身上的著裝上，不經意地皺起眉。
    她笑了笑，當做沒看到，坐下來問：“我有點餓了，請問你點菜了嗎？”
    陳傑說：“還沒有點，我是想等你來之後，看你喜歡吃什麽再一起點的。”
    周衡正言揉了揉餓得咕咕叫的肚子，慶幸對麵的人並沒有聽到這陣丟人的聲音，手上迅速接過服務生遞來的菜單，絲毫不帶猶豫地翻看了起來，而後點了幾個自己愛吃的菜。
    另一邊，陳傑也點好了自己想吃的飯菜。
    在等待飯菜上桌的時間，陳傑主動開口說話：“相信阿姨也和你提到過我了吧，我現在研二，在x科院物理研所就讀，學的是凝聚態物理學，你呢？”
    在提到自己在研究所就讀和所共讀的專業時，陳傑臉上閃爍著自豪的笑容。
    同樣攻讀物理，對於周衡正言而言，就像是他們擁有相同的信仰一樣。
    因此對於他這樣的笑容，周衡正言很是感同身受，心中對他的好感增加了一些。
    沒等她正式做自我介紹，就見陳傑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現在是在a大讀研一，學的是無線電電子學吧？”
    周衡正言沒想到他記得這麽清楚，到了嘴邊的話咽肚回子裏，點頭：“是的。”
    “無線電電子學是個不錯的方向，不過在我看來，這比起凝聚態物理學還是差一些的，而且a大雖好，但不過是名氣大，要說做學術研究做項目想出成果，還是得來x科院……”
    陳傑話鋒一轉，先是輕輕踩了周衡正言所研究的方向一腳，借此自誇，又對a大明誇實貶，聽起來語重心長，似乎是在為周衡正言在a大就讀而感到惋惜。
    周衡正言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正要告訴他，其實學院在她大三的時候就問過她的意見，如果她願意的話，完全可以保送進x科院的物理研究所，但她也和幾位物理研究所的教授接觸過，覺得從本科時就一直跟著做項目的導師並不比他們差多少，而且導師對她很不錯，有什麽項目都會第一個想到她，和她一直以朋友相處，經常謙虛地和她討論，但事實上他本人是非常博學的，在周衡正言看來，他是個天才。
    所以周衡正言拒絕了導師和學院的建議，決定繼續留在a大讀研。
    她對這所大學抱有很深的感情，要是放在平日裏，聽見有人貶低她心愛的母校，周衡正言的拳頭早就揮上去了。
    但是想到母上大人的再三叮囑，周衡正言忍了。
    就在她按捺情緒的片刻，又聽到陳傑說：“不過嘛，在大多數人中，能考上a大就已經是一個相當不錯的選擇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具備考上科院的能力的，是我要求太高了。”
    陳傑說著，露出自認為善解人意的笑容。
    殊不知他接二連三的話讓周衡正言困惑到了極點。
    “……”
    他到底在說什麽啊？
    這牛逼吹的，讓她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
    周衡正言沉默不語，而陳傑卻自動將她的沉默歸類於默默認同他的話。
    他以為周衡正言正在為她在a大就讀而感到羞愧，心中有些得意，想了想，決定換一個話題，不再打擊對麵女生的自尊心。
    沉吟片刻，陳傑問：“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你今天應該沒有化妝吧？”
    周衡正言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陳傑說：“你的素顏很好看，不過看起來氣色不是很好，我也理解，畢竟有些項目一旦開始就不能中途停止，熬夜通宵都是常事。雖然我個人也比較喜歡不化妝的女生，但我覺得以你現在的精神麵貌，最好還是化點淡妝，這樣可以讓你的氣色看起來好一些……”
    聽到這裏，周衡正言頂著餓得咕咕叫的肚子，已經有些坐不住，想走人了。
    可對麵的人似乎並沒有察覺到她越來越黑的臉，沉浸在自我陶醉的世界裏，為了彰顯個人魅力，開始就他以前談過的女朋友的身材和外貌侃侃而談。
    周衡正言感覺自己的臉已經緊繃到不能再繃了。
    這他媽什麽人啊？哪來的奇葩？
    誰給她來一杯熱水她要立刻馬上潑在這人臉上讓他知道花兒為什麽那樣紅。
    真以為自己在x科院讀個研究生就是人上人，很了不起了？
    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那張臉配不配對女生評頭論足？
    人品差勁也就算了，學術也做的一般。
    研二了才在xx學報上發布過兩篇文章，而且都不是一作，全都是掛在導師和同門的名字後，一看就是厚著臉皮蹭上去的，有什麽可炫耀的？果然人越是缺什麽越是愛炫耀什麽？
    周衡正言冷下臉，直接打斷他：“你說夠了嗎？！”
    陳傑愣了一下，看清對麵女生冷厲的神色，心頭發怵：“怎麽了？”
    不久前，侍者送來了她要的白開水。
    周衡正言手握著水杯，曲起指節，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杯壁“不好意思，我現在看到你就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舒服，請問你可以在三秒鍾之內滾出我的視野嗎？”
    這番話絲毫不留情麵，陳傑臉色霎時間也沉了下來，“你什麽意思？”
    他不明白，明明剛才他們兩個人還聊得很開心，她為什麽會突然變臉？
    周衡正言已經不想再和這個人多說廢話，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冷聲道：“我數三個數，再不滾我就親手幫你。”
    “一。”
    “二。”
    “三。”
    幹脆利落的三個數後，對麵的陳傑並未離開。
    在他看來，女生的任何威脅都是虛張聲勢，他篤定周衡正言不會對他做什麽。
    再說了，他一個大男人，要是真不肯走，她能耐他如何？
    這個念頭剛剛從腦海中一閃而過，兜頭的冰水便澆了下來。
    把陳傑渾身上下都澆了個透，冷得他一個哆嗦。
    他瞬間抬起頭，用不敢置信的目光對她怒目而視。
    她居然用冰水潑他？！是不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