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委婉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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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打完準部之後,對西域的事劉鈺就沒怎麽在意。

    反正仗是打完了,該殺的人也殺了,鬧騰成什麽樣也無所謂,隻要朝廷不想之前的付出付諸東流,就得不斷地往裏麵扔錢。

    現在還扔的起,暫時來看應該不會放棄。

    唯獨就是對俄談判,聽英國公這意思,應該是俄國那邊也在死命爭取,所以這一次接待法國使團才要雷聲大一點。

    “不會吧?羅刹人這時候有什麽資格在西北和我們爭?準部已經歸順,他們又在和魯密國打仗……”

    一下子,劉鈺想到了一個不妙的可能,不會是朝廷裏的人腦子一熱,認為優勢在我,真去要土爾扈特部的伏加爾河了吧?

    有些驚恐地把這個想法說出來,稍微一問,英國公笑的胡子都顫了起來。

    “雖說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可我朝也不是那種不知深淺的,倒不是這個。主要是之前俄國占了準部的一些地盤,現在準部歸順我朝,那準部之前的牧場,國朝自然是希望要回來的。”

    “羅刹人不讓,咱們也不讓,這便僵住了。那邊談判的事,不歸你我管。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我就隻管讓這邊雷聲大一點就好。”

    “你也不用擔心,周邊小邦常有朝貢前來,無甚大事,隻為朝貢。這一次和法國人,也無甚大事,隻當朝貢而已。談了些有利於國朝的,自然好;談不成,也無所謂。”

    “隻是要讓羅刹人以為我們和法國人談的很好便是了。”

    這一次法國使團來訪,算是劉鈺一手促成的,因為他知道大順的不足。但法國人來了之後談什麽,朝廷裏其實並沒有一個總體的章程。

    政府裏的人不管,算是一種無聲的抗議,這有損天朝體麵。皇帝也很體量他們,故而也就沒有讓政府的人參與,而是用內帑的錢和勳貴們這些科舉政府之外的“皇帝家臣”們來管。

    但法國人來了之後,要談成什麽樣的成果,皇帝其實也不是很在意。

    無非就是嚇唬嚇唬俄國人,或者當一次葵丘會、踐土盟,製定一些可有可無的國際條約,宣揚一下大順的影響力。

    再不濟,隻當是一場朝貢而已,那也沒什麽。類似朝貢這樣的外交,一貫以之,朝廷還沒有真正的外交思維,卻也正因為沒有,才使得這一次法國使團來訪更容易一些:哪怕沒有外交需求,關起門來,還可以當是法國來朝貢。

    現在看英國公這個態度,劉鈺便提了一嘴法國人試圖拿到瓷器和絲綢技術的事。

    英國公聽後更是放聲大笑。

    “這些法國人想的倒美。不過此事也算是打草驚蛇了,之前都不甚在意,日後可要多加提防。”

    “當年你去永寧寺的時候,朝廷就查到過有傳教士試圖攜帶地圖離岸,上麵還標準著什麽漢法理王國之類的稱呼。此事朝中已有警覺,但倒是真沒人想到西洋人試圖竊取瓷器絲綢技術的事。”

    “我朝自開國便開關貿易,幸好當年沒有太過縱容。否則隻怕閩、粵等地,天主教泛濫。這瓷器、絲綢技巧,也多被西洋人所得。”

    “好啊,他既提了醒,這事便不要聲張。待其走後,我自是要上疏陛下,嚴查此事的。”

    “倒是你,一力促成西洋人前來……若有大利,朝中也會支持。可現在,隻怕朝中都覺無趣。”

    “這西洋人既如此喜好瓷器絲綢,以及我朝的大黃、茶葉。你在威海那邊也在編練海軍、試行遠航。”

    “那這一次,或可與法國人談談,我朝商船可前往法國,若何?”

    劉鈺聞言頗驚,看著眼前這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心想老頭兒一般不都是保守守舊派的嗎?這老頭兒居然這麽前衛?

    英國公也發覺劉鈺的眼神有些不太對,笑道:“你也不必驚奇。這幾年你做的事,我一直看著呢。”

    “又是興辦那什麽股份公司,又是鼓動勳貴們入股,你這點小動作,我豈不知?”

    “無非是不想本朝效前朝舊事,土地兼並,尤其是勳貴侵占田產,想著讓勳貴的錢投入海上。如此一來,日後便是要求勳貴們退還侵占的田產,也為咱們這些鍾鳴鼎食之家留些財路。”

    “天下糜爛之始,便是土地兼並,這等道理,自古便有人知,隻是無法解決。封建海外,則天子所不允,若強必叛。若能不封建海外,卻又讓勳貴有一條侵占田產之外的財路,倒是不錯。”

    “隻是……守常啊,你需知道,若無十分的利,誰也不肯放心把產業投入商貿之中。便是放貸,三年便要翻一番;土地更是流傳子孫,使得庶子及不能襲爵者不至無依。”

    “你若不能達成三年翻一番的利,這件事終究是做不成的。你若能達成三年翻一番的利,這件事尚可做的。你家裏也放貸,我家裏也放貸,這事兒你也清楚,三年翻一番,便是良心,實則雖有大順律規定不得利超本金,可放貸的時候多是九出十三歸,說是借了十,實則借了九,以此避開大順律。”

    “是故我想,若是能和西洋人直接貿易……以我觀之,我朝海商無力前往歐羅巴,能前往歐羅巴的,也就你手底下的人。若能直接貿易,獲利必多,日後或可真的解決勳貴侵占田產的症結。”

    英國公年紀雖大,腦子卻好用。這幾年劉鈺一直在折騰貿易,對西洋諸國的介紹也逐漸多了,他腦子一轉就能想到這裏麵的問題。

    看看地圖,從歐洲到廣東,要繞好望角,這條路少說六七萬裏。海上風波又大,風險又高,若沒有百分之百的利,誰會這麽拚命?

    西洋人也是人。

    是人,就得符合人之本性。太史公曰: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便是人。

    如此來看,英國公就尋思,現在天朝唯一有能力搞六萬裏遠航的,就是劉鈺手底下的人。既然賺錢,若是能和法國人談妥了,真的讓參股的人年利能達成百分之三十,這或許還真是一條讓勳貴們家傳久遠的路子。

    英國公這輩子該享受的也享受了,該為兒子孫子鋪的路也鋪了,人之將死,便要考慮更長遠的。

    侵占田產,土地兼並……後果是啥,誰都清楚。大順這群勳貴更是再清楚不過了,當年太祖入京,權將軍是怎麽對待前朝勳貴的,這事兒也就八十來年,那棵歪脖子樹還沒到百年呢。

    隻是誰都知道,誰都管不住自己的手,誰都想著為子孫多劃拉一點,過更奢侈的生活。

    一個個琢磨的都很透徹:我不占,別人也得占。真到那一天,下場都一樣。既然我占了要到那一天,我不占還是要到那一天,那憑啥不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