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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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為昨日的事傷心?”他瞥了一眼有些慌亂的她問道。
她猛然抬眼,清澈的眸子宛若被洗滌過的湖水,靜靜凝視著他。雖頂著這張臉,但他依然能感受到這獨特的美。
昨日瓊玲方才逝去,但今日府中就恢複了往日的寧靜,一點也看不出有何異常。府中人好像一夜之間失去了記憶般,麵上全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悲傷。
她隻是有些悲傷,原來人的記憶真的如此短暫,一夜之間便足以忘卻一些事。
“無事。”她搖搖頭。
方才被茶水燙到的手背浮現一片紅,手有些疼,她左手撫上被燙到的右手,拇腹輕輕摩挲著。
他見狀,將她的手握在手中,拿到自己麵前,從懷中掏出一塊玄色錦帕,輕輕擦掉她手上的茶水。
她一怔,愣愣地看著他一點一點將自己手上茶水拭去。更令她驚訝的是,那玄色錦帕上繡著一朵妖冶的曼珠沙華,像是盛開在地獄般。
這個場景有些眼熟,像是在何處見過般,但她卻一時間想不起來。
片刻後,她才意識到自己的手正在他手中,她剛想抽回手,卻被他抓住。
“公子,奴婢沒事。”她解釋道。
“急什麽,還沒上藥。”他麵色從容道。
見她忽然垂下眼簾,他輕笑:“難道我還會吃了你嗎?”
吃倒是不會,但是每次遇到他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仍記得自己救他的那夜,他揮刀要砍手臂的事,那個時候的他似乎與現在又有些不同,她很疑惑,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從一旁的藥匣子中拿出一個白色小瓷瓶,打開小瓷瓶的蓋子,用手沾了其中的乳黃色膏藥輕輕塗在她手上,邊道:
“你才來這裏多久,就為一個認識不到一個月的人這樣傷心,值得嗎?”
沒想到他會問這樣的話,她抬眼,認真道:
“這些並非定要以時間衡量,有些人總執著於時間長短,其實不然,與自己認識時間長久的未嚐就比方才見麵的知己了解自己,如若是真情實意,那即使是須臾亦能體會到真摯之處。我與瓊玲雖隻相識不到一月,但我亦能知曉她待我之心。”
見她悲傷的眸子閃爍著誠摯,他一愣,他身為羯族世子,周歲時母親便離世,父親妻妾眾多,子嗣亦是如此。
他從未得到過父愛與母愛,隻知道自己要活著,要做得更好讓父親看到。他即使傷痕累累亦無人問候,他曾想過要放棄,但心中有一個聲音告訴他,自己要強大,要比任何人都強大。在風雲詭秘中成長,他從不知道愛是什麽,更不知什麽是真情實意。
他從不會為任何人傷心,就如從未有人為他難過一樣。
“這世上哪兒那麽多真情實意,隻是你以為而已。”他不以為然道:
“我從不會為任何人傷心。”
她抬眼看他,他褐色的眼深邃,看不清眼底複雜的情緒。不明白他所說何意,她將手從他手中抽出。
“多謝公子。”她道。
“嗯。”
她抿了抿嘴,須臾後,道出了一直以來心中疑惑之事:
“為何世子不讓我叫世子,而要叫公子?”
他眉梢一挑,淡淡笑道:
“他們都叫我世子,你叫公子豈不是與眾不同?”
這樣的與眾不同有何意義?不過是稱謂上的不同罷了。
不過聽到這話,她還是有些愕然:
“不過是稱謂上罷了,這樣有何意義?”
“你不喜歡?”
手背上傳來沉沉沁涼,她知道是藥效的作用,好像是冰涼的薄荷使手背上的微疼一一褪去。她聲音清脆:
“談不上不喜歡,隻是覺得很奇怪,還是讓奴婢喚您世子吧!”
沉默片刻,他隻道了一句“隨你”。他的模樣似乎什麽也不在意,萬事萬物在他眼中不過是蜉蝣塵埃而已,他定是想要俯視天下之人。其實,她多少聽說一些,羯族胡皇此時器重石堯委以重任,石堯此番來鄴城麵上是為宴席,實際上不過是探得一些鄴城狀況。他此時最該擔心的應當是鄴城局勢,怎麽還有心思想這些。她搖搖頭,反正他們終究不是一路人,還是不去想這些了。
“你伺候本世子更衣。”他又補充道。
她一愣,望了一眼他身上的墨色衣衫,果然沾上了些茶水,可提到更衣她不免麵上一熱。
見她不動,他起身居高臨下的望著她,聲音帶著幾分寒意:
“愣著幹什麽。”
“世子,我……”她支吾道。
這衣衫是她弄濕的,若她真的是他的婢女讓她做此事也不為過,但她還未替任何人做過此事,現下對方又是男子,實屬有些難為她。
“怎麽……”他剛開口,便被一個洪亮稚嫩的聲音打斷。
“月兒,月兒!”小小身影從門外匆忙跑進來,奶聲奶氣的喊著她。
今日逸兒身著寶藍色衣袍,光滑的錦緞上刺繡著五彩鳥雀,襯得他更有生氣。見她正蹲坐在案邊,逸兒匆匆跑過去,伸出如藕般白嫩的手抱住她的手臂,瑪瑙似的眼睛閃爍著亮光。
“月兒,你陪我去玩!我要放風箏!”
他身後的兩個小丫鬟隨之而來,見到石堯紛紛行禮。
樂妤心中暗喜,這小家夥來得真是時候,但麵上卻是一副無奈的模樣:
“世子,奴婢要替石世子更衣,現下多有不便,我們日後再去可好?”
逸兒聽了望向一旁,石堯正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方才一股腦的跑進屋,現下他才看見了石堯就在一旁,他鬆開了抱住樂妤胳膊的小手,走到石堯麵前,恭敬地一拜,聲音雖稚嫩得很說出的話卻讓人感覺很是有禮。
“拜見石叔叔。”
石堯見他如此乖巧,擺了擺手讓他起來。
“石叔叔,你說我可以到這裏找月兒玩的,是不是真的?”
他的眼睛眨了眨,天真單純的模樣。
“當然。”石堯頷首。
見他回得幹脆,小逸兒咧嘴一笑,粲然若盛夏陽光,跑過去將樂妤往房外拉:
“石叔叔說話算話哦,我要帶月兒去放風箏了!”
出門之前小逸兒在兩個婢女身旁停留了片刻,指著她們調皮一笑道:
“石叔叔,父王說不能白拿別人的東西,逸兒將這兩個和石叔叔交換月兒,她們有兩個月兒隻有一個,石叔叔賺到了哦!”
石堯麵上一僵,竟無言以對,隻能看著逸兒將樂妤拉出房去。
小逸兒拉著她跑了不知多遠,到了府中心的花園。花園各類奇花異草,無不是珍貴品種。淡淡的香氣氤氳在園中,沁人心脾。
形態各異的假山上有流水如絲綢滑落,悅耳至極。但這兒隻有花草,沒有風箏。
停在花園之中,她休憩片刻喘了口氣,環顧四周見什麽也沒有,才問道:
“小逸兒,你今日怎麽會來尋我?風箏呢?”
小逸兒狡黠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包糖,拿了一塊給她,稚嫩的聲音帶著幾分溫暖:
“洛簫哥哥說月兒不開心,吃了糖就會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