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錦衣衛盤問李德馨,受感召遼東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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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衛盤問李德馨,受感召遼東先援兵
兵部、錦衣衛、司禮監一行人到達遼陽,由遼東巡撫郝傑設宴款待。席間郝傑略盡東道,向各上差敬酒致意。眾人飲畢,司禮監黃公公說道“有勞巡撫大人款待,但我等卻不便久留,此次咱家一行人各奉旨意,兵部劉主事需前往寬甸堡知會佟副總兵遣兵探查敵情,而後再與咱家會合,錦衣衛的白總旗和何總旗將與佟副總兵一同探查,而陳總旗將隨駱百戶一起代聖上問詢朝鮮使者,東廠也自有任務。至於咱家,奉旨親赴義州撫慰朝鮮國王,還請巡撫大人能推薦一名遼東畫師隨咱家同去,畫像辨真。”
兵部劉主事說道“是的,我曾奉旨出使朝鮮,與朝鮮王數次接觸,所以大司馬才派我前來,當與佟副總兵交代之後我便與黃公公一道前往義州。”郝傑說道“原來如此,聖慮周全,隻是遼東清苦,此去義州黃公公與劉主事一路奔波,我當令人隨護照看。但不知錦衣衛上差前來,是否是皇上對朝鮮使者所言有所懷疑?”
錦衣衛百戶駱思恭答道“郝都堂猜的不錯,皇上和京裏的朝臣們都懷疑倭寇侵占朝鮮是否屬實,恐朝鮮與倭寇合謀,所以才讓我們來問問,再如實回奏,雖未到邊界查勘,但看來倭寇還尚未有侵入遼東跡象。”
黃公公卻笑道“錦衣衛天下聞名,提騎一出聞風喪膽,或許倭寇聽到了風聲不敢輕進,如此一來,那駱百戶你還真是立了大功了,單槍匹馬喝退百萬大軍,彪炳史冊,古往今來將是頭一人啊。”
駱思恭也笑道“黃公公喝多了,要說到聞風喪膽,錦衣衛可比不得東廠,都是借著皇上龍威才令宵小之徒不敢造次,若探明奏報屬實,這行軍布陣可輪不上我駱思恭。郝都堂見笑,過後兄弟們就要見見朝鮮使者,對於朝鮮之言郝都堂可有疑慮?”
郝傑略加思考,但在錦衣衛麵前又豈敢妄言,便道“我以為朝鮮使者言辭懇切,並非設計作假之象,且若朝鮮與倭寇合謀圖我大明,既已知我們正在全力用於西北平叛,應當趁我不備合兵進取,水陸並進,攻陷遼東直逼京師才是。如今向我求援,請調大軍入朝平亂,我大明擁兵百萬,待我準備萬全豈非坐失良機?加之朝鮮世受皇恩,應當不會作出私通外敵,背盟棄義之事。但世事難料,或許另有玄機,上差可再行問詢。”
黃公公問道“都堂見諒,遼東十幾年來屢報大捷,咱家這一路上應當不會再遇上韃子、胡狄、山匪之類的賊寇吧?這有皇上恩賞給朝鮮王的兩萬兩白銀,可不容有失。”
郝傑笑答“請黃公公和劉主事放心,遼東之兵將威震蠻夷,治下安定,若黃公公仍有所擔憂,我再加派護衛,定保萬無一失。”酒足飯飽之後,黃公公與兵部劉主事一行攜兩名錦衣衛便向寬甸堡而去,百戶駱思恭請郝傑邀請朝鮮使者相見。因朝鮮為大明屬國,受漢化深遠,凡與宗主國來往必以漢語交流,因此兩國之間倒不用另配譯官。
遼東巡撫郝傑向朝鮮使者李德馨介紹道“這兩位上差都是皇上身邊近衛,這位是京師錦衣衛百戶駱思恭駱百戶,今日乃代天子問話,還請知無不言,如實回話。”李德馨隨即跪謝聖恩,聆聽聖問。
駱思恭問道“朝鮮兵多將廣,世為強國,為何一月之內敗於倭寇?”李德馨答道“倭寇大舉進犯,突如其來,朝鮮猝不及防,且倭寇恃有利器,兵卒強悍,戰力遠在朝鮮之上。朝鮮不能匹敵,連連大敗,倭寇勢如破竹,以致八道盡失,三都陷落,君王逃難,百姓受盡欺淩,軍民死傷數十萬,特請上國救援,驅逐倭寇,複我山河。”
駱思恭再問“上次進京謝恩之時,曾問及朝鮮與倭寇似有往來之事,被使臣否認,事後聖上已查明確有其事,如今倭寇入侵究竟與此有何關聯?為何敢欺瞞上國?”李德馨答道“此事實在事出有因,倭寇曾主動與我示好,但我國謹記禮法不願與其往來,後察覺其行跡詭異,意圖不明,言行中似有借上供之名入侵朝鮮、天朝之意,於是多方查探,在此期間恐惹上國誤解,不得已犯下欺瞞上國之罪,倭寇見哄誘不成,惱羞成怒,才終於向朝鮮發動戰爭。”
駱思恭見李德馨雖對答如流,但並無憑據,心中不悅“空口無憑,我也不能就這樣回奏皇上,如果沒有相應的憑據,那我隻能跟皇上說朝鮮難以證明無通倭情事,必與倭寇合謀,這樣回奏,那朝鮮便恐將不複存在。”李德馨答道“上差勿急,下官此處有倭寇威脅朝鮮的書信為證,以及自倭寇入侵以來各地相應的戰況奏報,下官都帶來不少,朝鮮絕無二心,請上差查驗。”
駱思恭與郝傑反複查看,細細端詳,駱思恭問道“既如此,可知倭寇兵力如何?”李德馨答道“上差恕罪,倭寇兵力至今不明,我軍接連大敗,各道陷落過快,究竟有多少倭寇已在朝鮮登陸盤踞,已難以查明。”
駱思恭再問“不知倭寇明細,叫皇上如何調兵遣將?莫非要將全國之兵都全數征發麽!”李德馨答道“上差息怒,下官並不知倭寇詳情,但起碼在萬人之上,攻陷三都之軍據報應在一至兩萬之間,加算後續駐守之兵,下官妄加揣測總兵力應在三四萬左右,朝鮮與倭國百年未有往來,倭寇國土狹小,但可征發兵員數量實難估計。”
駱思恭聽罷大怒“一派胡言,區區三四萬人能將朝鮮數十萬一擊潰散麽?何等弱旅庸將才如此不堪一擊。罷了,朝鮮戶籍田冊,官吏兵將,糧草軍械有多少保全?”李德馨答道“戶籍田冊已盡數丟失,官兵兵將散落各地,難以聯絡調動,糧草軍械如今應僅有數地尚可供應,其餘應以盡落敵手。”
駱思恭又問“倭王倭將你知多少?”李德馨答道“已知倭王名為豐臣秀吉,倭將已知有小西行長、宗義智、景轍玄蘇、加藤清正、福島正則、黑田長政、小早川隆景、毛利輝元、島津義弘、羽柴秀勝、宇喜多秀家等人,各地戰報中有發現以上倭將姓名,敵將細情所知不多。”
駱思恭另問“如你所說,朝鮮已至山窮水盡,除向我大明求援以外,還做何籌備抵禦倭寇?”李德馨答道“回稟上差,除向上國求援之外,力圖集合四散之兵及剩餘糧食於義州,拱衛王室,安撫隨行百姓。號召朝鮮子民自舉義兵奮勇抗敵,大赦天下,冊立世子預防萬一,我王殫精竭慮,雖作如此安排,但無奈朝鮮勢弱,若上國不發援兵,朝鮮能堅守至幾時不得而知。我王隻得寄希望於天兵降臨,掃平群魔,還人間安寧。”
駱思恭問完之後便思考如何回奏,李德馨見駱思恭和郝傑久久無話,心中急迫,再三請發援兵。駱思恭說道“錦衣衛隻管緝拿問案,監察護衛,是否派發援兵,幾時派發援兵可不歸我錦衣衛管,郝都堂,您是巡撫,身處邊關,封疆大吏,此事是先上奏朝廷等待聖旨還是相機而動,您看該如何處置?”郝傑答道“此事尚有待商榷,需進一步核查實情,不可輕言出兵,自當上奏皇上,聽候聖意。”駱思恭領陳總旗起身告辭,郝傑相送並令人請送李德馨。
李德馨見明朝遲遲不能出兵援助,思念朝鮮心切,深憂朝鮮王及百姓安危,焦急萬分,苦坐良久終決意孤注一擲。次日清晨,李德馨便在巡撫郝傑門前哭訴道“倭寇殘暴,朝鮮八道百姓罹難,死傷無數,幸存者驅使為奴,六畜不存,良田寸草不生。三都陷落,宗廟盡毀,王子流落,生死不明,君王北遷,命懸一線。臣子無能,不能救國驅虜,不能使百姓脫離苦海,求救上國,發兵救我子民。倭寇狼子野心,欲吞大明,請上國禦敵國門,複我社稷,下官李德馨百死難報萬一。”
李德馨在遼東巡撫郝傑門前日夜哭訴,長跪不起,身心俱疲扔堅持苦求,郝傑深受感動,出府相扶,郝傑說道“公之忠義感天動地,在下慚愧,位列封疆卻不及你之一分,我願出兵相援,隻是事出突然,隻得先調部分遼東兵相助,此事我還當與薊遼總督共商,請公先行休息再回義州報喜。”李德馨淚目作答“都堂大恩,下官沒齒難忘,都堂未曾請奏皇上擅自發兵,若皇上降罪,下官願以一死承擔。”郝傑數次安慰,李德馨涕淚橫流,再三拜謝。
隨後郝傑拜見薊遼總督蹇達,細說詳情。蹇達說道“朝鮮王室危在旦夕,倭寇動向不明,朝鮮既已向大明求救,自然不能置之不理。待兵部、錦衣衛、東廠查得實情回報聖上,則自有朝廷調大軍進發,此前我們也可調撥一部兵馬保護朝鮮王室,伺機刺探虛實。若事事請示旨意,這遼東早就被韃子們攻陷了。依我之見,就令寬甸堡佟養正協護朝鮮王室,讓遼東副總兵祖承訓率部支援。但你還需等待他們探查完畢再調祖承訓過江。”郝傑應允。
寬甸堡副總兵佟養正已從兵部劉主事接令,在護送黃公公與劉主事至義州後,令寬甸堡所部兵分五撥,每撥奔馳百裏查探敵情,錦衣衛白總旗與何總旗也在一撥飛騎中沿路探查。而朝鮮王李昖得知明朝有使者前來,高興萬分,立刻著急文武重臣接見黃公公與劉主事一行。
黃公公說道“大明天子聞聽朝鮮落難,無不時刻掛懷,心念朝鮮安危,特命前來慰問,並恩賜兩萬兩白銀以示天恩常在。”李昖答道“上使前來,寡人喜出望外,得天兵所救,倭寇必敗。”
兵部劉主事說道“外臣等此番前來僅為撫慰藩國,探查敵情。再言調兵救援之事,請殿下切勿憂慮,天朝必保殿下周全。還請朝鮮能提前籌備糧草供應天兵,並集合兵員預備隨同作戰。”
左議政伊鬥壽對此解釋道“眼下義州存糧供應所在軍民及王室用度也極為勉強,各道陷落,聯絡不暢,糧草軍械多為倭寇所占,供應天兵實在為難。”劉主事說道“若聖上降旨大派援軍助朝鮮複國,朝鮮難以供應軍糧,百萬天兵如何應戰?還需上國自備糧食不成?”
鄭澈急忙勸慰明使稍安勿躁,伊鬥壽本就對請求外援極力反對,見被責問心生不快“朝鮮實情便是如此,上使若是不信,我可陪同上使一一查勘。”
正欲爭吵,李昖急忙打斷說道“請諸位安靜,請上使明鑒,朝鮮雖是實情如此,但感念上國相救,朝鮮一定會盡量籌備,請上國放心。”黃公公此時說道“既如此,那便不再過多打擾,請殿下寬心,朝鮮必將複國。”李昖感謝,令送明使。
臨出義州前,黃公公便令隨行遼東畫師將朝鮮王之容貌畫出,再與本地畫像比對。同時召回東廠番役回報。東廠番役答道“小的們在朝鮮百姓中多方打探,朝鮮八道幾乎盡被倭寇攻占,這倭寇兵力眾說紛紜,難以統一,朝鮮軍伍潰散眾多,戰力低下,毫無戰意。義州本地糧食不足,其餘地區因被敵占或正值戰事,糧食難以轉運。近期頻發百姓搶奪官糧,剛剛平息,足見朝鮮深陷困境,與亡國無異。”黃公公聽罷便令返歸遼陽,匯總回奏。
因恐懼倭寇,多處官糧被百姓掠走約有兩千擔左右,雖經柳成龍帶人奪回,但掠奪官糧之罪一時間難以定罪。身處寧邊分朝行在的光海君聽聞,認為百姓掠奪官糧實際上為王室和朝廷的責任。詔令柳成龍不可治罪,多加安撫。而在義州的朝鮮王李昖聽聞官糧複還,倒是欣喜,隨後問及亂民是否都已問罪處斬。
伊鬥壽答道“亂民之罪已經赦免,作為交換,已動員他們協助搬運官糧至各處府倉。”李昖驚異“那麽說來,亂民沒有被問罪。這些糧食是籌備給明國援軍的糧食,是拯救國家的希望,掠奪此糧跟造反無異,是誰擅作主張赦免他們!”
伊鬥壽勸道“殿下,請息怒,掠奪官糧的確是問斬大罪,但此時若允許贖罪,再化為人力,不失為一條妙計”李昖卻說道“總得處斬帶頭人員,以絕後患,越是國亂之時越要嚴明國法,立刻派宣傳官前去傳達寡人旨意。”
伊鬥壽輕聲作答“可是世子邸下已下令書赦免亂民”李昖驚訝此等事情為何不經請示,便欲收回世子令書,再問罪處斬亂民。
伊鬥壽提醒道“殿下之前已經將國事交付分朝,如此作法將使分朝主上威信掃地,請殿下三思。”李昖見伊鬥壽如此回奏,深感大權旁落,對光海君極為不滿,但又不便發作,隻得笑答“是的,寡人居然忘了,已經將國事全部交給世子了。如今世子才是朝鮮的王,寡人一個守護不好國家的人怎麽配當朝鮮的王呢,寡人相信世子會好好處理的。”伊鬥壽無奈。
李昖感念眾臣隨駕播遷勞苦,欲將明朝賞賜白銀轉賜諸臣,各大臣一人一百兩,下官,內官,宣傳官,禁軍將士個五十兩,仆從各五兩。伊鬥壽提議存留白銀,日後賞賜有功將士,鄭澈附議。兵判李恒福提議可劃撥部分銀兩予分朝安定民心,修築軍工,平安道觀察使李元翼及都承旨金應南等臣子皆表示讚同。李昖則表示若分朝未力寸功便賞賜金銀定將滋長懈怠。
鄭澈諫言“殿下既然已交付國事給世子,那急需銀兩之地便是分朝而不在此處,請殿下劃撥銀兩給分朝吧。”伊鬥壽也勸道“殿下,分朝新立,諸事待辦,總要給些支持才好。”李昖大怒,斥責群臣重視分朝而無視王之所在,黯然離去。
不久後都承旨金應南告知朝鮮王李昖,李德馨已說動遼東出兵援救,不日即將抵達。李昖頓時喜笑顏開。李昖轉而賞賜銀兩於王後及金貴妃二人,金貴人謝道“殿下在如此困難的環境下還能體諒臣妾,臣妾真是無地自容,定會好好使用。”
王後反問金貴人道“貴人打算好好用於何處?是購買糧食分與難民還是購買藥材食鹽分給大家?”李昖問到王後將會用到何處,王後答到已送交世子。
李昖不解王後為何送給世子,王後答道“殿下為何對世子就這麽無心,世子也是殿下曾經深愛過的恭嬪所生,不管過去如何,世子現在也是被殿下交付國事之人,是供奉宗廟社稷之身,殿下應該給予世子力量才是。”
李昖見又提分朝,心中難耐“夠了,寡人是在觀察並非無心,還有不要幹涉寡人的政事。”金貴人見狀便打圓場道“殿下息怒,中殿娘娘所慮甚是,是臣妾考慮不周,臣妾會將銀兩分與百姓得,請殿下允諾。”李昖隻好同意。
寬甸堡各路飛騎來往探查,錦衣衛白總旗和何總旗這一路探查多時,僅常見一些散兵遊勇和路卡哨兵,其推測日軍大部應集中在各城內,但倭寇兵力卻實難探查,不得已返還遼東,各路飛騎大多如此。時朝鮮兵曹判書得知一股日軍已於江沙出現,便請佟養正同去查看,見數百日兵正在操演,佟養正觀其操演練法,得意說道“此等操演毫無戰力可言,若倭兵如此,即便兵力雄厚,天兵一到,便能立時剿滅。”萬曆二十年七月,遼東軍正批次抵達朝鮮,預備征倭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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