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四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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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
二十四歲的唐清岩,已經離家整整兩年。
這是一次早已注定了結果的遠行,這是一次毫無懸念的博弈。
唐清岩一直被作為繼承人培養,繁重的課業、幾乎為零的休閑時光、被無限度壓縮的社交圈,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同齡人中幾乎沒有可以被稱得上“朋友”的人。唐老爺子一心按照自己的理想模式來培養唐清岩,卻從始至終都沒有詢問過唐清岩自己的意願。
其實,唐清岩對商業、對經濟可以說是沒有什麽特別的興趣,隻不過他從懂事起,就明白自己並不能任性地隻為自己而活。他知道那些最虛的東西,那些摸不著看不見的“責任”才是一直束縛自己的無形枷鎖,隻不過,他可能永遠也掙不脫。
“給你兩年時間,你盡管去做你想做的事;兩年之後,回來,做你該做的事。”唐老爺子把這句話扔給唐清岩,唐清岩也明白,這或許是麵前這個男人能做出的最大讓步。
其實,唐清岩從小到大,在音樂方麵就具備著很強的天賦,剛開始是躲避著管家的視線利用功課之餘的時間偷偷作曲,在坐車回家的路上悄悄哼唱著湧現在腦海中的旋律,到了大學時期,雖然毫無懸念地“被選擇”了經管專業,但是唐清岩其實並沒有放棄他的音樂夢。
樂隊、寫歌、livehoe裏的小型演出,有時候他甚至覺得隻有抱著吉他唱著自己寫的歌,那一刻他才是真正的自己,而不是什麽唐家的長子。
當然,他也明白,熱愛所扮演的角色注定隻能是他人生中的配角,主角是誰,得由導演敲定。而可笑的是,他人生的導演從不是他自己。
他最多隻是一個演技不成熟而被迫上陣的演員,而這一場戲,從頭至尾隻是他的獨角戲。
……
四年前,李斯木十六歲。
她在這個年齡段的孩子當中,可以說是相當叛逆。
唯一的朋友沈尹墨被家裏人送到新加坡上學了,李斯木的性格在其他人眼中也變得愈發古怪。後來,沈尹墨不知道為什麽沒有選擇申請國外的學校去學他一直熱愛的建築,而是從新加坡又回到了國內讀大學。這當然都是後話。
十六歲的李斯木蔑視一切、憎恨一切,隨時保持憤怒,時時刻刻看不慣周圍人的一舉一動。
麵對老師在課堂上講解的題目,她毫不留情麵地高聲喊出“還有另一種更簡單的解法,這種太慢了。”麵對同學上課的發言,她有時候會口無遮攔地直接反駁,打斷對方,在這樣不尊重他人的作風之下,她卻好像絲毫沒有察覺大家看她時眼神裏包含的不耐和厭惡。
她的性格可以說是非常糟糕,很少有人見她笑過。幾乎是個渾身帶刺的刺蝟,用尖尖的刺、犀利的語言和冷眼,嚇退所有試圖接近她的人。
她的班主任甚至還偷偷地找到了李斯木從小到大的保姆,霍姨,跟她商量能不能安排轉學,他們學校駕馭不了李斯木這尊“大佛”。
霍姨隻能一臉抱歉地解釋,李斯木現在是剛好處於叛逆期,隻不過她的叛逆期比常人來得更凶、更難以控製。還希望老師能再包容一下,我們也知道她的行為已經給其他同學造成了困擾,但是``````
李斯木靜靜地站在門後,聽著辦公室裏兩個人的對話,麵無表情。
而此時,她的母親林嵐還在外地出差,她常年見不到人的父親還在國外忙著生意上的事情。
即使,鬧到這種程度,也還是不聞不問嗎。李斯木沒再聽下去,嘲諷地扯了扯嘴角,雙手插在校服兜裏神情冷漠地離開了。
……
唐清岩隻身一人來到歐洲,作為主唱加入了一個流浪樂隊。
他們不問對方的出身,也默契地對彼此的過去保持沉默。
樂隊一路走走停停,在布拉格老城區的街頭,打起了架子鼓,彈起了吉他。時不時有坐在觀光車上經過的快樂的年輕人為他們喝彩。
在布拉格這座古老的城市,唐清岩見證了許許多多個日落。
後來,他們一行人又去了巴黎,在地鐵站席地而坐,唐清岩許多個月不曾修剪過的頭發幾乎已經可以遮擋住他的麵容,甚至下巴上還有青青的胡茬,他們自彈自唱,吉他背包就隨意地敞開著擺放在地麵上,偶爾有路人停下匆匆的腳步,駐足聆聽;偶爾那吉他包裏也會扔進硬幣或紙幣。
唐清岩常常借著夜色,在這個幾乎沒有人能夠認出他的城市,一個人在第六區閑逛。他們樂隊一行人有來自南美的鼓手,有從自己的家鄉西西裏出發,與他們偶然相遇的貝斯手。他們的人員組成常常變動,大家因為誌趣相投而互相陪伴著走過一段路,經曆一段時光,然後在恰當的時刻,便可以沒有任何悲傷、沒有任何負擔地告別。
聚散終有時,他們都明白這個道理,在一個城市停留半個月乃至更長的時間,也許每一次的告別都會成為最後一次。白天結束了一天的演出和流浪,而夜晚卻需要各自去選擇、去經曆,有人去小酒館和陌生人傾訴衷腸,有人挽著剛剛認識的看對眼的女孩走進路邊的旅館。萍水相逢,卻也曾給予過對方某種意義上最真誠的陪伴。
夜晚結束之後,第二天大家在約好的地方見麵,有人早有人遲,有人再也不曾出現。他們在街邊即興演出,時不時還會有路人參與進來。一段隨性的音樂,足以慰藉一天的疲憊。
而唐清岩在巴黎最常做的就是和巴黎當地人一起,在跨越四百多年時光的巴黎盧森堡公園虛擲光陰。
巨大的梧桐大道,明豔的花園,栩栩如生的雕像。
長椅上獨坐的人,大家互不打擾,有時也會交談。
這讓唐清岩感到一種無比的放鬆。看著草坪上野餐、閑聊的年輕人,唐清岩總會產生一種錯覺,仿佛他已經經曆了太多個年頭,仿佛他已經是一件布滿塵灰的老物件。他甚至會忘了,自己也是個20多歲的“年輕人”。
當然,唐清岩有的時候也會來到塞納河畔,看看岸邊從早上點就開始沐浴著陽光、在躺椅上享受生活的年輕人。唐清岩甚至手繪過巴黎聖母院的素描圖,當然在那個時候巴黎聖母院還沒有遭遇那場令全世界熱愛建築、熱愛美的人心痛的火災。他或許真的是個天生的藝術家,隻不過這天賦注定不可能生根發芽。建築、素描方麵他其實並沒有係統的學習過,隻不過是請過私教,有過一定的投入而已。
午後,從座椅上起身,四處轉轉,解決一頓餐飯,再順便去莎士比亞書店看看有沒有相中的新書。
日落時分,拿著畫本,獨自一人回到住所。
後來,他們一行人走走停停,又去了瑞士。
唐清岩也從未設想過,會在楚格這樣的小鎮,邂逅一個對他後來的人生產生重大影響的小姑娘。
李斯木也從未想過,在楚格這樣籠罩在靜謐與祥和氛圍中的小鎮,會邂逅如此正宗的搖滾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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