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會有無緣無故的風波，卻少有無端終止的波濤。

    程無憂找了許月，不歡而散。

    一個周的寧靜，居然隻是暴風雨前的停歇。

    程無憂最擔心的，還是來了……

    一如夜夜驚醒的夢。

    以她為圓心，方圓百裏，無一幸免……

    她品行不端，她德不配位，她卑劣不堪。

    又，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是以……

    與她有關，通通該死……

    固定電話那邊的謾罵還在繼續，就在耳邊，卻好像隔了一片汪洋，隔著海，隔著霧，隔著一層玻璃，那頭的人，高高在上，而與她有關的，在這頭，個個不配為人。

    耳邊一片嘈雜，明明是一個人的聲音，聽起來卻像是成百上千人在吵鬧，之前看到的惡評，也都活了過來，漸漸跟夢裏的場景融合……

    頭疼得很，程無憂差點兒從沙發上滾下來，癱坐在地毯上，一手扶著茶幾，一手扶著沙發墊，幾乎坐不穩，過了好久，這才扶著沙發起來，去找止痛藥。

    電視櫃下的醫藥箱，裏麵擺放的整整齊齊，分門別類，都是常用藥，幾個月前她痛經時吃的布洛芬，還有一半。

    頭痛欲裂，水壺裏空蕩蕩的，淨水器需要加熱，可是她受不了，幹吞咽不下去，混著自來水，終於是咽下去了。

    玻璃杯磕到流理台上，又砰的一聲砸到地上。

    玻璃碎片四濺。

    這才喚醒程無憂。

    抬眼望去，廚房陌生的不行，也是，她就沒進來過幾次。

    為數不多進來的幾次，還是進來偷吃的。

    外麵電話還在響，一聲接一聲。

    程無憂望過去，隻能看見自己剛才坐的那塊地方。

    鈴聲在催促她，催她過去。

    費了好大力氣，程無憂才過去。

    伸手就能夠到，可是她不敢接。

    可是，這一回，容不得她接不接，選擇權不在她手上了。

    轉入語音留言的消息，字字句句，都不堪入耳。

    一條接一條的留言，謾罵轉成語音，回蕩在耳邊，又逐漸淹沒了她。

    程無憂手腳冰涼，就連挪動一步都覺得費力無比。

    十指顫抖，終於，撲了過去，拔掉了電話線，這還不夠……

    整個座機被拆的七零八碎，然後整個扔進了垃圾桶。

    她已經不用偷偷摸摸關注他們惡評到哪個階段了。

    這些留言，已經告訴她了……

    找了好半天，程無憂才找到她的手機，一打開，鋪天蓋地的短信電話，屏蔽都來不及，索性就沒有再管，登陸圍脖，熱搜榜上，赫然有名。程無憂腦子亂糟糟的，糊成了漿糊……

    所以，這是……

    “連坐”？

    因為她不好，所以，跟她有關的都不好。

    是以，陳言深不好，家境好是不義之財，年輕有為是沽名釣譽，不苟言笑是假清高，高要求是刁難後輩，就連長得好都是醫美“居功至偉”……

    是以，周周不好，繼承家產是有礦任性，讀書是裝腔作勢，結婚是找人背鍋，就連她哥哥全年無休一身傷得到的功績，都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是以，上梁不正下梁歪……

    是以，所有人都不該，仿佛呼吸都是罪過，存在就是原罪，還活著就是天道不仁……

    置頂上，是截取的一段視頻，一會兒被刪除，又隔了一會兒又有人發出來。

    是一個內容。

    青仁醫院，被堵得水泄不通。

    乍一看，倒像是發生了什麽大型醫療事故，然後各部門來追責。

    鏡頭裏終於出現的男人，統一的製服，對比之下，更像是高訂禮服，隔著玻璃，冷冷看著鏡頭，亦或是看著拿著鏡的人。

    視頻截止在第38秒，畫麵上，一個黑影飛出去，停在鏡頭中間，畫質還不夠清楚，根本看不清那是什麽東西，可是，大概率上不會是什麽好東西。

    每一個視頻，沒有一個是完整的，還沒播到十秒鍾，就顯示視頻“下架”，陸陸續續，程無憂看了十幾個視頻，這才斷斷續續看完了。

    而最新的一條，程無憂還沒來得及點開，就顯示她的卡被停用，流量不支持使用。

    兩張手機卡，兩個公司，沒有一個是能打出去打到活人接線員手上的，繳費都交不上去。

    而匆匆瞥見的那一幕，視頻頁麵上的，是陳言深脫了白大褂。

    ……

    程無憂捧著手機，久久不能回神。

    憑什麽……

    她錯哪兒了？

    他們憑什麽這麽做？

    就算是她錯了，為什麽要牽連其他人？

    新社會新文明，就是這樣的社會風氣和文明進步嗎？

    他們憑什麽武斷到這個地步！

    他們憑什麽？

    憑什麽……

    現在好了，她流量用不了，電話打不通。

    沒有人能來煩她了，她也聯係不上其他人了。

    眼不見心不煩。

    可是，明明說說眼不見心不煩，可是，為什麽她還是能感覺到那些？

    那些話，一句句都還在耳邊……

    還是煩啊……

    視線漸漸模糊，一切都像是剪影，看不真切，又摸不著。

    抬手，溫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滑落。

    夢裏的一切，都變成了現實。

    仿佛是一種征兆，預示著這一切，預示著，她害了所有人。

    市醫院的金牌聖手，因為她，麵對的是外界的質疑，不理解的謾罵，還有累及家族的負麵影響。

    無憂無慮的富二代小公主，因為她，就連未出生的孩子，都麵對著惡意。

    就連程鳶，都沒能幸免，她是真的出名了，這一回，真的又是因為她，出名了。

    ……

    程無憂都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麽，殺人放火，還是打家劫舍？

    好像，都沒有。

    好一陣恍惚，程無憂自己都懷疑，她是不是真的罪大惡極，可是，想了一圈，都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麽。

    迷迷糊糊，她撥了個電話，不厭其煩，最後，接線員不耐煩了。

    看，警察蜀黍都說她無罪……

    看，他們說會處理的……

    看，他們也不耐煩了……

    中午的陽光，居然還帶著涼意，像是冬天的太陽，可是，這明明才十月底。

    樓下，綠植之間，還有稀疏的人群，不遠處的街道上，行色匆匆的路人，看起來像是一群奔赴盛宴的螞蟻，亦或是，他們已經品嚐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