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武曲臨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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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悟大師在道出‘致一真人’這個名號後,引來眾人一番議論:
“致一真人乃護國法師,可是皇上麵前的大紅人啊!”
“聽說他道法通天啊!”
“是啊,聽說還是他拜神鎮雨,止了水患!”
見大家喋喋不休,祿永銘豹眼圓睜似有不悅,當即猛咳幾聲止住眾人。
慧悟大師又言道:“這致一真人偶獲機緣,深得聖上寵信,然而他卻假借皇威,以教派聚眾、陰謀複辟為由排除異己,將不肯臣服的教派逐一罷黜,便是民間的能人異士,也未能逃脫牢獄之災,惶惶不可終日”
“大師言重了!”張天師忽然打斷道,“盛衰周替,自古如是。若說教派興衰與那‘致一真人’有關,未免有些牽強,他雖有國師之名,卻也無法隻手遮天啊。且‘太一教’乃宵小之教派,定是做了那傷天害理之事,才會被朝廷罷黜,縱然失他一個,又何必小題大做?”
張天師剛說完,對麵而坐的祿永銘噌地站起身來,伸出棒槌大的手指,破口大罵道:“什麽致一狗屁真人!聖上封他護國法師,我可不服!聽說他還給弟子都封了名號,什麽‘天、地、人’三道護法,什麽‘東、西、南、北、中、空’六路劫家,我呸!蠱惑朝廷,霍亂天下,端的是個故弄玄虛的賊妖道!他不得好死!”
祿永銘毫不顧忌在場眾人,更沒把與致一真人同朝侍君的張天師當回事,扯開嗓子渾聲惡罵一通,經眾人勸說方及消停下來,忽然話鋒又一轉,滿臉壞笑地看著張天師,問道:“不過貧道好像聽說,那妖道自稱是‘正一道宗’啊!?”
“哼!”張天師怒斥一聲,強壓心頭火把臉轉向了一旁。
張天師雖與致一真人同朝侍君,卻是吃了他的心都有。緣是張天師所領龍虎宗,即從‘正一道宗’傳承而來。九年前居然殺出一個自稱‘正一道宗’掌教的致一真人來,且又深受皇上恩寵,這等於沒緣由給張天師認了祖宗,奇恥大辱,怎能容忍?
但礙於聖上庇護,張天師對‘致一真人’一直敢怒不敢言,每每想起此事,便覺心中窩火。平日裏在龍虎山,更是無人敢提及此事,誰料想如今卻被當眾捅出。好在張天師識得大體,此刻隻狠壓心火,並無失態舉動,但從他發紫的脖麵不難看出,忿恨已無可複加了。
“阿彌陀佛。”慧悟大師見事不好,忙打圓場道,“張天師,依老衲看來,那妖道必定來路不正,才借貴宗前身之名,行那大逆不道之事!”
見慧悟大師不計前嫌為自己說話,張天師拱手道:“大師慧眼,貧道斷不曾與他有何來往,便是他的底細也毫不知情。隻是,他之所為,俱是中飽私囊,賺名求利而已,若說我中華之浩劫、天下之劫難全因他而起,未免有些杞人憂天了吧?”
慧悟大師輕搖了搖頭,沉歎一聲,道:“此乃‘勢’也!正所謂見一葉而知秋至,見一水則知江海。陽衰,故而陰盛,如此淺顯道理,張天師豈能不知?更何況當今妖蛇鼠魅驟現、洪災旱季連連、國內叛勢四起、疆域兵亂頻至,諸如此類,皆可應證貧僧所言。”
張天師也不示弱,據理力爭道:“刀兵之事,乃朝廷本分,我等自不便多問。但這妖蛇鼠魅驟現,貧道卻是沒有覺察,若真如大師所言,我龍虎山道眾萬千,除那妖邪不在話下!而至於天災運勢麽,此‘天勢’也,非我等可以力及,就不必勞心費神了吧?”
張天師所言,在場眾人一一讚許,唯有茅山徐宗主微閉雙目,撫須不止。
慧悟大師環顧眾人,輕聲道:“張天師所言實是不假,老衲也正想說這‘天勢’。天勢非仙神怪力所製,乃自然之法則”
聽到此處,祿永銘粗聲道:“大師所言,似是我道家義理嘛。”
“不假!”慧悟大師度步離席道,“這便是數月之前,從一位神秘來客口中所獲!”
“神秘來客?”眾人疑聲問道。
“正是!”慧悟大師的眼神竟逾發空洞起來,道,“那日夜,神秘來客隱於老衲禪房外,言道:‘老夫久研易理、略識天象,昨日夜觀星鬥,見紫薇星盤主星失陷,更有七殺、破軍、貪狼三星與其命宮遙相應照,成三方四正之勢,此命格久已不遇,限年遇之則天下必亂。老頭兒自知天機不可泄露,但想到芸芸眾生慘遭塗炭還是心存不忍,由此才相告與你,你可便宜行事。’說完沒待老衲問明詳由,便不見了蹤影。”
聽慧悟大師所言,眾人驀然大驚,良久,有人問道:“聞聽龍虎宗法,慧識星盤,通曉天象,不知作何看法?”
張天師一怔,即而神情微掩,道:“這,這,貧道自是沒有留心!”
沒去在意張天師羞愧的神色,慧悟大師雙目充神地看向眾人,道:“此事久藏心中,老衲無法放任不顧,於是遍尋通曉天文星法之士,妄求解救之法。所訪幾位隱士,雖含糊其詞丟下隻言片語,卻不難聽出,與那神秘來客所言大抵相仿。怎奈老衲才疏學淺,終究還是猜度不透。”話至此,慧悟大師的目光依次在茅山徐宗主、龍虎宗張天師、閣皂宗祿永銘等一眾掌教臉上拂過,又道,“方才讓諸位猜測老衲從何而來,如今便實言相告,便是從那‘龍門宗’宗主,孫玄清修隱之地而來!”
“啊!?”眾人聞聽大驚失色,繼而便炸開了鍋。
“莫非是久不於世的龍門宗主,孫玄清,孫仙長?”
眾人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萬沒想到,居然親耳聽得傳言飛仙已久的孫玄清,眾人再也按奈不住心中的驚恐與狂熱了,就連一向沉穩自若的徐宗主,此刻也麵生異樣。
修為之人,夢寐歸宿無非是得道升仙。世間久傳,消逝數十年的孫玄清已然羽化成仙,卻未得以證實,此時竟由慧悟大師親口道出,眾人心中都在暗自竊喜,若孫玄清得道升仙為實,縱然得不到他的點撥,卻也能堅定自己修法升仙的決心。
見眾人此時各有所想,慧悟大師輕咳一聲,待眾人目光又投向過來,才又說道:“老衲機緣巧合幸遇孫仙長,他知我來意後,僅言道,‘殺、破、狼,一現,天下必亂,縱然請出‘八門異寶’也無可逆轉!’末了不待老衲再說,便拱袖相送。老衲離開不久仍心有不甘,再度折返求問,豈料已人去樓空。想是孫仙長不願被這凡事俗務所累,才避而不見,老衲自知偶遇仙緣已然僥幸萬分,又豈能屢屢如願,由是老衲這才星夜趕回香積寺。”
慧悟大師說罷環顧四下,見眾人沉默不語,不知是因自己提及令人忌諱的‘八門異寶’,還是其他原因,由是提高了聲調,道:“諸位掌教!慧悟愚昧,早年之時妄想不為凡物所累,才遁入空門,後受普雲師尊教誨,終可初究佛理。諸位掌教定也與老衲一樣,皆為潛修經法、齋直功德而遁空出家,如今,又怎能放任天難肆虐、塗炭生靈置之不理!?”
“佛、道之門,雖遠隔寰宇四方,行的卻都是普度濟世之舉,由是老衲才遍發請貼,將諸位掌教請於佛堂,商談打算。縱使我等無法力挽狂瀾,卻也要落得個問心無愧才是啊!”
慧悟大師此番言語情真意切,言畢房內一片死寂,眾人似是連呼吸也停滯了。
此刻在場眾人各有所思:
有人為孫玄清一事驚喜萬分、亢奮不已。
有人則在苦究這惶惶天難,到底應在何處?
還有的卻在忌憚妖道致一真人,生怕他會找到自己的頭上。
甚至還有人在疑惑,慧悟大師因何忽然提及在教派之間非常忌諱的“八門異寶”來。
但唯一相同的是,如今再無人對慧悟大師所言生疑了。
此刻,徐宗主先於他人恢複了往時自若,環顧四周,見眾人依舊麵色繃持、心有所思,便輕撫滄須,微微笑道:“為今之時,我等該如何是好,還請大師言明。”
這聲音雖是低和,卻似衰草叢中襲來的一股勁風,將深思的眾人逐次驚醒:
“世間妖邪,應事、應時而生,我等要怎樣根除?”
“鬼魅妖邪尚可力及,可那致一真人,乃是國師啊!”
“大師所言,世間亂象如此繁多,僅憑我幾人何以應對?”
“莫非那神秘之人,不曾告知大師破解之法?”
眾人正自接連發問之時,卻見慧悟大師沉目不語,便也陸續閉口不言。
良久,慧悟大師緩睜雙目,沉聲道:“辦法很是簡單找來一人便可!”
眾人先是一愣,即又炸開了鍋。
“天災妖患、萬萬眾生,僅靠一人解救?!”
“大師未免有些誇大了吧?!”
“大師說了半天,我等卻聽的雲裏霧裏,尋得那人又當如何?”
見眾人一言一語,大有逾演逾烈之勢,徐宗主將身形側向眾人,示意暫且收聲,而祿永銘則站起身來,大聲吼道:“管那麽多做甚?且聽大師言明所尋之人,我等尋來便是!”
眾人點頭稱是,齊刷刷地盯著慧悟大師。
“尋得那人,我等便可靜觀其變、蓄勢以待發;如若尋他不得,即便你我找到天難之源,窺得破解之法,屆時也將無可應對。一如八百年前北疆天池一役,吾輩先賢縱然聚齊‘八門異寶’,卻也在首戰之中慘敗而歸。”
沒成想八百年前北疆天池一役,此時居然被慧悟大師當眾提及,在場眾人不禁暗自心驚,神情也為止一緊。皆因那北疆天池一役乃世間空前絕後、震天動地的慘絕之戰,而敵手便是那邪法通天的天池妖女。
天池妖女乃八百年前北國之疆的女妖王,因其修法於天池,且有九霄塵下之容貌,被門下尊為天池聖女。她因塗炭生靈、孽債累盡,終是犯了中原教派們的眾怒。那時天下教派以八大門派為尊,即龍門宗、茅山宗、龍虎宗、閣皂宗、香積寺、永祿門、青城派以及軒轅世家。八大門派各有異寶奉持,八門異寶各有神通,是為天下妖邪之克星。是年,在青城一門統領之下,天下眾多教門、異者,相約臘月正午齊聚北疆,欲合力將天池妖女鏟除。
相傳那日正午,妖女登樓迎戰,遙看手持八門異寶的凶凶教派,非但不怯,反倒祭起一道‘邪音’來,那邪音起處,眾教死傷大半,餘下狼狽敗逃。後有青城派探得消息,那日妖女所祭乃上古邪音——噬靈謠。被降之人,非但斃命當場,便是連魂魄也盡數攝去,最終落得個神形俱滅。
眾人聽後個個心驚膽顫,更有不少教派連夜撤逃。就在眾教苦無良策之際,青城派一位俊俏後生自告奮勇,隻身前往行刺妖女,而後,終是憑借其超凡膽識和精深道法將其除於天池之畔
禪房之內,諸位掌教憑借著星點記憶,追溯著八百年前那慘痛一役,此時間眾人心思便與方才大不相同,想起既然慧悟大師將八百年前一役類比當下,可見今日所提‘天難’定是非比尋常,由是竟也不免跟著一起擔憂起來。
此時慧悟大師見眾人個個眉頭緊躇、沉思不語,遂朗聲道:“諸位掌教!那神秘之人告知,十六年前,開陽武曲降臨人間。此人,便是天命之人!但這天命之人於點化之前卻同常人無異!”未及慧悟大師說完,房內又自亂作一團。
“武曲降臨?”
“天命之人?”
“這茫茫人海,他又與常人無異,我等當如何尋得?”
就在眾人紛亂之際,又聽得慧悟大師充斥四際的聲音,道:“此人眉心之處,有一顆暗紅癍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