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堵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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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7章 一堵牆
聲明:長篇鄉土文學小說《春風吹遍紅升村》中的故事及人物純屬虛構,切勿對號入座。
———鷹閱藍灣(廣東雲浮)
在夏木旺老爸入土為安的第五天晚上,夏木旺蹲在廳中的橋凳上,齋飲著一杯散裝燒酒,然後又卷了一支熟煙絲來抽。
幾口燒酒下肚,木旺開始回憶老爸夏水運平凡而無為的一生,他原本打算花幾個禮拜時間,為老爸寫一本傳記,記錄他人生軌跡的,但又考慮到現在的人連電視都不看了,還有哪個去看書?所以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夏水運在年青時,曾經擔任過紅升村的生產隊隊長,統領全村男女勞動力,上山下地搞生產。在這個時期,夏水運的人生走到了巔峰,他曾經赤著膊子,肩膀搭一條毛巾,嘴巴裏吹著銀哨子,從村頭走到村尾,通知全部勞動力到生產隊址集合,然後自己站到一個大禾桶上,嚴肅地安排工作:男的去挑大糞水澆旱地上的稻子,婦女到牛欄上敲碎磚頭泥作為有機肥料。當時木狗的老爸還未有死,正當壯年,滿臉胡須,正處於看不慣任人的年紀。當時他不服從夏水運隊長的分工安排,大聲說挑大糞水這個職業曆來都是婦女幹的,從漢朝開始都是這樣的了,怎麽今天就更改了?隊長夏水運聽了就不爽,罵木狗爸:“現在你是隊長還是我是隊長?你不服從上級安排去搞生產,你還要不要分口糧?還要不要領布票肉票?”木狗爸聽了,也就不敢再說了,因為他確實需要這些東西。
木狗爹曆來看不慣夏水運這個生產隊長,期中一個主要的原因是當初開群眾大會選隊長時,夏水運僅比木狗爹多出一票而勝出,木狗爹心生不服,懷疑夏水運是給自己投了一票,或是叫村尾的嚴寡婦寫多了一票。所以木狗爹懷恨在心,想方設法想把夏水運搞下來。等了兩個年頭,終於讓他抓到了夏水運的把柄。那天木狗爹天未亮就走路去下朗圩,要去捉一頭小豬回家家,搞搞副業,因為光靠領生產隊那份口糧是不夠用的。木狗爹捉到小豬之後,正準備扛回家,一抬頭,看見夏水運騎著公家那輛28寸雙梁永久牌自行車,載著嚴寡婦來趁墟(趕集)買東西。還在梁大春剃頭鋪門口買了兩條雪條,兩個人蹲在那兒吃,又講又笑。木狗爹心中狂喜,因為現行抓到了夏水運的兩個罪證:一個是跟寡婦偷情,另一個是公車私用。就憑這兩項,足夠把夏水運搞下來。但轉念一想,偷情這項罪是告不了,因為夏水運的合法老婆是個聾啞人,你講什麽她也聽不進去。剩下的就隻有揭發夏水運公車私用了。木狗爹扛著小豬急急忙忙返回,到了紅升村也不回家,真接去大隊(現在的村委會)找卓金德鄉長,實名舉報紅升村生產隊長夏水運公車私用問題,踩生產隊的自行車去趕集,而其他群眾隻能走路去,還要扛著一頭小豬,這不公平!
鄉長聽了木狗爹的舉報,表現得相當平靜,隻淡淡的說:“你反映的情況我們會跟進的,現在你先把小豬扛回家,以後讓它吃好睡好,這樣才快大的。”
而事實上,在木狗爹舉報夏水運公車私用之後,夏水運並沒有受到任何處罰,還照樣做著生產隊長,其中原因就不得而知。
直到後來夏水運沒有再做生產隊長,真正從領導崗位下來之後第五個年頭就患上了抑鬱症,在那個年代村民們還不清楚這叫做抑鬱症,隻知道前任隊長的行為舉止怪怪的,又聽說他連續一個星期失眠睡不著覺,精神處於崩潰狀態。兒子木旺看到老爸這種情況,就去上湖村請教風水大師盲公炳,求他指點迷津,給老爸一條生路。盲炳詳細了解情況之後,又查看了夏水運的生辰八字,然後捋一捋下巴的胡須對木旺說:“你放心好了,你爸陽壽還長著呢。”木旺就問盲炳:“我爸現在這個情況是什麽病?”盲炳就說:“他沒有病,隻是想多了,你買幾大罐燒酒回來,讓他借酒消愁就百病消除。”
木旺就依照盲炳的吩咐,去買了大罐燒酒回來讓夏水運飲。效果真的是不錯,夏水運一不開心,正準備胡思亂想之際,木旺就倒一杯燒酒讓他飲。水運一杯酒下肚之後,什麽煩心事,什麽憂愁都忘記了,隨後就呼呼大睡,精神一天比一天好。但過了幾年之後,又患上了間歇性老人癡呆症,經常忘記自己的名字,又說木旺不是自己親生兒子,是在風雨亭撿回來的。
現在夏水運壽終正寢,兒子夏木旺把他風光大葬,算是盡了孝心。在辦理父親的整場後事中,木旺沒有掉一滴眼淚,相反,還覺得有點開心。他認為老爸無病無痛的在家壽終正寢歸於天道,是前生修來的福分,屬喜喪,開心才對。
木旺斷斷續續的回憶著父親的生平,覺得人活一世也不外如是,到後來什麽也不是,就像是從沒有來過一樣。
一陣晚風從門外吹了進來,木旺打了個寒顫,內心閃過一種莫名其妙的驚悚。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離死亡也往前邁進了一步。以前有老爸在,老爸就是自已與死亡之間隔著的那堵牆。現在老爸走了,也相當於自己與死亡之間那堵牆沒有了,死亡隨時隨地向自己招手。
以前木旺從沒有考慮過死亡這種事,總認為那是別人的事,是相當遙遠的事。但就在今晚,就在老爸入土為安第五個晚上,木旺開始有意無意地去觸碰一下這個無可避免的話題,為自己以後的死作出一係列的推測:到底是怎麽樣一種死法?
添貴家的狗又開始吠叫了,今晚添貴又從簕竹坪養豬場抄山路回家收拾老婆了。添貴回到山腳,基本上都會蹲在荔枝樹頭上點支煙,暢快地拉一場屎。添貴認為,人生有兩大樂趣:一個就是回家收拾老婆,另一個就是在鳥語花香的山上拉屎,一邊拉一邊吸煙,上下都不能閑著。
紅升村的故事,永遠都是在靜靜的發生,又靜靜的退隱而去。