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二十三)三桑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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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為防盜章 關於她父親, 得三年前說起,鹹淳五年冬。那時我從苗疆封印完熾魔轉世的魔胎,時間尚充裕,天氣也好, 途經臨安我落雲探望漓羽。
誰知雲下,大雪紛飛, 直痛的我從雲頭栽了下,砸破了一間茅屋, 帶翻了屋內一碗耗子藥。
幸而我那張臉沒有砸壞, 茅屋的老婆婆覺著自己不是救了神仙就是妖怪。
待我醒來,我揪了片蛇鱗,學著大神們的模樣, 遞給老婆婆, 道:“婆婆慮的不錯, 我……吾神正是女媧大神之女依蘭, 依蘭你聽說過吧?”
老婆婆點頭:“知道,蘇妲己嘛。”
額……本神女如今在人間地位不及一隻幫我母親跑腿狐狸家喻戶曉, 由此可見女媧族已式微, 總之我不會承認是我不爭氣的。
老婆婆接過蛇鱗:“妲己娘娘, 這個青花瓷的碎片可以叫人起死回生”
凡人委實沒眼力這不是什麽青花瓷的碎片, 而是本神女貨真價實天上人間獨此一家的蛇鱗,另外, 我也不能起死回生。
我解釋道:“你可今後憑它上姑射島尋我, 要是我不在島上, 就去昆侖,我必答應你一個合理要求。”為了顯示身知恩圖報,連洞府都給了倆,我著實夠意思。
一般,大神們說完這句就會迎來凡人們千恩萬謝,老婆婆扔了蛇鱗,頤氣指使罵道:“你這個小神仙也忒不尊老愛幼了,老身這把年紀去你那個島早死路上了,還不如撞死尋閻王與我申冤。”
這老婆婆確有千古奇冤。她孫子在街邊玩耍讓個綠衣大人騎馬失蹄踏死。
將大人告上衙門,衙門把馬宰了償命,順道打了她兒子幾板,塞了幾兩銀子安撫,她那兒子爬回來不甚跌入池塘淹死。
她老伴聽了這事,生生被氣死。
她兒媳有幾分美貌,為了求個公平嫁給穿紫蟒的丞相做小妾。
綠衣敗給了紫蟒。這個綠衣大人,便是如玉的父親。
如玉是大美人,她直接進宮去給皇帝當小妾,紫衣敗給黃袍!
顏大人搖身一變從階下囚變成了準國丈。人生之沉浮,實在是難以預料的。做了小妾的兒媳婦見報仇不得,懸梁自盡。
老婆婆也是準備服毒自盡來著,被本神女一砸阻攔了。
事實上我的痛苦是昏迷之時夢中高搭救的,老婆婆也隻是收留了我,但我一向有恩必報。
法力恢複後我撥了朵雲一路殺到皇宮,皇帝覺著這是向神界表聖明的好時機,大手一揮,顏家株連九族。
事畢,駕雲卻瞥見下方一姑娘在囚車裏被小內侍侮辱。
姑娘顏如美玉,叫我這種見慣了神女的都為之傾倒,那是我初次見到如玉。
原本她會是玉美人顏妃娘娘之類的,可能當個皇後也不在話下。
因為一場雪,或者一個馬蹄就踏亂了她的整片人生軌跡。
我攔下車駕,將她打囚籠裏拉出來。
她向我盈盈道謝。
如玉這女孩的形象完全出乎我意料,我以為生的出這樣一石二鳥攀龍附鳳之心的,當生的是薑後那樣的模樣,隻能說是我見識短淺。
我一向不喜歡悲劇,不願把美的東西毀滅,這美人因我無處可去,我把她帶回姑射島,大概是強者之於弱者的憐憫、神之於凡人的恩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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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女人不講道理,更何況是喝醉酒的女的,如玉雖然比我見過的女子都強,但喝醉了也是這德行!
我覺得頭痛,今夜不想吵架,我道,“你醉了,如玉。”
“我父親死在你手上所以我就要害你、置你於死地?所以說我這三年來,卻架不住神嫗的片麵之詞。”
如果‘父親’這個詞是個粒種子,不聞不問三年,肯定是發不了芽的。
大概我估計錯了,它並不是嬌豔的刺玫瑰,這個世上帶刺的還有仙人掌,她的父親就是一粒百折不撓的仙人掌。
三年的時光我們再提及它不是朽去了,而是在無形之中蔓延吞噬了整片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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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縱馬傷人鬧到株連九族,道理早說不清了。
律法和感情交織,本就難以理清,更何況還有我這既不通法也不懂情的神摻和。
但我從不覺得做錯了,如今,我僅僅出於姐妹心疼她的舉目無親而已。
轉過身,我看著她,不知是以一個仇人的表情,還是一個姐妹的表情,最終麵無表情。
漓羽說,我麵無表情的時候是姑射,不是依蘭。
她紫袂飄飄,傲立船頭,表情比天邊寒月還冷。
她從不曾懼怕我這表情,在她眼裏我不是神,她不是人,我們是平等的。
“顏如玉,你回了人間翅膀就硬了吧?
神嫗說讓我提防你同你父親的死原本是兩碼事。
你為何非要混為一談?”
吟畫應聲:“就是就是,翅膀硬了!”我瞪了吟畫一眼,她訕訕閉嘴了。
“你醉了,如玉,明天還要趕路,今夜散了吧。”
步子還沒有跨出去,她把住我的袖子。
我走也走不得,留也留不得,聽她繼續說。
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雪翩翩從眼前墜,風呼呼在耳畔刮。
“你說我把事情混作一談?我若不把事情混作一談,我會殺了你!”
她的手上力道漸漸加大,抓的我很疼,“與你為友是我的命,與你結仇是我的運,運是天定,我無法更改,報仇,可我視你如姐妹。我想忘記,可你害死的是我父親!”
就在我以為手快被她抓斷了的時候,她終於將我手猛的鬆開,“很好,依蘭,我以為你不會疼的,原來你還會疼。
可你總擺出一副無關痛癢的模樣,我曉得,這不是你超脫世外的境界,是你根本無情!”
欄杆被我的指甲拽的刻出痕跡來,我更加用力的倚住,生怕自己不留神衝出去。
現在她是酒後失言,我卻清醒,出離的清醒。
“這三年,沒有一天我不糾結,我與你究竟是敵是友?眼不見為淨,回蘇州是我唯一的選擇。
但我沒想到你時時刻刻都防著我,話說開了,換做是你,你能忍嗎?”
她的話句句在理,我並不能。
如玉見我無動於衷,說得更加痛快,“世人道你勾結妖魔,你道世人皆看錯你,你何曾看清這世界?你從來都隻堅持自己認為對的事,你把一碼事歸一碼。
比如魔尊阿薄,魔神分明不該有過節,你說神魔一念間,你同他往來。
他愛上你,你說喜歡是他的事,與你無關。
你不願承擔你女媧族的責任,你說出生並非你選擇的,可你若不要這出生,你怎麽又欣然活著?
你從來把自己撇的一幹二淨,殊不知,最髒的,便是你!”
她跟庖丁解牛似的,戳我軟肋,一戳一個準,我的忍耐也一點點被瓦解,我依然強迫自己冷靜,“吟兒,她醉了,你拿個痰盂來,別讓她吐湖裏了…等她酒醒我再收拾她!”
“啪!”
如玉嘴角滲出血來,身子猛摔撞在欄杆上。
我沒想到吟畫突然會衝出去,我可以自控,卻管不住她,而且這一巴掌的力道,很重。
吟畫站在我前頭,質問她,“縱然師娘不信你,你也犯不著侮辱?神嫗前輩的話,我看很有道理。
說什麽不重要,做什麽才重要。如今她站在這裏——人間,這就不是付出?非要以命相搏?什麽狗屁理論!”
聽到這番話,我很懷疑吟畫是不是能窺到我內心世界,她說的、做的,我都想過,可我隻敢想想罷了。
吟畫不愧來自羽國飛禽一族,說的比遠比唱的好,“你這種明明滿心仇恨,還要勉強當好人,又反過來壓迫別人的就很幹淨?”
如玉捂著臉頰,竟熱淚滾滾。
“吟兒!別說了。”我當然會知道如玉這些話初中肺腑,誠然她醉了,我跟她理論不清,等她酒醒,我必然會說清楚。
如玉捂著臉轉身,渾渾噩噩往旁邊走,正好跟李之宥撞了個正著,。
他問:“顏姑娘這是怎麽了?”
“我……”
沒等如玉開口,吟畫趕緊插話道:“師父,你趕緊評評理。我們族中長輩來信,說顏姐姐會對師娘不利……結果,顏姐姐真的出言羞辱師娘,說什麽……”
李之宥接信念道,“聞汝遠赴,躊躇懸心,其一,西湖水,臨安雪;其二,如玉人,心難測,慎防。”
“啊?”我拿信一看,一定是神嫗糊塗了,段落間未做句讀(dou),停頓不同,意思便不同,而吟畫就是瞎停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