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東不在，金滿堂有些害怕，雖然是臆測，若真的出事了呢？黃二爺可是巴結著知府老爺的。

    有些事情，她可以出一萬兩擺平，別人能出十萬，她還能出二十萬？

    回去時，金滿堂一聲不哼，思考著人性之惡。陸楊氏都不計較了，她又沒直接得罪過黃二太太，置於利用親生閨女來陷害她麽？

    夏欣的車駕得很慢，金滿堂聽著安靜的軲轆聲，心裏堵得慌。

    “在想什麽？”習慣了她的吵，很難適應她的靜。

    “我怕。”金滿堂直說，她現在手下這麽多人跟著吃飯，要出點什麽事，這些人又要重新找活幹，如果被遷怒……

    “怕什麽？”夏欣聲音很冷，頗是不以為然。

    “哎喲，你不怕嗎？你肯定不怕，關你什麽事呀。”金滿堂沒好氣，“掌櫃說的話在我心裏發酵呢，如果他們一手遮天，我還有生路嗎？”

    “進你的私人之地，誰能耐你何。”夏欣帶著點試探的意味，冷哼。

    “你真能胡扯，我家人怎麽辦？”金滿堂不想理他，“別和我說話了，不然我罵你。”

    夏欣果然沒說話，送金滿堂回去後，又騎了金滿堂的小矮馬外出。

    金滿堂心裏煩躁，和金子賢玩了一會兒，想找章珩，他又還沒回家；想找奶奶，又怕打擾她休息，一時之間走也不時，坐也不是。

    過了足有半個時辰，夏欣才回來。

    金滿堂瞪著他，“你個死人，偷騎我的馬！”

    “我是活人。”夏欣將馬交給小廝，往寶瑞閣走去。那是他和章珩的居所。

    金滿堂追上去，一直到寶瑞閣門口才喘著氣把夏欣攔下，“你上哪了？擺什麽臉色？”

    若不是夏欣放緩了步伐，她根本追不上，“你真想知道？”

    金滿堂發覺這人有時候真的捉摸不透，就連生氣也是突如其來，就像現在，板個死人臉幹什麽，“肯定啦，你快說，不然我要出去了。”

    “你出去做什麽？”

    “去打聽家黃家的事，若是有貓膩，現在就該出事了。”

    夏欣轉身，定定地凝著她，“黃家和你其實無仇無怨，不過是因陸楊氏一句怨氣，黃許氏和姚高氏想巴結她，才會為難你。你覺得他們真的置你於死地？”

    金滿堂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隻好解釋道：“你有所不知，女人的心和你們男人不一樣的，有時候女人會因為某次聚會，別人裝束壓過她，就會報複連連，非要整得對方雞犬不寧。”

    夏欣眼神閃過思量之色。

    金滿堂忽然泄了氣，因為他們都說要把黃家養肥才宰，可現時她勢單力弱，又沒後台，得罪這些人要怎麽弄，早知陸縣令要升官發財，她就老實了。

    “其實這麽說吧，就一句話，我原本在對方眼中就是一隻可以隨意捏死的螞蟻，如今這隻螞蟻不止沒死，還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活蹦亂跳，將心比心，你說顏麵何存啊！”

    夏欣垂下眸子看她，“我會刮目相看，結交這樣的有能之士。”

    “你結交個屁，你有幾個朋友，失蹤這麽久有個人來找你啊，裝什麽裝。我說是毒婦，你說你，能相提並論？”金滿堂覺得真是沒法和他溝通，怒擺手，往外走去。

    夏欣卻捉住她小手往回扯，直到她站穩了才莫名其妙說了句“滿堂，你是對的”，然後人走了。

    金滿堂呆愣地看著燈火亮了兩刻鍾，又熄滅了。熄滅後，直到三更天也沒亮起。

    她腿發酸，隻好坐地上等待。表哥怎麽不回來，是不是有危險了？

    金滿堂一直等到四更，章珩還沒信，不由急了，直接闖入寶瑞閣，誰知道裏麵一樓裏間鬼影也沒，上了閣樓，也沒個人影。

    他們上哪了？！

    她心慌了，從來沒有如此慌亂過。她不敢去找王氏，也不敢和其它人說，隻好回房將所有現銀揣包裹裏麵打包好，再把票子揣進衣襟中藏好，準備明日巳時他們還沒信，就去求人幫忙了。

    卯時初，兩個黑衣人，一個從北方翻牆進入寶瑞閣，另一個在南麵一躍而進，剛好麵對麵碰到對方。

    “夏公子！”

    “你才回來？”

    兩人比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入內再說。

    誰知道一點燃蠟燭，就看到金滿堂靠著案幾坐在那兒睡覺，不時有小動作，一會兒發顫，一會兒拿匕首揮，一會兒張嘴好像要咬人。

    他們連忙回房換了衣裳，才由章珩喚醒金滿堂。

    “表妹，醒醒，表哥送你回去睡覺。”

    金滿堂猛打幾個激靈，倏地張開大眼睛，警惕地看著眼前，左邊一個章珩，右邊一個夏欣，皆是神色凝重，麵帶風霜。

    她霎時呼了口大氣，“嚇死我了，我腿軟，我歇一會。”卻不問他們上哪了，也不鬧騰。

    章珩忙扶她坐到椅子上，倒了杯茶給她，自己連喝了五杯，問夏欣喝不喝，他搖頭。

    “我呢，去辦你交待的事啊。我查到胡雪青小產後，梁娘子身邊有婆子請求去了莊子，我就順藤摸瓜找了過去。誰知道胡雪青十分狡猾，那婆子已經因病走了。這前後才多久，肯定有古怪，可是線索斷了。我就直接捉了胡雪青一個心腹婢子問話，逼得我用了刑才招供……”

    他把自己一大晚上做的事全部所了一遍，最後查到胡雪青讓他表哥買一味滑胎藥，然後暗中讓那個婆子混到梁娘子抓的藥包裏麵，這樣就神不知鬼不覺了。

    金滿堂好奇地問：“表哥，你身上怎麽沒血腥味？”

    章珩搔搔頭，“我為什麽要有血腥味，我又沒殺人。”

    金滿堂睜大眼，“你不是用了刑？”

    章珩不好意思地笑道：“你忘了我出身，那些丫鬟婆子的心思我也懂一點，我指的用刑是剖白她的內心，利用那個婆子的猝死敲打她。”

    金滿堂拍掌，“表哥真厲害，那你洗洗睡吧，我不打擾你了，我也回去睡覺。”

    她說完，真的往外走。

    章珩連忙拉住她，忽地觸電似的鬆了手，“你生病了？手臂怎麽又濕又涼？”

    “汗，我熱，出了汗。”金滿堂抹了抹額，她心底驚怕，出了一身冷汗又沒洗澡，當然粘粘答答了。

    章珩擠擠眼，“想不到表妹也會怕，我以為你膽子金鑄的。”

    “不扯了，我走了。”金滿堂神經鬆馳後，整個人累得像隻死狗。

    章珩看向夏欣，發現他沒交待行蹤的意思，也沒留金滿堂，“表妹明早見啊。你說親手炒蝦我吃呢。”

    金滿堂陡然一震，握草，明日還要撈蝦撿貝殼和捉魚，可忙了，趕緊走。

    直到外頭隻餘雄雞報曉，章珩才癱坐椅上，“我真想不到，小民之家，居然有腦子這麽好使喚的小妾，她要生在清白人家進宮當娘娘，那真夠嗆的。”

    夏欣沒就這事發表意見，“之前我和她意見相左，可她才是真知灼見。”他將晚上黃家來人買糕點給小孩的事說了一遍。

    章珩冷冷嗬笑，沒說話。

    夏欣喝了杯茶，平靜地說：“我已經著人，將黃家連根拔起。”

    章珩一聽，霎時從椅上滑落在地，“你說什麽？”

    夏欣沒理他，往閣樓走去。

    “銀子啊，黃二爺最少給黃家掙了二十萬兩，他是個打理庶務的好苗子，要不逼他休妻算了，這人留著工部用吧，他有這方麵的才能啊。我們不是打算修茸長江容易潰堤的河堤嗎？”

    章珩一直追了上閣樓，希望能勸說夏欣，奇怪的是他居然沒懷疑夏欣所說，仿佛他有這種能力再正常不過了。

    夏欣麵無表情地說：“我需要他的銀子，希望他下輩子取個賢妻。”

    章珩被他噎住，久久不能平複，直到夏欣躺下，他才回過神來，啞聲問道：“夏榮，到底是你借滿堂的名義取黃家之財，還是為了滿堂的平安，才有這出？”

    夏欣冷淡地說：“陳東和你一樣，受曲無商弟子之托照顧她，我收到信，曲無商下個月十五會到達樟清縣。屆時你可以乘機回家，輔助你父親。”

    章珩先是驚訝，爾後沉下臉，“他不會聽我的，他太死板了。”

    夏欣睃他一眼，覺得他還是很幼稚，“你太少看你父親了，他不過是沒銀子。”

    章珩很是無奈，“我回去也沒銀子。”窮官難當，主政之地有危險卻不能引起上麵的注意，孰為無能。

    夏欣輕描淡寫道：“我已經著人替你搭通左氏季夫人的路，到時你喬裝去見她，如果她能認同我們的方案，就會托人轉交工部尚書。”

    “你……我懂了。”章珩什麽都明白了，“謝謝。”

    夏欣頷首，“歇著吧。”

    -

    金滿堂回了屋子，直接進入金草堂，在裏麵睡一個時辰，頂外麵兩個時辰。

    待早上九點，她才醒了，呆呆地看著小晶不知哪裏弄來的現代時鍾，總有種她離現代不遠的感覺。

    “主人，快來，你要的桂花魚、扇貝，都成熟了，快來收成。”

    小晶興奮的聲音從小溪傳來時，金滿堂才回過神來，伸了個懶腰然後以百米竟速衝去小溪，“黃沙蜆呢？草魚呢？我還不想賣鱘魚。”

    “都好了，好肥呢，做成主人說的魚片最棒了。”小晶轉著圈圈，不時發出橙色光芒，“可是黃沙蜆怎麽吃呀？”

    金滿堂捊起袖子，回到小山丘那邊拿了個竹籃子擱在溪邊，又走到上遊取幹淨的水喝了，才精神十足地告訴小晶，“最受歡迎的四種方法，一、熬粥，清甜，但怕腥的人不喜歡；二、蒜蓉薑絲蒸蜆，哇，那種奶白色的湯汁，真是，吃過後回味無窮！三、鐵板烤，四、炒。最後一味難度指數五星。”

    小晶十分驚奇，金滿堂說過烹調菜品的難度，從一星到五星，炒蜆肉居然難度指數高達五星，它真的好像親眼看主人炮製一道美味的炒蜆肉。

    金滿堂摸摸小晶的頭，“我要把灶台搬進來，會不會把空間薰壞了？華夏菜品油煙太大。”

    “會呢。”小晶記得有一回主人進來時，滿身油煙，就令它很難受。

    金滿堂笑道：“所以，你就嘴饞一下好了，改天我炒好帶進來倒是可以。”

    小晶愉快地說：“好呢。主人要自己撈蜆還是要小晶幫你收成呢？”

    金滿堂想了想，“我自己來。”

    她撿了一大籃子黃色殼、圓弧紋路的蜆上來，這種蜆取自廣東新會，是全國最好吃的蜆類。

    她腦海自然而然浮現小時候下河摸蜆的經曆，再自己親自蒸出，實在是難是忘懷。

    小晶忽然道：“主人，那個夏公子在你屋裏麵，你要出去接他進來幫你幹活嗎？”

    金滿堂雖然對他有意見，可是幹活不嫌人多，連忙淨了手出去將夏欣帶進來。

    甫看到亮黃色的貝殼，他也是十分好奇，“這就是你說的黃沙蜆？”

    “對啊，這裏大概四斤吧，做今日推薦的菜肴。”金滿堂蹲下，捉起兩個蜆擱手心給夏欣看，“這是好東西，通乳、明日、去濕毒。現在春天水氣重，正合時宜。”

    “不留家裏一斤？”夏欣預料她有好東西必定先讓奶奶品嚐，餘下三斤去掉半斤樣品，隻有兩斤半太少。

    這時，金滿堂已經反應過來，“對哦，可是這四斤我已經摸了半個時辰了。”

    夏欣望向小山坡那頭，還有一個中型的篩子，利用那個打撈，再篩去溪沙，應該很快。

    他二話不說，跑過去拿了工具，再脫了鞋襪站小溪裏麵，按照預想飛快地勞作。不一會兒就撈了五斤上來。

    金滿堂樂嗬嗬，“夠了。”

    “今日要捉什麽魚？鮑魚養了這麽久能賣了嗎？”夏欣彎唇，潔白的牙齒在柔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炯亮的眼神如同溪麵波光，十分迷人。

    金滿堂連忙護犢子似的說：“鮑魚不好養呢，留著我們自己吃就好了。其實我想製成幹鮑，那樣更好吃呢。”

    夏欣不讚同她這個想法，“慢慢養就是，這個受歡迎，而且吃了對身體也很好。等以後存貨多了，我們可以每月搞一個特品菜，以平價出售，數量定在十位左右。”

    金滿堂覺得他很有生意頭腦，也就答應，“我們今天捉桂花魚賣。”

    夏欣轉身去拿水桶，“捉幾尾？”

    “五尾吧。”金滿堂在吃魚上，有些虛偽，覺得這是活活的生命，可是自己平時吃起來可不眨眼，到了自己親自養的魚拿去吃，又矯情了。

    “好。”夏欣拿了撈魚的抄網，一逮一個準，片刻功夫就撈了五條差不多大小的桂花魚。

    金滿堂覺得他做事真沒話說，不嫌髒也不說累。

    “過會你想親自做哪味菜？”夏欣知道金滿堂每次上新，但凡請來的大廚沒煮過的菜品，她都會親自教導一遍。

    金滿堂笑道：“金氏炒蜆。”

    夏欣望著籃子裏金黃色的肥蜆，勾唇道：“我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