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四)空起圖【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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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為防盜章  我的幾步開外立著對年輕男女在說話。

    姑娘向男子解釋:“君子國事實上叫做維國。”

    那姑娘約十七歲, 著桃紅粗布直領對襟襦裙,說話的時候擺弄著手中竹籃:

    “維國人人佩劍以鋤強扶弱,守護弱者, 守護愛情,所以維國是維護和唯一的意思。

    維國有心桐樹, 生著心形的葉子。心桐的結出的刻上姓名的戀人, 便能生死相依, 喚作瑾瑜。”

    我仔細打量那女子, 睫毛格外的長,一雙靈動的眼睛, 盤桓髻上綰著一枝我不認得的並蒂蓮花,花盞一黑一紅,她眼裏隻有身旁疏眉朗目的如意郎君。

    “那樣的國度豈不是神仙眷侶的世外桃源麽?”她的如意郎君頭紮一條逍遙巾,巾上簪了朵菊花, 碩大的白袍間束著一條闊帶, 模樣也不出眾, 但攜著一股俠士的氣質。

    我作出判斷:肉體凡胎, 私定終身,故事情節老套, 不適合入畫, 鑒定完畢。

    女子垂眸歎息:“可惜了,那樣的國家在洪荒時代便亡國了。”

    老販豎起拇指讚歎:“老朽也聽祖上說過這段傳奇, 六界大亂時妖界趁亂覆滅了維國, 一場妖火, 燒了近五百年,維國乃至和維國相關的一切盡數成為灰燼,僅化為史書一筆。”

    因找尋夢中之人,我對史書頗有研究,曉得那一筆不過數字:洪荒末年,維國為妖界所滅,維國淵淳帝與薑後一戰同歸於盡。

    家國之事我並不感興趣,真正讓我神往的是,積古老神酒後對我惋惜的幾個字:維國、淵淳,難得。

    除此之外,淵淳生平再無記載。後人據淵淳與薑後的交集附會出一段神魔戀來,版本如下:

    薑有家室且屬於魔道,淵淳貴為神界的維國帝王,感情不容於世,於是雙雙殉情,這是深情版的。也或許是淵淳浪子回頭,殺了薑,然後畏罪自殺,這是忠義版的。

    兩版故事的共同結局是淵淳死前使眾生失憶,封印這段情史,一如後世的武則天立下的無字碑。

    簪子的光華裏仿佛透映著刀光劍影裏頃刻間灰飛煙滅的維國。簪子裏的透明液體此刻更像是一滴淚,我歎道:“它是怎樣從那場浩劫裏死裏逃生的呢?”

    老販道:“所以它貴嘛!”

    姑娘紅著臉讚:“真是憾物。”

    一般就是女的暗示,把這個買給我,不買的後果可能就是分手!

    她的喬郎寵溺拿扇子輕輕在她額頭上一點:“小瓦,維護唯一愛情,好東西,你喜歡嗎?”

    小瓦麵上泛起紅暈,低了眉眼,又輕抬起眉眼,發覺喬郎在看她又垂下眼眸,如此循環往複,最後絞著手帕嬌嗔:“可那姑娘已經看中了。”

    這欲拒還迎,欲說還休,也就是這些書生吃得消了。怪不得那些青年男女都覺得快樂的時光短暫,合著就是這麽浪費的。

    喬郎道:“既然是維護唯一,自然屬於有情人。那位姑娘瞧著形單影隻,想來也不會在意,就請她忍痛割愛一番。”

    我是蛇,還是神,他以為我聽不見,很不幸全其實我全聽見了。

    賣簪老頭湊過來,看看我手上拎著的許多包袱,輕蔑看了一眼那對男女,對我道,“看姑娘打扮就知道必是名門望族。但你下回出門一定記得帶著如意郎君,你看看哪裏不是入對出雙?”

    三月三的上巳節虐狗就算了,臘八節都能虐狗,簡直豈有此理,我反問:“如意郎君沒有,有銀子行不?”

    老翁笑了:“行!”

    那個喬郎攜著小瓦走了過來,向我作揖:“姑娘有禮了,在下喬行遠。”

    我偏頭瞟見小瓦挽的籃子裏裝著一些人間江湖術士的法器,她急忙拿著廣袖擋了擋。

    原來是個學了些玄門法術的小姑娘,怪不得聽說過淵淳呢,我冷哼一聲:“你說我形單影隻?”

    喬行遠連忙道:“是喬某冒昧,喬某的心上人十分喜歡姑娘看中的玻璃簪。喬某想送給她,這簪子對我們意義非凡。希望姑娘能割愛……成全有情人。”

    我毫不客氣,脫口而出:“你們不會有好結果的,往日見了也是徒添傷感,還是算了。”

    喬行遠必然沒有遇見我這樣語不驚人的,“姑娘不願意就不願意何必出言傷人呢?”

    “我可沒有詛咒你,本神…”我悻悻改口:“就當我詛咒你好了,我也很喜歡,君子不奪人所愛,不好意思了。”

    身邊的小瓦幽怨看我一眼,把著喬行遠的袖子可憐兮兮:“小瓦已經出來很久了,隻說去妙明寺進香,我們回去吧。”

    看著他們的背影,我可不是詛咒他們,而是粗通相術,不過就是說了實話罷了。

    “姑娘,結賬吧?五百兩。”

    我一下意識到,兜裏隻剩幾枚鹹淳元寶。

    這世上最不經用的是女人的青春,比女人青春還不經用的是逛街女人的錢袋!

    我咳了咳,企圖咳出一副知書達理、鍾鳴鼎食之家的氣度來,指著對麵的勾欄道:“古往今來談生意談生意,都要左顧而言他,要不我們先談談那出《趙貞女蔡二郎》。”

    我打算賣力的忽悠店主,沒準兒老頭一高興覺得投緣談錢傷感情把簪子送給我,或者說再不濟拖延時間等到熏華來。

    但白送那種設想隻在武俠話本中成立。談到一半,剛剛離去的喬行遠氣喘籲籲的折回來了,頭上簪花也歪了,仿如被人追殺或者搶劫。

    他揚開扇子撲騰的扇,喘了半天白氣,捧出一把小麵額銀票:“剛剛在下來回找了一圈,整個臨安就隻有這一股玻璃簪,這也是緣分使然,姑娘既然沒買下來,那就成全喬某吧。”

    老頭兒也不看戲了,十分愉快打包,全然不顧剛才視我為知己,一邊收攤一邊道:“小姑娘老頭可看出你沒錢,但你很有見地嘛,嗯,來日你和我一起聽戲,眾安橋還是很歡迎你的…”

    我頓時覺得不美好了,臨安的繁華隻為襯托我的貧窮,北瓦的熱鬧隻為彰顯我落魄。

    忽然一男子手撐紙傘走到跟前,露出灰皂羅衫,腰間束角帶,登革靴,他說:“六百兩。”

    紙傘緩緩撤開,書生必備打扮,背上還背著隻大竹書箱。

    劍眉星目,十分眼熟,他將頭湊過來,堆一臉笑:“驚喜吧?認不出來啊,阿薄。”

    這是現任魔王,薑後的兒子,單名一字薄。

    初遇魔王在三千年前,琅嬛閣前,弱水之畔,扶桑樹下。

    我之所以對這事印象如此深刻,是因他見我第一句話便是——要娶我為後。

    此前,我對阿薄印象便是這些詞匯,英俊瀟灑、年少有為……無數褒義詞中的僅夾著一個貶義詞——荒唐風流。

    因他年少時不顧宗親反對將自己豢養的母狐狸納入後宮。

    如今在這弱水三千典故的弱水之畔、樹根相纏宛如相擁戀人的扶桑下,他對我說出這番話是為了應景,還是他真的風流,我不得而知,但我實在不想和帝王扯上關係,所以當機立斷拒絕了。

    他以為我喜歡伏羲那個類型的,拚命的成為那種帝王。

    天地良心,我一向和女媧對著幹,品味也是,我不喜歡伏羲這個類型。唔,縱然我喜歡伏羲那個類型的,人也看不上我。

    時至今日,我沒接受他,他也沒放棄。

    喬行遠以為遇到了同道中人,拿出一捧銀票,誠惶誠恐對阿薄拱手:“同僚,在下心愛的姑娘這些年隻有一股釵,上麵的簪花如今都凋謝了,她唯一喜歡的是這淚簪,這些是在下全部家底,七百兩。公子若肯讓步,在下願意給公子一百兩另覓所愛。希望君子不奪人所愛。”

    阿薄瞪著一雙無辜眼睛訝異,他從袖裏摸出一柄檀香鏤空扇,模仿喬行遠的動作裝模作樣在手中掂了掂,輕輕一展就散架作二十二根竹簽:“兄台,這也是我、在下心愛的姑娘,在下心愛的姑娘有許多首飾。”

    喬行遠大喜,作揖:“謝謝兄台。”

    “但你似乎不了解女孩子,她們就算有再多首飾衣服,也永遠都缺下、一、件!”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阿薄俊美且道出萬千女子心聲,贏得圍觀的女子喝彩如雷。

    喬行遠悻悻告辭。

    我一點一點往後挪,沿著喬行遠的路線開溜。阿薄持傘柄往我身前一橫,以傘麵攔住我的去路,摸著帽子,自我感覺良好道:“依蘭姑娘是覺得今日沒有展現出最好的一麵,不好意思麵對阿薄嗎……”

    我扶額:“你打扮成這樣又唱的哪一出?”

    他抬頭看看四周,青石板鋪街道,青瓦白牆,又把傘舉到頭頂,摸出一卷書比劃道:“許仙與白娘子啊,姑娘不覺得江南與書生更配嗎?薄是給姑娘寫書創造靈感來了”

    周圍姑娘表情更加陶醉。姑娘們不知道,倘若阿薄正常打扮,英雄和美人更配。

    老翁是奸商心心念念忘不了錢,搬著錢箱湊過去,“公子,銀票呢?”

    阿薄一臉茫然:“啥是銀票?”

    這時淨慈寺晚鍾起,燈下飛蛾撲火。

    我放下茶盞坐過去,拿著石頭道:“你別激動,確實是個好東西,怪不得你拿命護著?”

    李之宥放下心來,歪著身子,斜眼將我上下一通打量,幹巴巴道,“姑娘確定我拚命護著是石頭?”

    “你傷的那麽重,我可是用傳家寶才將你從鬼門關拉回來,十分重要的傳家寶,被我家人知道能打死我的傳家寶。”反正我臉皮夠厚,一咬牙,“要不你用它來報答我的救命之恩吧。”

    李之宥再次看我一眼,“你確定是你救我嗎?”

    燈下飛蛾亂竄。

    他扶額看著我,半天才懊惱道:“看來我拚命護著的確實是塊石頭啊。”

    他伸手夠了杯茶,嘬了一口後,聲音在原來的基礎上磁性多了:“救命之恩沒報,我替你買簪子錢沒還?你還要我的玉?說得過去嗎?”

    小飛蛾落在燈下,發出焦味。

    但我沒法給他解釋,總不能說:我是個神仙看玉石是個寶物,但是你是凡人無福消受,你之所以奮不顧身救我,並非因為你的愛心,而是石頭作祟,如果繼續跟著你,你還會不要命的拯救別人!但你運氣好遇見了我,把玉給我,我是在拯救你……我要麽被當成妖女火焚,要麽關進人界的大牢!

    屋裏一時靜默。

    他嗬嗬一笑:“你應該看到了,我拿命護著,它是我的傳家之寶,對我很重要。”

    五歲離家出走的人,居然說傳家之寶很重要,男人的謊言果然名不虛傳。

    “其實送給你也不是不行,但有要求。”他看看我,把要求一一說出來:女,待嫁,美貌,無婚約,思想開放。”

    “我全部符合。”

    “收好了,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我給你做上門女婿。”

    我聞言一時不能接受,想將水吐出來,我覺得任誰也不能接受,心安理得的將一口水吐出來。

    他很貼心將床上一張帕子扔給我:“一個時辰前,你在白堤上說給我娶,半刻鍾零三秒前,你說,你可是用傳家寶才將我從鬼門關拉回來,十分重要的傳家寶,被你家人曉得能打死你的傳家寶,傳家寶如今被我吃了,為了保全你的性命,你就將我交差不就行了。”

    這驚人的記憶力,我手裏杯子嚇掉了,他又接住杯子,挑了挑眉,“姑娘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