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母親
字數:3726 加入書籤
十六歲的李斯木在楚格的街角兜兜轉轉,被喧沸鼎盛的人聲吸引,於是提起裙角,穿著與搖滾氛圍極其不符的繁複的蕾絲長裙,加入了這場隱匿於寧靜背後的狂歡。
本就沒有多少的座位早已被占滿,看來這是一場比較私人的搖滾演出,或許隻為有緣的人準備。
李斯木倒也沒有感到局促,在不遠處的樹下站定,雙手交疊於背後,將一部分的力分給背後粗糙的樹幹,終於開始抬眼端視舞台上正在表演的樂隊。
主唱生了一副好嗓子,三分沙啞七分蠱惑的煙嗓和極富張力的表演輕易地將人的目光奪了去。他留著中長發,著上身,發質好像不太好,甚至發尾還糾纏在一起,即使隔著五六米的距離李斯木似乎都能看到他臉上沒有刮幹淨的胡茬。
似是察覺到了這股過分直白打量的目光,主唱將視線轉向了李斯木。
那是一個麵容青澀卻穿著成熟的女孩。
那是一個急於長大卻掩飾不住稚氣的女孩。
李斯木匆忙低下頭,收回視線。
一曲剛剛結束,落下帷幕,極具侵略性的音樂似乎還縈繞耳畔,揮之不去。
樂隊休息的時間到了,數量不多的觀眾們有的也起身離開。
而李斯木還低著頭,望著腳趾上新染的藍色指甲。
耳邊卻響起了一個聲音“你好,你也是中國人吧?剛剛我就注意到你了。”
“我那邊現在剛好有一個空位,下半場開始前,或許我可以有幸邀請到你一起來欣賞?“
……
霍姨陪著李斯木一起來歐洲度假,因為林嵐和李斯木的父親工作太忙,所以是霍姨首先提出建議,帶李斯木出去散散心,轉換轉換情緒,或許能有所幫助。
但其實,李斯木的心裏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她並不是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並不是真正處於難以控製的叛逆期,她隻不過是找到了一種方式,並試圖用這種看上去很幼稚的方式來博取那個被稱作林嵐的女人的關注。
結果當然是失敗的,雖然這一結果也在李斯木的意料之中。
她抱著無所謂的態度同意了霍姨的提議,霍姨是個四十歲的女人,出生在一個十八線城市,又在重男輕女的家庭,她的弟弟幾乎搶走了所有的資源和父母的關愛,而她和妹妹用的所有東西幾乎都是弟弟挑剩下的。但是她憑借著自己的能力,考上了大學。並且在學生時代自學了許多技能。後來,她來到了李斯木家,成為了李斯木的保姆。李斯木剛剛出生的時候,霍姨她隻有24歲,很多人都不理解為什麽這樣一個處於青春年華、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要來做一個嬰兒的私人保姆,這背後當然有著不為人知的原因。這一晃,就是16年。李斯木和霍姨相處的時間累積起來要多於其他任何的人,比起林嵐,霍姨似乎更像李斯木的母親。
在照顧李斯木的過程中,霍姨還自學了法語、西班牙語。李斯木的語言天賦很大程度上就是受到了霍姨的影響。
這次來歐洲的旅行,李斯木本以為會和其他的旅行一樣在平淡的日常之中收尾,隻不過遇見了唐清岩,讓這一切都朝著意料之外的方向發展了。
……
那天樂隊的演出結束後,唐清岩帶著李斯木,將樂隊裏的成員一一介紹給李斯木認識。雖然他們來自於不同的地方,說著不同的母語,但是大家都可以用英語進行簡單的日常對話,其中那個來自西西裏的意大利貝斯手,看上去並不是標準的意大利人長相,整個人要偏瘦一些,也沒有標誌性的胡子,他熱情地和李斯木握手,說這是“唐”說過的你們中國人之間問好的方式。
來自南美的鼓手是個看上去二十七、八歲的男人,說著一口墨西哥味的美式英語,因為他曾經在美國也待過幾年。
鍵盤手是個沉默寡言的紅頭發青年,沒有人知道他來自於哪裏,隻不過透過他總是波瀾不驚的一雙眼,能看得出他見過很大的世界。
後來,李斯木跟唐清岩他們一行人逐漸熟悉起來,住在楚格的那段時間裏,有空就會去看他們的演出。大部分時候都是有霍姨陪同。
還記得,一個暮靄沉沉、光線嫵媚的黃昏,唐清岩和李斯木坐在楚格湖畔的長椅上,唐清岩第一次說起自己來到這裏的理由,第一次主動提起過去的事。
“小木”,李斯木總是聽到唐清岩這樣叫自己,在遇見他之前,從沒有人這樣親昵地叫過自己,最親密的也不過就是沈尹墨那家夥口中的“媛媛”。隻不過,現在沈尹墨出國後,因為種種原因,兩人之間的聯係變少了。
“小木,你知道嗎?我出生在一個很有趣的家庭。我的母親,是一位真正的大家閨秀。毫不誇張地說,我從來沒見過她對誰發火、對誰說重話。”
李斯木靜靜聽著,楚格湖畔微風陣陣,日落之後有股沁人的涼意。她也想起自己的母親,自己的母親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呢?很多時候李斯木都想不明白,既然林嵐並不關心自己,那為什麽要把自己生下來呢?
唐清岩接著說道“很奇怪,都說很多人會患上‘童年失憶症’,長大後會記不清三四歲時候的事,但我對於那時候的記憶非常清晰,隻要一閉上眼,甚至畫麵都曆曆在目。“
“為什麽特別在意三四歲時候的事呢?”
“因為我的母親是在我四歲那年出車禍住院的,我懂事後看當時的報道,發現沒有任何詳細的內容。我後來也嚐試過很多次去找當時的知情者,但是究竟誰是肇事者,這場車禍究竟是怎樣發生的,根本無從得知,每當調查獲得一些進展的時候,線索就會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斷了。”
李斯木靜靜聽著,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也感覺到唐清岩並不是一個喜歡表達的人,他現在願意主動提起自己所經曆的事,可能並不是為了得到什麽回應,而隻是需要一個傾聽者。
不管是出於信任也好,還是考慮到萍水相逢今後不見所以可以沒有顧慮地傾吐,這都無所謂了,李斯木覺得這種被人當作傾訴者、被需要的感覺,讓她感到安心了不少。
“後來,我母親住進了icu,重度昏迷,插著呼吸管,不過醫生說她還是有意識的,隻不過醒不過來、說不出話。”
“再後來,她的護士,也就是現在我的繼母,宣告懷孕。我就多了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唐清岩臉色沒有變化,看不出喜怒,好像就是在很客觀地陳述一件已經發生的事。但李斯木注意到他身側的手已經握成了拳。
那時候唐清岩的頭發很長,幾乎是披肩,他平時又疏於打理,任由頭發散著,看上去倒是有幾分不羈淩亂的美感。
“小木,你知道嗎?我的母親去世那天,我還在上課,她的病房裏沒有一個人。負責專職照顧她的護士,正由我父親陪同著去做孕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