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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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嫩綠初上柳稍,河堤春意盎然。桃花灼灼,妖冶其華。她們蹲在桃花樹下,春風和煦拂過,花落滿地。桃花樹下被挖開了一個坑,酒壇就被放在裏麵。

    “這桃花酒放在這兒,過兩年我們再將它取出來,不過,那時候或許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她紅唇輕啟,用鋤頭將黃土往坑中推帶著地上的落花一起,消失在時間流轉之中。

    “隻要人還是眼前人便好。”他凝視著她,含情脈脈。

    如今周邊的氏族開始侵犯中原,形勢緊張,眼看或許又要有一場大戰,不論如何,他隻希望她安好便可。

    她淺笑:“當然了,那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將這酒挖出來。”

    “對了,”她將胸前的青梅玉墜拿起來:“等到青梅時節我們要再一起釀一壇青梅酒,這樣也算不負這玉墜了。”

    “好。”他笑意溫和,溫聲應答。

    暖風消融了冬季的嚴寒,帶著柔情攜花瓣飛舞在空中似盤旋的蝴蝶。

    鳳吹起他的青絲繚繞耳後,良久之後他又開口,薄唇一張一闔:

    “你可知青梅花是何含義?”

    她眨了眨眼道:“青梅竹馬?”

    “是心心相印。”他的聲音仿若春日燕子的呢喃。

    她愣了愣,有些難以置信,原來一直帶著她身上的青梅花竟是這樣的意思。此時此刻的她心中不僅是欣喜更多的還有感動,可後來她再回想這一日的情形時,心中更多的確實心疼,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那一夜,花開花落,她躺在他的懷中,在他耳邊輕輕的說了三個字。

    到衛府半年,逸兒之事已然平息,似乎所有人都忘卻了此事,不曾再提起。宮中有意讓衛玠入宮為官,幾次三番他都以身體為由推脫,後來因著胡人擾亂中原邊界之事,此事也沉入湖底。

    這一日,樂妤與衛玠便帶著逸兒回樂府看望樂廣,樂廣依依不舍的送他們出府。

    良素先帶著逸兒上了馬車,樂妤和衛玠還在與他們敘話。

    “爹,您近日身子不爽還是先回去吧,我送他們就好了,妤兒和逸兒住的這麽近,您若是想他們隨時叫他們回來就好了。”樂謨笑嘻嘻道。

    “你懂什麽,你妹妹和逸兒難得回來一趟。”樂廣瞥了他一眼道。

    樂謨雙手做投降狀:“好好好,我不懂。”

    樂妤看著爹爹和哥哥還如從前般,忍俊不禁道:“爹爹你看,我都嫁人了,三哥卻還沒娶妻,您也該讓他娶個嫂子好好管管他了。”

    “妤兒說的是,三哥是該娶妻了。”連衛玠也附和道。

    “我這段時日也曾想過,謨兒要是有心儀的姑娘便早些娶回家來,也好讓我安心啊!”樂廣長歎一聲道,他自知自己的身子不如從前舒暢,也該處理這些事了。

    她狡黠一笑,附到樂廣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麽。

    “妤兒你都和爹說了什麽?”樂謨好奇的問道。

    她俏皮的眨了眨眼:“三哥就等著娶嫂子吧!”

    忽然間樂廣的瞳孔驟然張開,伸手將樂妤推至一旁,一支冷箭從遠處射來,隻一瞬間箭穿入他的胸膛,身子驟然墜落於地。

    侍衛匆忙往暗箭射來的方向去搜尋,樂謨將樂廣扶起來,讓他躺在自己懷中。樂廣的胸前一片猩紅,他的唇已蒼白,沒有一點血色。

    “爹爹……”她的手有些顫抖,已經不知該說些什麽。

    樂謨將樂廣抬起,卻被他拒絕:“我可能不行了,我有些話要囑咐你們。”

    “爹,您不會有事的,三哥一定可以治好您的……”她淚眼婆娑,聲音微微顫抖。

    衛玠在身後心疼的扶著她的肩,安靜的陪在身邊。

    樂廣凝視著樂妤,眸中淚光點點,聲音虛弱的道:“妤兒,爹以後不能……不能照顧你和逸兒了,爹看到……看到你好好的,就知足了,終於……無愧於你娘親……”他的嘴角流下一條血痕:

    “叔寶……好好……照顧妤兒”

    樂妤緊緊握著他漸漸冰涼的手

    “嶽父放心,我定護她周全。”他的眸中閃過一絲酸澀,應道。

    聽到衛玠這樣說他也放心了,畢竟這是他看中的女婿,自然沒有什麽不安心的。樂廣轉向樂謨,眸中含著一絲愧疚:

    “謨兒,爹知道……你喜歡青……青蕪……還未來得及幫你……娶……”

    話還未來得及說完,他已閉上了沉重的雙眼。箭刺在樂廣的胸前,方才偏離一寸才讓他有時間說了那些話,可箭上的毒卻已蔓延至,樂謨亦無力回天。

    那一日樂府之上籠著一團黑雲久久不散,整個府邸都掛上了白帳,人人皆換上了縞素,府中氣氛再也不如從前般的有生氣,而是氣壓沉沉。

    葬禮結束之後,軒宇才來稟告,原來那刺客乃司馬奕歡派來的江湖殺手,本意是刺殺樂妤卻沒想到變成了這樣的結果。樂凱當即便坐不住,要去替樂廣報仇,可卻被攔住。

    她們將此事上報皇帝,並帶上人證。自皇帝上位之後,原本在司馬越手中的權利一點一點被他奪回,此時正是針鋒相對,暗流湧動。朝堂中司馬越一黨的皆為司馬奕歡求情,而多數的則是控訴郡主殺害朝廷命官。一時之間,朝堂之上爭論不休。

    司馬奕歡被帶到朝堂之上認罪,哭哭啼啼的求司馬越救她,誰料想司馬越竟一劍將其斬殺在朝堂之上。朝堂上的官員對他大義滅親之舉都目瞪口呆,就連樂謨三兄弟也不例外。

    樂妤聽聞此事,心中亦是一驚,不過司馬奕歡也是罪有應得。其實她最恨的不是司馬奕歡而是自己,父親是因為自己才中箭。

    暮春時分,花至荼靡。她倚在床邊,望著春日落盡最後一片花瓣。

    風吹起她鬢角的一縷青絲,騰空在風中。

    有人在身後溫柔的給她披上外衫:“雖是暮春,卻還有些涼。”

    良久之後她方才開口,有些哽咽道:

    “是不是我害死了爹爹?”

    這段時日她食不下咽,清瘦了不少。看著她單薄的身影坐在窗邊,他心頭隱隱作痛,攬過她削瘦的撫慰道:

    “不是你,嶽父從未這樣想,他定然亦不希望你這樣想,若今日不是你好好的在這裏,他定然也是悲痛萬分。若是覺得對不起他,便要為他開心的活著。”

    她何嚐不願,隻是每每回憶此事,便心疼不已。

    “放心,以後我都會陪著你。”

    她點了點頭,眼角落下一滴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