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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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魂天穹!
    我瞬間傻傻一笑,就還以為是這四樓的天氣太過於炙熱,這都導致出現了幻覺呢,隻是當我傻笑過後,這可就真的傻傻呆住了。
    隻見父親穿著一件黑色短袖,一條黑色的破西褲,一雙略微沾著泥土的北京老布鞋,而且手中還拿著一條毛巾,此時滿臉怒氣的凝望著側身躺在涼席上的我,還不住的用毛巾擦拭著他自己額頭上的汗水。
    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己麵前這位似乎比之前更加高大,肌肉更加恐怖的魁梧大漢,其實真的就是我父親,而且我自己絕對不是出現了某種幻覺,這我敢非常肯定!
    因為父親直接厲聲將我喊起來,我茫然失措中,甚至還帶著一些迷惑至此起身。
    啪!!!!
    父親直接就給了我一個非常非常響亮的耳光,我腦袋瞬間嗡得一聲,整個炙熱的四樓所有景物,這刻似乎就要從自己的眼中完全消失了,但馬上腦袋裏無比的刺痛,就像針紮一樣,而這種劇烈的疼痛又將我拉回了現實的世界中。
    不過我腦袋依然是無比的暈眩,雙眼依舊是無法更好的看清楚身邊的景物,在這低頭晃腦的瞬間,我發覺水泥地上又有了猩紅的血滴。
    而這種事連想都不用想,我甚至知道,我的大腦根本不用保持著絕對的清醒,這都完全可以理解地上的血滴到底是來自於哪裏。
    故此我下意識中去摸了自己的鼻子,這已經是我一種習慣中的習慣了,立刻,我依舊有些模糊不清的雙眼,這會就看到自己右手中猩紅一片。
    可是我完全不明白,真的是一點點也不明白,父親為何要打我?
    我在這百歲雞飯店一天上班十四到十五個小時左右,那麽努力,那麽認真!一直以來都沒有出現過任何差錯,甚至最近我自己都發覺,自己變化都太大了,至少以前那種狂暴的脾氣也改了不少,我忍氣吞聲,哪怕別人當著我的麵說我的不是,那我都是無動於衷……
    是的,這一切中的一切的妥協,那隻是因為我知道父親在家蓋房子,甚至沒有錢請土工,而他自己用木製推車在拉土,沒日沒夜的,我知道父親是非常辛苦的,所以下意識中不想給父親再添亂,可是這一切的妥協中的妥協,父親又是如何看待的呢?巴掌?就是如此回應著我?如此打我?
    可我並沒有生氣,此時腦袋裏的刺痛感也開始漸漸消失,而我隻是慢步走到水龍頭附近,開始清洗鼻孔,還有手上的猩紅血液。
    很快,我就清洗好了,然後轉頭茫然的看著依舊站在涼席邊,卻到現在都一言未發的父親,他臉色依舊難看至極,那是怒火,這我能感覺得出來。
    此刻還是我起先打破了僵局“爸。”
    父親隻是低沉的嗯了一聲,然後繼續開口:“收拾東西,跟我回家。”
    哦?原來父親是接我來的啊?可是,既然是來接我回家的,那這為何又要打我呢?我完全不明白呢,接著我開始在腦海裏分析著,馬上就得出了一個答案,認為這事情,那肯定不隻是來接我如此簡單的。
    但我依舊開口:“我去找女老板結工資。”
    我這話一出,馬上父親就更加憤怒了,直接告訴我說,還有臉要工資?人家女老板打電話說什麽?什麽我來這裏的第一天就和人家打架了,做事又不認真什麽的,人家能把我留在這裏已經非常不錯了,而我現在還想要工資?
    我聽後直接苦笑連連,但沒有反駁父親,因為我知道即便是我自己應得的東西,此刻我也是拿不到的,雖然一個月隻有不到三百塊錢,但這是我此生的第一份工作,甚至我對於這份,我自己根本毫不喜歡的工作,這放棄的,還有妥協的,太多太多了……可是我並不知道,原來結果竟然是這樣的。
    我完全明白女老板的意思了,她就是不想給我工資罷了,所以才有了此時父親來接我回家的事情發生,而就在前段時間,因為女老板給西瓜吃,還讓我們睡二樓大廳,我就還以為女老板內心深處挺善良的呢,隻是此刻我才徹底恍然大悟,原來這位女老板的心機實在是太過於可怕,而我完全不是她的對手,但這隻是因為,我父親從不會信任我的任何一句話而已。
    我滿心的委屈,但始終沒有流淚,因為我覺得吧?我的眼淚已經開始沒有那麽廉價了,我似乎開始慢慢要理解與洞穿這個世界的本質了,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我們人類,太過自私與可怕,為了幾百塊錢就可以算計一個人了,而女老板就是典型的代表。
    更是我也第一次懷疑了我母親這個人的人品問題,因為這位女老板是我母親的同學,並且還有聯係,而我知道,如果想要了解一個人是什麽樣的人,那就隻需要看看他的朋友是些什麽樣的人就行了,這正所謂物以類聚的嗎。
    至此,我也變得更加討厭母親了,甚至我開始覺得,我給自己以前討厭母親的那些情緒,此時都找到了最佳,且無法被任何人所能反駁掉的至高理由,因為母親可能比我更加自私,我就是在這瞬間恍然大悟的。
    隻是這些事我可沒有告訴父親,因為我也討厭父親,所以我隻是收拾涼席和被子,還有幾件破衣服。
    一切都收拾好以後,父親就親自又用他那很大的力氣,將這些我收拾好的東西塞進蛇皮袋裏,然後帶著我離開這裏。
    也許這是中午休息的時間?反正除了櫃台的收銀員以外,我就沒有遇到任何一個人了。
    這出了百歲雞飯店以後,我轉頭又看了看這家飯店,想著裏麵二樓住著的那位,自私到可以為了幾百塊錢而算計我的女老板,我隻是在心裏默默說了一句:我郭豹在這百歲雞飯店上班的這些天,問心無愧!
    是的,我的確問心無愧,就像我對東關初中那個地方一樣,我完全是問心無愧的,即便讓神話世界中地府的閻王爺來問我,我也隻會說四個字問心無愧!
    至此父親又帶我坐上了大巴車,而我對於這車窗外的一切景物,那都是毫無任何興趣,而且我也開始憎恨坐在我邊上的父親,我感覺父親就像是一隻猴子一樣,被女老板給玩了,三百塊錢?那可是我每天十四甚至十五個小時,如此努力了一個月的成果啊!就這麽沒了?
    我咬牙,而委屈中再次感受著這暈車的痛苦。
    ……
    回到禮泉後,我還是如舊,這下車後就在地上蹲了好久好久才稍微緩過神,而父親就一直在我身邊呆著,不住的用他的毛巾擦拭他自己的汗水而已。
    回過神以後,我或許應該開心?因為我又回到禮泉了,我在這個地方出生,亦在這個地方長大,我知道禮泉這個地方所有的不同建築都在什麽方位,在這個地方我開心亦痛苦絕望的活到了十六歲?這裏有家的味道?
    可事實恰恰相反,不管是我心中興平的百歲雞飯店,還是這個我熟悉到再也不能熟悉的禮泉縣,我都對此深深的感到厭惡!
    但我又能去哪裏呢?我看著身邊拿著蛇皮袋的父親,還有他那匆忙回家的腳步,這些都讓我感到真正的厭惡!
    我甚至對於禮泉這個地方太過於熟悉,所以閉著眼也不會迷路走丟,至此我就沒有在意身邊的任何景物了。
    而回到家以後,我這才發現家裏變化很大,家門口有很多磚頭,還有蓋了一半的房子,單看這巨大的框架造型,這就完全可以想象,父親當時是沒有撒謊的,這房子蓋好後,一定是非常非常氣派的,隻是這房子完全蓋在,那本該隻屬於奶奶的地皮上了而已。
    更是目前還有七八位建築男工人在做事,我父親將我從他們身邊領過去,他們都笑著問我父親,我是不是就是我父親的兒子,而父親隻是笑著答應而已。
    接著這七八位建築工人就開始問我,反正問東問西的,但主要就是問我最近去哪裏了,難道我這年齡不上學什麽之類的,而我卻一律沒有給予回答,反正我知道,我臉上甚至都沒有任何表情的,我就是不想和任何人說話而已,也包括我父親在內。
    最後還是父親告訴建築工人說,我早就不念書了,說我念書考試都沒上過什麽十分的,還有說我最近在興平一家飯店做事,卻因為打架被開除什麽的……
    這群建築工人聽了我父親的話以後,我感覺他們似乎對我的興趣就更大了,接著又開始對我問東問西的,不過我父親再次開口告訴他們,說是我這個人根本不喜歡說話什麽的,至此他們也就不再煩我了。
    而現在,我躺在父親房間裏麵的土炕上,看著那條巨大裂縫外麵的天空,眼神的餘光也看到了房間裏麵幾乎都沒有什麽家具了,我估計是都搬到隔壁去了吧?
    我默然出神的側身凝望著,這房間裏那些令我感覺到熟悉而又似乎無比陌生的空蕩,然後就發現土炕的床頭有香煙。
    這是非常廉價的軟盒金絲猴,一塊五一包的,我知道這是父親的,但我根本沒有去想任何事,隻是很自然的抽出一支點燃,這久違的麻醉感真是讓人感到無限的神醉,我無比貪婪的享受著,此刻這尼古丁帶給我這別樣的心神安定。
    而父親這會卻突然走進了房間,父親是看到了我手中的香煙了,可我完全不知道這是為什麽,反正此時的父親並沒有說些什麽,真的什麽也都沒有說,隻是他的臉色比較難看而已。
    接著父親就出去了,而我現在完全搞不懂這父親是來做什麽的,但我也管不了那麽多了,繼續享受著尼古丁,也許,這才是目前對於我自己而論,最為最為重要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