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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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初上任亭長那年,恰逢歹人當市行凶。”

    “依大秦律,百步之內,行人不施以援手,當貲二甲。”

    “恰逢村中一位長者途經此處,卻因為身體老邁,已是耄耋之齡,行動遲緩,既有心施救,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歹人擊殺被害人之後,便揚長而去。長者卻因為未及時施加援救,而被判貲二甲。”

    “可是一副輕甲需要尋常人家差不多一個月的收成,長者哪裏出的起二甲,最終因欠官府二甲,折合錢財之後,被判以役抵債。”

    “依大秦律,服徭役日薪八錢,長者因為年老體弱日薪減半,被罰服役四個月。”

    “可是長者連四日都沒能堅持,便死在了城牆之下。”

    “官府人財皆空,陛下覺得是否有趣?”

    劉季看到陛下的臉色逐漸陰沉下來,已經不敢再接著說了,直接終結話題道。

    “這案子何人所判?”

    嬴政聲音低沉,冷冷道。

    “沛縣縣令許睦。”

    劉季老老實實回答道。

    “混賬,大秦律何時到了這般不近人情的地步?”

    “這叫有趣?”

    “這是赤裸裸的謀殺,為禍社稷。”

    嬴政臉色鐵青,怒喝道。

    依大秦律,百步之內不施以救援的確是當貲二甲。

    可是律令是死的,人卻是活的。

    大秦所有律法皆有案例可循,老弱婦孺,傷殘病痛皆不受懲處。

    這些狗東西已經到了如此猖狂的地步嗎?

    肆意歪曲大秦律令,可惡可恨至極。

    這一刻,嬴政心中似乎有所明悟,自己死後為什麽不可一世,強盛一時的大秦帝國會突然轟然倒塌。

    泗水郡治所在,沛縣如此,那這大秦天下數十郡,數百縣,成千上萬的鄉裏,到底有多少這樣的事?

    簡直駭人聽聞,惡毒無比。

    如此施行律法,天下人焉能不憎秦?

    李斯的律法全都由自己親自過目,剔除了其中苛刻無比的律令。

    留下來的律法固然依舊十分嚴苛,但在嬴政看來,十分縝密細致,大大小小律法,事無巨細。

    每條律法種種可能都被考慮到了,專門作出了判決案例,以供天下司法官吏參考。

    譬如家中有賊人潛入,大聲呼救,四鄰皆未聞聲,亦不在家中,則無須論罪。

    而當地官吏無論是否聞聲,在家與否,皆要依律論處。

    徭役製度更是飽受後世唾罵,其實在嬴政看來,做徭役官府不但管衣食住行,更有工錢發放,何來卑賤高低之分?

    對於徭役,有專門的秦律保護服役之人,無知者才最可悲。

    但秦國的律法的確存在弊端,當地最高行政官吏權利太大,監察禦史也極易受到腐化,進而成為這些害群之馬的幫凶。

    朕不改革,要了他們的命,那這些人就會漸漸蠶食大秦,要了自己的命。

    “陛下聖明,臣告知陛下此事,便是想要提醒陛下,過猶而不及,矯枉已過正,福禍相依也。”

    劉季神色凝重道。

    “你立功的機會來了,朕敕封你為禦前文不害,立刻返回沛縣為此案沉冤昭雪。”

    嬴政凝視劉季,神色淩厲道。

    “陛下,牽扯其中之官吏,當如何處之?”

    劉季心中大喜,自己這麽快就要衣錦還鄉了嗎?

    “凡涉事官吏,無論官職大小,皆給朕拘回鹹陽。”

    “朕要用他們的血,來告訴天下人,大秦的律法不可踐踏,觸之必死。”

    嬴政說完,便拂袖離去。

    “恭送陛下。”

    劉季彎腰躬身一拜道。

    目送陛下離去的背影,劉季眼神閃爍著崇拜的光芒。

    這個男人所站的高度,窮奇自己一生,也難以企及。

    周王朝號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其實也隻是口號喊的響亮。

    自三皇五帝,幾千年來,真正配得上這句話的人,隻有這個男人。

    在始皇帝之前,神州僅僅是名義上一統,實則四分五裂,每一個貴族都擁有著對領地絕對的掌控權。

    曆代君王都隻是名義上的領袖,隻有秦帝國不但廢了分封製度,更是將天下權貴的權利收回,讓皇權獨尊天下。

    鹹陽宮依涇渭之水而建,東西縱橫幾十裏,離宮上百,亭台樓閣數不勝數。

    甘泉宮築於渭水南岸,內置甬道以連渭北諸宮。

    自太後駕崩之後,甘泉宮就幾乎成為了冷宮。

    除了一些不受待見的內侍婢女留在此處,維持甘泉宮整潔之外,就再也沒有人來過這裏。

    可是今日,一群不速之客來到了這裏,打破了此地多年的平靜。

    十名鐵鷹衛帶著一名中年內侍來到了甘泉宮外,負責甘泉宮的掌宮令滿臉堆笑的迎接這群人。

    “這裏就是你以後辦差的地方。”

    鐵鷹衛什長對著押送的中年內侍,聲音冰冷道。

    “有勞將軍了,讓將軍大老遠跑過來,趙高深感愧疚。”

    中年內侍便是被貶的趙高,他滿臉笑意道。

    “行了,我還要回去複命,就告辭了。”

    什長說完,就帶著屬下風風火火的離開了。

    “嘖,嘖,嘖,這不是陛下麵前的大紅人,中車府令兼符璽令事的趙令事嗎?”

    負責打理甘泉宮的掌宮令看見來人竟然是趙高,頓時冷笑不已道。

    “是你?”

    趙高臉上的笑容頓時僵硬下來。

    “符璽令事好記性,咱家被驅逐到這個冷宮當差,還全都托了您的福啊!”

    甘泉宮掌宮令陰陽怪氣,對著趙高冷笑道。

    “掌宮令,趙高如今隻是一名普通差役。”

    久居高位,趙高縱然想要拉下臉,可麵對曾經被自己打壓排擠走的掌宮令,他也丟不起這個人,隻能不卑不亢道。

    “趙高啊!看來你還沒有糊塗啊!”

    “來到咱家的手下辦差,就憑你當年對咱家做的那些事,若不好好招待你,咱家實在咽不下胸中這口惡氣。”

    掌宮令不懷好意的打量著趙高,笑的十分燦爛道。

    “就憑你?”

    “你也配?”

    “我趙高官職是沒了,可這麽多年的符璽令事,中車府令不是白做的。”

    “這鹹陽宮中,我趙高一手拉起來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我趙高想讓你今晚意外死在這深宮大院之中,你絕對無法活著看見明日的朝陽。”

    趙高目光凶狠,宛如一匹餓狼,聲音冰寒刺骨道。

    “你……你少嚇唬咱家。”

    甘泉宮掌宮令,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結巴起來。

    趙高得寵時,這鹹陽宮誰敢不敬?

    就算宦者令見到趙高,也要禮敬三分。

    “掌宮令,可以試一試。”

    趙高臉上露出不屑之色,然後陰森一笑,便盡直朝著甘泉宮大門走去。

    甘泉宮掌宮令望著趙高的背影,臉上變化莫測,陰沉不定。

    這一次短暫交鋒,他明白自己已經敗的一塌塗地。

    不但在屬下麵前顏麵盡失,更是讓趙高這個沒了牙的老虎,在甘泉宮眾人心中,留下了恐懼的種子。

    哪怕失去了官職,趙高依舊還是趙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